31.誤會
——咬一顆紅透的小草莓, 摘下綠色草莓葉, 果實在嘴間嚼爛, 溢出鮮嫩的汁,甜滋滋的、饞得淌了口水,反覆吞咽都覺不夠。
少女昏睡中的模樣就是這般, 男生倚在床邊, 細細觀賞, 如何都瞧不膩。
俯身瞧她熱到緋紅的臉,長睫蝶翼般輕輕顫動,皓白的牙咬住下飽滿的唇,一頭濕漉漉的黑髮,仰起白嫩的脖頸, 身體打顫, 散發著奶香味。
要是能親一口就好了。
會是草莓味的嗎?
可惜少女睡著了, 還在喊痛。
緊蹙著眉頭,不時發出低喃:「痛——媽媽——我好痛——」喊到後來,小臉深埋在被子里, 身體蜷縮成團,幾乎溢出淚來。
「哪兒痛?」
奇怪的想:究竟哪在痛, 為何不肯說。
自學校送她回來,薄荷就一直睡,鑰匙放在教室的書包里, 她回不去家, 陳子期便抱她回了自己家, 讓她睡在他的床上。
陳子期把手伸進被窩,握住她柔軟的手,擔心的問:「乖乖告訴我,哪兒痛?我好去給你買葯。」
少女未醒,卻彷彿有了點兒知覺,回握住男生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無意識地揉。
「這兒?」
男生手掌在她平坦的肚子上輕柔打圈,「胃痛?」
少女流了一身的汗,蓋著厚厚的棉被,燥熱,呼吸逐漸平穩,低吟一聲,再無言語。
偶爾喊媽媽。
還喊了幾句綿綿。
陳子期大掌一圈一圈地磨她的小肚子,納悶地想:怎麼不叫幾聲我名字?我難道不比秦綿綿認識你的時間長,我難道不比她跟你親?!
……
醒來時,天都快黑了。
薄荷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瞧見陳子期在她床邊,揚一邊眉梢,嘴角含笑道:「終於醒了啊,瞌睡蟲。」
奇怪地看他,撅嘴問:「你怎麼在我家。」
陳子期一臉不懷好意:「這是我家,你在睡我的床。」
他家?
薄荷轉動眼珠四處打量男生的房間。
牆面上海報從她喜歡的F4變成完全不認識的NBA球星;書桌上沒了汽車模型,換成一台高配置的電腦,配備各種遊戲手柄和鍵盤;衣物整整齊齊掛在衣架上,清一色單調的黑白灰,球鞋盒子摞得老高,有便宜的、也有貴的,被分類歸納好。
小時候常來玩的地方,還睡過很多個午後,如今已大變了模樣。只是沒想到,看上去不修邊幅的男生,其實還挺愛乾淨的。
房間內是清爽的味道,格外好聞。
「別看了喂。」
陳子期伸手捂住薄荷的眼,調侃道:「你又不是沒來過。」
討厭死了。
薄荷掰開他的手,一臉擔憂地問:「你媽不在家吧?」
「好像出去打牌了,別怕,再睡會兒。」陳子期說完給她蓋被子,忍不住嘮叨:「你啊,肯定淋了雨、感冒著涼,多出點汗就好了。」
「沒感冒——」
薄荷悶在被子里,露出小腦袋,解釋說:「我就是身體不舒服。」
陳子期認定她就是感冒,質問道:「你這人怎麼傻啦吧唧的,無緣無故跑去淋雨、逃課幹什麼?肯定是看多了愛情小說太入戲,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你全小區都有病。」
渾然不知把自己也搭進去罵了。
薄荷真想咬他幾口,這傢伙就會嘴賤,半點不會哄人。
可惜陳子期沒心沒肺,還在嚇唬她:「咱們今天逃課了,班長,明天給老嚴的檢討想好怎麼寫了嗎?」
「我不管,你得幫我寫。」
「我為了你才逃課的。」
薄荷眯眼瞧他,氣憤地說:「知道了啦!」
混蛋。
她一發脾氣,陳子期突然生出點心肝,「肚子還痛不痛?要不要喝熱水?」
薄荷想說:你們這些臭男生,不要以為給女生喝熱水就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不管用的。
然而,她還真挺想喝熱水的。
無奈地抿唇道:「嗯,要。」
「好,等我。」
男生於是乖乖跑去廚房燒熱水。
回來時,她竟又綣在床上睡著了。
他吹了吹滾燙的開水,在桌上放涼,見女生睡得那麼香,像一顆鮮嫩的小草莓,毫無防備的姿態,垂涎欲滴。惹人疼愛。
男生滿臉笑意,看了好一會兒,水都涼了。
心想這是我家,我的床,我來睡,不過分吧?
