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芒種(五)
此為防盜章,顯示的是隨機防盜48小時之後, 刷新就能看到更新啦 「胡鬧!你既有心要將高人引薦為父, 又為何要拿此等小女來糊弄為父!你真當誰都是傻子嗎, 這可不是你們過家家的把戲!」
嚴厲的訓斥之後,孫勤和又有些猶豫了起來,如果說真是高人不願見他,才派弟子前來試探,那他豈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說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頓了片刻, 心下又覺得剛剛語氣強硬了些,清了清嗓子聲音又軟了下來。「若是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門人,那可否代某轉告高人一聲,某誠心求見高人,若能得見實乃萬分榮幸。」
這話是看著乙兒說的,她原本在發愣,聽到聲音回過神來睜著一雙大眼睛,木訥的看著孫勤和。
他是在和她說話嗎?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孫勤和心裡一個慶幸, 確定他剛剛想到的肯定不會出錯了,這個小丫頭肯定是高人的門下弟子, 還好剛剛沒有對她惡語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邊的弟子,不然又怎會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麼要求, 只管向某提, 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辭。」
乙兒愣了一下, 搖了搖頭,在所不辭啊,還以為有什麼有趣的東西,那可真是沒意思。不再去搭理孫勤和,揚起腦袋看向烏壓壓的天空,還是這變化萬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孫佳玉看到父親的反應這才明白,原來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說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少女。
何止是父親不信呢,當初她又何曾想到這個看著痴傻的漂亮丫頭,竟然會有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孫勤和不信,她還能去哪裡給他變個高人出來不成?
在孫勤和看來,這個丫頭又是搖頭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動作,反而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若是別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聽到他應允了條件,肯定會一口答應相見,可見真的是無欲無求的得道高人。
剛要竊喜自己做事穩當,沒有錯過高人,一抬頭卻看到大女兒正一臉無措的看著自己,又覺得很是無趣。若是此時玉娘能出口在這丫頭面前美言一二,憑她們的關係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兒根本就不諳此道。
頓時泄了氣,怎麼就讓這個無用的女兒撞上了這等機緣,若是小女兒沅娘那可就機靈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孫勤和看著面前的三個毫無反應的小女娃,一時之間無計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個知府剛剛已經低聲下氣的求見了,竟然還被他們給晾在了這裡,有些惱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時原本仰頭看著天的乙兒低下了頭,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口裡還在喃喃著什麼。
別人恐是不了解這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但春蘭知道,每次只要乙兒發現了什麼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就像是她曾經在說暴雪將至,房子會塌,雪要停時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樣。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說的這些話都沒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孫勤和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還是烏雲蓋日,低壓的雲層好像下一刻就會撕開裂縫下起大雪來,哪裡來的天晴?難道剛剛都是他的錯覺,這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門裡堆積如山的事情,以及越來越多因為大雪引發的災情就一陣頭疼,頓時煩悶的連休息都沒心情了。
「真是無的放矢,這般的天氣何來的放晴之說,這會不過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鐘這大雪又會繼續下的。」
「天,放晴了!」
孫勤和停下了腳步,對於高人的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來,剛剛莫不是巧合罷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說說,天要放幾日晴,之後可還有大雪?」
他以為這丫頭肯定不敢回答了,沒想到小丫頭在他目光的注視下,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有,七日之後,冬雷震震,暴雪壓頂,需,早作防備。」
孫勤和一聽到冬雷二字再無法淡然了,額頭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說!冬雷也是你這黃口小兒可說得的?」
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麼能亂說,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去那就糟了,「這話不許再對他人說起!今日之事全當我什麼都沒聽見,若是再有下次,別說是什麼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兒也別怪我不客氣!」
孫佳玉被突如其來的怒罵聲給嚇得渾身一抖,這是怎麼了?
方才父親不是還好好的嗎,是哪一句話讓父親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孫勤和已經抄著原路徑直往府外揚長而去。
孫佳玉的身體一軟,要不是被春蘭給扶住整個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這可如何是好?」
主僕二人帶著乙兒回了院子,雖然及時的換掉了濕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著了涼,孫佳玉又病倒了。
而與此同時,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孫佳玉半路攔孫勤和的事情。她本來都換好衣服準備了飯菜要等孫勤和一同用晚膳,結果就等來了孫勤和回衙門的消息,氣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親息怒,萬可不能為了此事而氣了自己的身子。」孫佳沅在一旁嬌嗔的安撫著柳氏。
只是,孫佳沅也不高興,但是她不高興的是沒能見到孫勤和,父親可是答應了要給她帶好玩的東西,都怪大姐姐,現在連父親的面都沒有見到,過幾日不下雪了蘇四娘來找她玩可怎麼辦?
