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玄鳥(七)
乙兒好奇的看著眼前的車夫, 他們認識嗎?為什麼會知道她姓姜呢?難道是叔父派來的人?
如欣警惕了起來,從之前一路上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來看, 這種人看著就很危險, 尤其是在這京師她們根本就不認識其他人, 怎麼會有人能一口就說出乙兒的姓來呢!
「你是誰?」
車夫奇怪的看著乙兒, 「姜姑娘怎麼會不認識小的了呢, 小的姓徐啊, 當日收了令尊的錢要送您去外祖家, 結果到了太原境內, 小的去小街的功夫,您就不見了。小的苦苦等了數日,也沒見到您的蹤影, 在太原附近尋了許久,最後只能上京來碰碰運氣,今日竟然真的在這碰到了您!」
令尊……是父親?父親讓人送她去外祖家?
之前叔父好像確實是去查馬車的事情, 但是叔父這些事都不與她說, 她也沒有問過,難道真的是父親派人送她上京!
乙兒的眼睛一亮,外祖家就在京中嗎, 她終於要有親人了嗎。
「我摔了,不記得了。」心中很是激動, 可面上卻半分未顯露出絲毫的波動。
若是顧洵在此, 一定會十分的詫異, 這姓徐的車夫, 那日他明明已經下令將他收拾了,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又出現在這裡。
車夫表情誇張的抽了口氣,「都是小的失職,害得姑娘受了傷,好在天尊保佑,現在又讓小的在這遇見了姑娘!」
乙兒點了點頭,確實是天尊保佑了,讓她摔倒之後又遇見了玉娘,今日還能在這遇上這馬夫。
「乙兒,這該不會是騙子吧?」如欣還是覺得怪怪的,若是真的是這車夫送乙兒上京,丟了人不是應該回去找乙兒的父親嗎,怎麼會自己上京呢。
乙兒卻搖了搖頭,「不是的,他說的我好像模糊的記得一些。」確實當初有個車夫帶著她要去找外祖母,只是後來到底是怎麼出的事,她又為什麼會躺在雪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再說了,這車夫能一口說出她的姓,總不能是假的吧?或許真的是這麼巧。
既然乙兒都這麼說了,如欣也沒了主意,只能點頭應了,「那我們不去找顧大人了嗎?」
乙兒的眉頭皺了起來,叔父和外祖家這麼一比較,突然有些難以抉擇了,她真的真的很想見一見她的親人們。
「找不到叔父,先去見外祖,安頓下來再找叔父!」
如欣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如果到了乙兒的外祖家,至少比她們兩要熟悉京師,那麼肯定會知道顧大人的府邸在哪裡,就不必像現在這樣沒有頭緒的亂找了。
「可童兒還不知道去了哪裡呢,我們不管童兒了嗎?」如欣突然又想起了那個不見了的童兒,可真是讓人不省心的貪玩傢伙呢。
還好當初她跟著一同上路了,不然就童兒帶著乙兒,什麼時候兩人一塊丟了都不知道!
「姜姑娘,那現在是怎麼打算?」
「去外祖家!」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乙兒咧開了嘴笑了起來,就連聲音也不自覺的帶著笑意。
這真是一件聽著就讓人高興的事情!
「好咧,那請兩位姑娘上車吧。」如欣扶著乙兒,手腳並用的上了馬車,等到兩人一坐穩,車夫就揮動著韁繩超前駛去。
而另一頭小皇帝正苦惱的托著下巴,耳邊一直聽著沈紹在聲情並茂的噴著口水,想要找師傅求助,就看到顧洵正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如今陳老將軍病逝,陛下該早作打算,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中更不可一日無將。軍權早就該收回陛下自己的手中了!」
周以世有口無心的點著腦袋,「愛卿說的有理,不如明日早朝朕問問謝愛卿對此事是什麼看法。」
沈紹恨鐵不成鋼的哎了一聲,「陛下!謝閣老與陳老將軍交好,這幾日定是傷神痛心之時,陛下還是莫要以此時煩勞謝閣老的好,陛下登基數載,此時也可自行決斷。」
顧洵雖然全程沒有參與,看似不在意的看著窗外,其實沈紹的話都入了他的耳中。
沈紹這次真的太急了,以為此時先發制人就能搶佔先機,也不知這次是誰為他出的計策,吃相也太為難看了些。
想要趁陳老將軍過世的機會,先下手安插自己的派系官員進軍營,怕是事與願違。
朝中除了文武兩派之外,還有以葛太傅為首的幾位中立派,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大理寺少卿裴嘉齊,督查院御史游泓亦。
這兩位都是剛正不阿不撞南牆不回之人,與顧洵可以合稱為本朝三大不粘鍋派,平日里朝堂之上,不管沈謝兩位閣老爭執的再凶都不會出聲。
尤其是游泓亦,還有上早朝站著打瞌睡的黑歷史,只要不涉及國之根本,或是文武兩派有所偏頗哪邊之時他們絕不會開口。
沈紹今日這般行徑,怕是要落了下風了。
「顧大人以為如何?」沈紹被周以世的態度氣得啞口無言,看到事不關己的顧洵恨得牙痒痒。
都是顧命大臣,為何他顧洵就活得這般瀟洒,他才不信顧洵是真的淡泊名利,一心只想要教習輔佐聖上,誰人心中還沒一桿秤,還不是開的籌碼不夠讓人心動。
顧洵淡淡轉過身,笑著和煦的看著沈紹,「沈閣老這話就問錯人了,我不過是個頂著名頭的教習先生,只會教聖上讀書學問,這些朝堂之事,怕是不能給出滿意的答覆。」
