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玄鳥(六)
乙兒敏銳的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不同, 好奇的抬頭看了一眼男子,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你真好看。」
男子原本淡淡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如欣還沒有什麼感覺, 乙兒卻明顯的感受到面前的男子並不高興, 是因為她說的好看嗎?
「姑娘可知誇一個男子好看, 並不是什麼好詞語, 不過你說的我相信。」
乙兒好奇的歪了歪腦袋, 好看不是好詞語嗎, 她經常會聽到如欣或是別人,對著她的時候喃喃幾句,所以她就記下來了, 說好看就是好話了。
認真的把這個給記在了心裡,原來誇一個男子的時候,不能用好看, 「是乙兒失禮了。」
男子嘴角微微上揚, 「這也算不得失禮,若是換了別人,或許還會覺得是我太過不識抬舉了, 姑娘方才問我什麼?」
如欣這才從驚艷中晃過神來,找到了自己可以說得上話的地方, 「我們想問這位郎君, 偏院怎麼去, 或是陳大人的院子在何處。」
「你是說陳老將軍?我也不是府上的人, 只是得了消息知道老將軍突然離世,前來悼念一二,你們要去的偏院我是幫不上什麼忙。可陳老將軍的住處我倒是知道,你們便與我同去吧。」
乙兒高興的點了點頭,她覺得外面也沒有叔父說的這麼可怕,到處都是好心人呢!
於是乙兒和如欣就跟著陌生的男子一路往前走。
「姑娘也是陳家的親朋?前來悼念的?」乙兒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她即便是認識嚴柏藝,也還算不上是朋友吧。
或者之前她還以為他們能算得上朋友,畢竟從太原同行了一路上京,相處了這麼久,總也彼此熟識了。
可從他剛才還拿著劍指著她們的行為來看,至少他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那他們算是什麼關係呢,難得的有些苦惱起來,過了一會想到了,慢慢的開口,「是有緣人。」
男子笑了起來,明眸皓齒,在陽春三月間格外的耀眼,雖然他說這不是什麼好的詞語,但乙兒打心底的覺得,這位郎君真的很好看。
與柳品堯的俊美又有些不同,他的是書生的書卷氣,說話害羞的時候都讓人想要親近親近。
可這人的俊美就好像冬雪裡冷冽的那支冬梅,對,那句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有緣人嗎……」男子輕笑出聲,他的聲音也格外的好聽,有點像叮咚的泉水般清麗,讓人忍不住放慢了動作。
「那,你我可也算是有緣之人了?」低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小姑娘,她正睜著漂亮的大眼睛,清澈的瞳孔里甚至映著他的樣子。
乙兒咧開了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得很是可愛,「不對,你幫了乙兒,所以應該是乙兒的貴人。」
男子聽了這話,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想要笑又想起此處是何地,他是來做什麼的,最終也只是笑在眼底。
「前面就是陳老將軍的院子了,姑娘既說我是姑娘的貴人,可姑娘卻是我的有緣之人,我姓周,不知姑娘芳名。」
果然他們穿過長廊,再走過兩處院子,眼前不遠處就看到了方才出來的院子。
如欣聽到他這麼說心底忍不住有些詫異,正想拉著乙兒讓她別說,就聽到乙兒已經認真道:「我是姜乙兒。」
眼前的人的眼神微微的眯了眯,果然姓姜啊,這可真的有趣了。她姓姜,還出現在陳老將軍的府上,莫不是她早就和陳府的人有所聯繫,是陳老將軍嗎?
就連如欣也注意到眼前的周姓郎君,在聽到乙兒的名字時有所思量,這在她看來可並不是什麼好事。
趕緊拉了拉乙兒的袖子,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多謝郎君帶路,我們姐妹已經知道回去的路了,郎君有事還請自便,我們還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說著不等乙兒有所反應,就握著她的手腕趕緊朝著他們住的院子而去。
她就算是再沒常識,那也知道當今聖上也姓周!