「還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來是越來越有主意了,虧得我還好心給她物色好人家,我看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頭來都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孫佳沅不喜歡聽這些沒意思的東西,只能附和兩句,腦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東西,好應付蘇四娘,說了沒兩句就毫無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個女兒這幅沒心眼的樣子,柳氏更是氣得心肝兒疼。
柳氏身邊的大丫頭紅棉一邊給柳氏捏著肩,一面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說話,「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頭嬌寵的,自然是不諳世事,就算真的有什麼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撐腰不是。」
被紅棉這麼安撫著再加上肩上這麼不輕不重的捏著,柳氏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沅娘心思單純,有我在倒是不怕會有什麼人敢欺負到她頭上。」柳氏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恨咬牙切齒道:「只是這孫佳玉著實的可恨,以前不覺,現在是越發的和她死去那個短命娘一樣的可惡,尤其是最近連她身邊的丫頭都敢與我頂嘴,還敢咒我。現在更是可氣,竟然還敢跑去老爺跟前多嘴,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竟然把老爺給氣回了衙門!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竟有這等惡人作祟。」
紅棉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其實大姑娘這些年在府里誰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裡的樣子。
但誰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會去攔孫勤和的路,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夫人又給她下了什麼絆子,她終於忍不住要去老爺去告狀了,沒想到不過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爺給氣跑了。
這可就不是告狀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氣,您這幾日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經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氣壞了身子,那咱們這一大家人可指望誰啊?」
「還是你說的一兩句話能入耳,我這麼累死累活的都是為了這個家,卻還有人不領情!還好老爺是個明辨是非的,不然就這一遭,外人要如何傳我?不知道的還當是我虧待了她秦氏的女兒,這可真真是讓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孫佳玉帶著那個漂亮的丫頭,還去和孫勤和說話,心裡就咬牙切齒的恨,她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後院可還有幾個虎視眈眈的妾室盼著她不好,就算是為了阿沅,她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為人誰還敢懷疑呢。不過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膽小謹慎的很,最近卻有些變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蹺,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紅棉的幾句話倒是點醒了柳氏,說來也確實是奇怪,孫佳玉以往雖然是討厭,但確實是沒有這樣的膽子做這種事情。
除非,是有什麼人在慫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了,到底是誰,竟敢在後頭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腦子糊塗了,竟然忘了那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為那只是個傻子,那她才是個名副其實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幾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險些要被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孫佳玉跟前那個小傻子帶來。」
哦對了,她畫的是燕尾的紋飾,尾端尖尖的翹起,都是為了相襯孫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這個人完全是不相襯的。
再則說來,她有次見過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個孫府里最高的建築,她還要往上加檐牙豈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這麼多說了她們也聽不懂的,最後心裡的那些話一句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你,壓不住的,禍起於此。」
孫佳玉心下暗道一聲糟了,乙兒一定是生氣了吧。
自己前幾日還說要以先生之禮待她,今日就當著她的面,讓她的畫就這麼被柳氏給拿去了,她才會被氣得說了這種傻話!
孫佳玉的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說說這種話也就算了,怎麼能當著柳氏的面說呢!
而且這段時日的相處,她早就沒把乙兒當做是個普通的丫頭來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師亦友的感覺在裡頭,她決不能讓乙兒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還以為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想要狡辯些什麼,沒想到最後就說了句這個,忍不住輕蔑的一笑。
「壓不住?真是笑話,你當你是在街頭擺攤算命嗎?那你可算過你自己的命數,可有說你何時會有大禍臨頭啊。」
只見白玉一樣的小人,皺著眉頭木訥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像在認真的思考柳氏的問題,過了一會才鄭重的開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著畫紙從軟塌上站了起來,往前直接穿過了孫佳玉的身邊,徑直走到了乙兒的跟前。