沈紹保持著涵養沒有跳腳,「顧大人可真是謙虛了,誰人不知帝師顧大人,才通古今學識淵博,年紀輕輕就是先帝欽定的帝師。既然陛下還要再做思考,不如老臣走後,再與帝師商量一二,老臣就先行告辭了。」
小皇帝板著一張臉,恭恭敬敬的起身將沈紹送到了宮門外,等到看著沈紹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才一臉崇拜的跑回到顧洵的身邊。
「師傅你可真厲害,沈閣老被說的一句話都應不出來,朕還從未見過閣老在誰的面前能被說的啞口無言的呢!」
顧洵沉著臉皺著眉頭,「讓人應不出來並不是最厲害,最厲害的是能讓這些臣子懼怕到不敢在你面前指手畫腳,陛下可曾記得答應過臣的事情。」
小皇帝興奮的小臉瞬間就搭聳了下來,「朕記得,朕要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陛下既然記得,就該馬上去把今日《資治通鑒》中學的內容給掌握下來。」
小皇帝哭喪著臉癟了癟嘴,抱著一大卷書卷聽話的爬上了比他半個人還要高的椅子上,清脆的聲音慢慢的響亮了起來。
看著他的樣子,顧洵竟然想起了乙兒的小模樣,乙兒可和周以世完全不同,讓她讀書她比誰都高興,還會纏著他問好多有趣的問題。
只是乙兒,你到底身在何處?
同樣想念著無心讀書的還有小皇帝,剛剛認真的讀了一段,又看不進去了,書本上的文字就好像圖案一樣從眼前飄過。
哎,若是皇奶奶還在那就好了,日常想念皇奶奶!
等到小皇帝上完今日的課,顧洵就火急火燎的往宮外走,他這些日子都一樣。
只要空了就帶著人四處去尋人,剛出了宮門就看到自家的馬車上竟然有個許久不見的小傢伙,是童兒,他知道顧洵不在府上就趕緊跑來宮門外等著。
顧洵的神色一變,趕緊大步走到了馬車邊,「童興元!你在這,那乙兒呢?」
童兒脖子一縮,完了完了,大人竟然叫他的大名!
童兒趕緊把一路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顧洵臉色大變,「你說你們被嚴柏藝帶去了陳府!難怪我找了這麼許久都沒有你們的蹤跡,原來是這樣!」
「走,我們現在就去陳府要人!」
童兒趕緊坐回馬車,就看到顧洵已經翻身上馬,直接騎著馬飛奔而去了,他只能拚命的駕著馬車跟在後頭,馬車裡可還放著要送往陳家的東西。
很快眼前就看不到顧洵的馬兒了。
顧洵先一步飛奔到了陳府門口,今日新喪還沒有太多的賓客,到的只是陳家的至親,門口的管家一眼就看到了顧洵,急忙上前行禮。
顧洵哪裡有時間與他們耽誤的,客氣的回了兩句,就以要去堂前祭拜為由抽身去找嚴柏藝。
嚴柏藝和之前乙兒她們離去時一樣,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床前,不同的是已經穿上了孝服,身旁站著的是陳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夫人,前來幫忙的。
正在與嚴柏藝說道些什麼,嚴柏藝只是簡單的點頭,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氣氛到底是有些凝重,顧洵進門先是悼念了一二,才看著嚴柏藝輕聲道:「賢侄可否借一步說話。」
嚴柏藝這才微微的抬頭看了顧洵一眼,遲疑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他認識顧洵,以前就常常聽外祖父提起,朝堂混沌,若是能有一人能力挽狂瀾的那一定就是顧洵。
對顧洵的學識和能力很是欽佩,可他找自己能說什麼呢?
是像謝閣老一樣,讓他堅定站邊,還是像其他人那樣有口無心的安慰,又或者是單純的同情和憐憫?
他倒是有些好奇。
沒想到一到隔壁的側間,顧洵的臉就沉了下來,一雙眼直盯得人渾身不自在,「不知帝師大人找我有何事?」
「人呢?乙兒人在哪裡!」
嚴柏藝自認自己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了,也上過戰場親眼見過死亡和殺戮,卻從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神會如此的冷情和兇狠,忍不住被他的氣勢所逼。
但他下意識的就是不想告訴別人乙兒在哪裡。
「我不知道帝師大人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什麼乙兒甲兒的,帝師大人若是尋人,您該去順天府而不是來我們陳府。」
「童兒是我府上書童,這幾日勞煩賢侄多有照顧,賢侄也不必再在我面前裝作不知,我只想知道,乙兒她現在人在哪裡!」
嚴柏藝心下一驚,先是外祖父見到時的奇怪反應,現在就連顧洵也找上門來,這姜乙兒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
顧洵一步步朝著嚴柏藝逼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嚴柏藝只覺得壓力越來越大,都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知還是不知?」
「那我倒是要問問,帝師大人與此女子又是何關係?我為何要告知呢。」
「就憑她是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