他掀開被子想進去躺會兒,結果,剛鑽進被窩——
門口一陣騷動,他媽回來了。
……
秦淑華下班回來,正拿鑰匙開門。
葉曼突然從家衝出來,叉腰在走廊那邊喊:「秦淑華,來我家一趟!」
幾百年沒打過交道的鄰居找上門,自然不會有好事發生。
秦淑華儘管已經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也絕對想不到會發生這種場面。
葉曼鎖上門,關了窗,生怕讓人聽見,拉秦淑華進房間,指控道:「自己看啊。」
「看看你女兒做的好事!」
秦淑華驚訝地張大嘴,再一抬頭,看見薄荷衣衫不整地蹲在床邊哭,陳子期面色發寒,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床單上的血跡。兩個犯了錯的孩子。
發生過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秦淑華。」
葉曼尖酸地諷刺道:「我生的是兒子,不打緊,發生這種事,吃虧的是你女兒吧?你就不能管好了她,別到時候搞大了肚子,來讓我們負責!」
秦淑華站都站不穩,顫抖地拉女兒起來,命令她:「跟我回家。」
「回什麼家?」
葉曼惱羞成怒,「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清楚!」
秦淑華沒空理會她,只不敢置信地盯著女兒問:「你是不是……是不是跟子期……啊?!」
「沒有!」
薄荷淚盈盈地抬起頭,聲嘶力竭地喊:「媽,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就是——來例假了,阿媽。」
葉曼不聽她解釋,秦淑華會聽的。
她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你這丫頭真會瞎說!」
葉曼打斷薄荷的話:「我一進門就看見你們兩個躺床上抱在一起。你來例假了,睡我兒子床上幹嘛?你們倆孩子騙不了大人的,趕緊說實話!」
「什麼實話。」
陳子期聽不下去了,輕輕皺眉,氣急道:「我想跟薄荷睡覺,她沒同意,這是實話,您要聽嗎?!」
「閉嘴!」葉曼憤怒地扇了陳子期一巴掌,「誰讓你說這些沒用的。」
「不管發生了什麼,那肯定是雙方的責任!」
秦淑華頭痛欲裂,扶著牆穩住身子,又問女兒一遍:「薄荷,好好跟媽說,你們到底有沒有發生關係?」
薄荷已是心如死灰,沮喪地搖了搖頭:「沒有。」
「真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
「好。回家了。」
秦淑華拍拍薄荷的肩,對葉曼說:「我女兒不會騙我的,肯定是誤會,你冷靜一點。」
「我不冷靜?我不冷靜就叫隔壁鄰居一起來看了!十七八歲的孩子就這麼不檢點,秦淑華,回去教好你女兒,別讓這種事再發生!」
……
秦淑華回家后,仔細檢查女兒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才安心,懸而不決的掉下來,心情早已頻臨崩潰。
薄荷穿好衣服,轉身看見母親在床上哭。
母親背對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肩,是傷心欲絕的哭法。
薄荷心疼極了,抱住母親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背上,哽咽道:「對不起,媽媽。你打我吧,罵我吧,別這樣,求您了。」
秦淑華哭了很久才翻過身,抱緊女兒瘦弱的身子,低喃道:「你還小,不懂事才犯了錯,我不怪你。但知錯要改,以後別再尋子期了,別跟他來往,今天的事情是給你長教訓,記住,女孩子,要自重。」
「媽。」薄荷眼淚打濕了枕頭,哭得像個孩子,「我沒有不自重。」
「子期是我的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
秦淑華一臉凄涼,粗糙的手替她拭淚,提醒道:「你們已經長大了,男女有別,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睡在一起。」
「我知道。」
薄荷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我來例假了,回家沒帶鑰匙,才睡在他家的,我太蠢了,忘記自己……把床單搞髒了。」
「是我太蠢了,媽媽。你罵我吧。」
「我不罵你。」秦淑華道:「去洗個澡,明天還要上課,今天的事情不要說出去,以後跟子期保持距離。」
……
薄荷不是個愛哭的人。
今夜卻是沒有停下過掉眼淚,蹲在女生澡堂,熱水沖刷她的臉,身體有淡淡的血跡流出,還有鹹鹹的淚,不遑多讓地在心口上添幾筆撕心裂肺的傷。
原來不讓媽媽對自己失望,竟是這樣艱難的一件事。
原來橫亘在她跟陳子期之間的問題,遠遠不是一句簡單的「原諒你」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