還囂張的把畫紙在她的眼前揮了揮,「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會自卜,而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們來試一試,到底你我兩人誰先有禍上身。」
「母親不可,這傻兒的腦子收過重傷,一貫說話就是瘋瘋癲癲的,您可千萬不可與她一般見識啊。」
乙兒卻好像完全聽不懂她話里的威脅,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個可以稱為高興的表情。
指著柳氏手裡的畫紙道,「此乃禍引,十日之內不可。」
「哦?大姑娘你聽聽,這像是傻子說出來的話嗎?好好,既然你說不可,那我偏偏要讓工匠趕製,十日之內就看看你說的準是不準,若是不準,到時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孫佳玉急的額頭滿是虛汗,最後咬了咬唇,嘩的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親明鑒,您是貴人可萬萬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這等丫頭開玩笑,女兒願為母親日夜祈福,只願您身體康健事事順心。」
春蘭看了趕緊跟著跪在孫佳玉的身後,冰冷的寒氣馬上就從膝蓋底往上鑽,她家姑娘可是剛大病初癒,哪裡能受得了這般罪過。
只能代替孫佳玉,用力的把腦袋往地板上磕,馬上額頭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個傻子動氣,您的身子重要。」
孫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內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說話這麼古怪的丫頭,而且偏生的還這麼好看,竟然比蘇家的四娘子還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這麼水靈的丫頭,這麼一比,沅娘屋裡的丫頭可都遜色了幾分呢。」
孫佳玉心下一驚,就怕孫佳沅下一句話就是要把乙兒給討要過去,趕緊把綉好要給孫佳沅的香囊給拿了出來。
「二妹妹說笑了,這丫頭是前些時日從外頭撿回來的,當時腦袋受了傷,好不容易從閻王殿里撿回了一條命。醒了之後又是獃頭獃腦的,什麼都不會做,怎麼能比得上你屋裡的冬清、冬雨能幹乖巧呢。」
孫佳沅沒什麼心眼,一聽誇獎她屋子的丫頭,馬上就喜上眉梢,心裡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這主僕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幾聲,這跪一下磕幾個頭,就想讓她放過這傻子?可沒這麼容易。
不過她也是真的喜歡這畫上的樣式,最重要的是她還約了郝夫人看檐牙。
這個郝夫人總是仗著自己娘家得勢,動不動就是去京師訪親,回來之後就在她面前端著架子自視甚高的炫耀,每每談起就是又在京師見了什麼好看的流行花樣,言語間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勢微。
這次一定要讓郝夫人大開眼界,至於這個檐牙的顏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總看著小家子氣了些,回去再換個顏色外面刷上用時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見到她新搭的檐牙時露出的詫異和艷羨,她就提前通體舒暢。
不過是個傻子,既然說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麼禍!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讓人感動,你說也怪,我這幾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親在外忙公事,我就怎麼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親手抄幾份經文,也好讓你父親安安神。」
孫佳玉滿嘴的苦澀,她就知道柳氏沒這麼容易就放過她的。
手抄經文一份都要好幾日不眠不休,更何況還是這麼天寒地凍的時日,好幾份她沒十天半個月是抄不完了。
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現在當家的是柳氏,掌權的是柳氏,又哪裡有她說話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還要笑著一口應下。
低著頭理了理表情,再抬起頭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為父親和母親盡些孝心,是做女兒應該的,別說是幾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兒也是願意的。」
柳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貫知道的。好了,沅娘,我們也該走了,王女官還在書房等著你回去上課呢。」
說完故意從乙兒的面前走過,得意的從正門走了出去,出去時甚至連房門都未有丫頭關上。
她孫佳玉,是孫家的嫡長女卻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寫經書,而她孫佳沅卻只要想著今日明日學些什麼。
這就是現實。
寒風從敞開的大門直接長驅直入,春蘭渾身一哆嗦,趕緊把孫佳玉從地上扶了起來,讓下面的小丫頭去燒了熱水,確定柳氏走遠了才關上了門。
孫佳玉正在安慰乙兒,「都是我不好,一時見了你的畫欣喜十分,才會被夫人瞧見拿去……」
說著說著,孫佳玉也說不下去了,這算是什麼錯呢,乙兒畫了好看的畫她欣賞難道也成了錯嗎?
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捂著衣袖側過臉去,不敢看乙兒的眼睛。
她可真是沒用,連喜歡的畫都沒有辦法留下,現在還害得自己和屋裡的人被記恨上,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只要一想到將來連自己的親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傷,難以自抑的趴在軟塌上輕聲的抽泣了起來。
乙兒原本是獃獃的站在軟塌旁,看到孫佳玉抽泣的樣子,心裡的一角竟也覺得有些難過,好像曾經她也有過讓她這麼難過的事情。
只是現在想不起來了,她當時一定也很傷心吧。
這麼想著,就下意識的伸出手,輕輕的在孫佳玉的肩頭拍了拍。
動作十分的遲緩,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孫佳玉還是能從中感覺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接過春蘭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體。
「謝謝你乙兒,讓你見笑了,其實我的生活遠沒有你看到的光鮮,可能還活的不如你自在單純。」
乙兒認真的在聽孫佳玉說話,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過了一會竟然開口安慰道:「你,別難過。」
孫佳玉愣了愣,才確信乙兒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幾聲。
「剛剛我在夫人的面前說你是傻子,都是權宜之計,我不這麼說她更不會饒過你,你不要往心裡去。」
平時孫佳玉只有和春蘭私下說起柳氏的時候,才會不用母親而是夫人,在她的心裡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