男子一直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接下來這京中怕是少有安寧了。
謝閣老正巧從另一邊的院子穿出來,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男子,有些詫異的恭敬行了個禮,「殿下是何時到的,老臣竟是老眼昏花一直沒看到。」
「本王也才剛到一會,今日都是為了悼念陳老將軍,閣老不必如此多禮,請起吧。」
周乾禮望著乙兒離去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心中默默的念了幾遍她的名字,姜乙兒。
我們還會再見的。
謝閣老長嘆了一口氣,「世事難料,陳老將軍還是殿下的學藝恩師吧,殿下也別太難過了,好在陳老將軍後繼有人,老臣方才見到陳老將軍的外孫了,後生之中難得的優秀。」
周乾禮有些痛惜的皺了皺眉,「陳老將軍是國之棟樑,若不是有他,又何來如今的太平盛世,實乃我輩效仿之楷模。」
謝閣老看著周乾禮的模樣心中忍不住思量,南平郡王文韜武略才是真的後起之秀中最為出色的一個,只是這樣貌太過招搖了些。
聖上若是能有南平郡王一般的才識和天賦,又何至於要他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臣在這奔波的。
這樣的念頭一旦入了腦,就越發的蔓延至心,若是聖上真的變成了南平郡王,或許沈紹那個老賊就沒這麼多囂張的日子了……
*
在乙兒和如欣離開院子之後,小童就一個人呆在了屋裡,說來也奇怪,他們走後沒多久,院子外的守衛竟然也撤走了。
小童呆坐了一會覺得無趣,就偷偷的順著院門往外溜了出去,一路上竟然還碰到了幾個熟人。
這不是他們隔壁刑部侍郎家的餘五郎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不管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只知道這是唯一能溜出去的好機會,因為他和余家的小廝平日一塊偷偷溜上街玩,所以認識。小童從路邊撿了一小塊石頭,用力的扔向餘五郎身邊的小廝。
小廝吃痛的捂著小腿肚,憤憤的私下去找,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小童,偷偷的趁著他家公子不注意,就沖著小童跑了過去。
「小童!你怎麼在這,你跟你家帝師大人來的嗎?」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是陳府出了什麼大事了,但是他又不能明說自己是被困在陳府了,只能套著他的話。「是啊,我代我家大人來的,沒想到剛好碰上你了。」
「是啊,陳老將軍過世這麼大的事情,全京師誰家不得來啊,你家大人又被聖上招進宮了吧,我跟我家郎君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
童兒還想著能真好碰上他家大人,這樣就能讓他家大人帶著他們光明正大的出去了,可惜這條路又被死死的給封了……
突然靈機一動,他家大人沒人,但是他能跟著余家郎君一起出府啊!
不由的為自己的機智而沾沾自喜,目光狡黠的看著小廝嘿嘿的笑了兩下,直把人家看的毛骨悚然起來。
「我知道惠香樓新出了一種點心很好吃,一會咱們這邊結束了一起去嘗嘗?」小廝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一聽有好吃的就連連點頭。
「可我還跟著我家郎君呢,你出來的時候沒有馬車送你來嗎?」童兒既然是代表顧府來送東西,總不能自己帶著東西走路來吧?
童兒哥兩好的攬著小廝的脖頸,「我出來就沒打算這麼回去過,早就打發駕車的小哥先回去了,一會我就跟你家的馬車一道回去,反正也順路,你家郎君總不會有意見吧。」
這倒也沒什麼問題,小廝思考了一會,他家郎君巴不得能和帝師扯上些什麼關係才好呢!
瞧瞧的去把這事和郎君說了一句,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小童就這麼混在餘五郎的身邊一道跟出了府,馬車一路朝著顧府而去,乙兒你們可一定要等著我啊!我這就回去找大人,馬上就來救你們!
可惜小童一到府上,就得到了那小廝一樣的答案,大人一早就進宮去了,據說是聖上的御書房此刻正熱鬧非凡。
而等乙兒和如欣好不容易找回小院,找遍了院子也沒有找到童兒的身影,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乙兒,該不是嚴郎君又將童兒帶往了別處?」
可這也不應該啊,嚴柏藝現在哪裡還有心思來管他們的死活啊,可如果不是嚴柏藝,那還能是誰呢?
乙兒摸了摸兜里的銅錢,放在了手心,輕輕的一拋心中默默的問了吉凶,得到的結果卻是大吉,看來童兒並沒有什麼危險。
「他沒事,許是去哪玩了吧。」
如欣暗暗的在心裡罵了一句,這個貪玩的童兒,倒是把正坐在顧府端著下巴等大人回來的童兒給念的直打噴嚏。
如果童兒沒人他們即使是出了陳府,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顧大人啊。「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在這等等童兒嗎?」
就在她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原本在院門外的守衛竟然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嚴將軍有令,府上不留閑雜人等,讓你們儘快出府去。你們的行李都在這裡,趕緊拿上就走。」許是正值喪期,府上留著兩個身份不明的姑娘,到底是不太妥當。
正門賓客往來很多,她們兩個姑娘家的進出也不方便,把行李丟在地上就帶著她們到了後門。
等到確定她們的東西都帶上了,就哐的一聲把大門給關上了,只留下乙兒和如欣形單影隻的站在大門口。
「沒事如欣,我們去找叔父。」乙兒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管因為什麼,只要出來了不是就挺好的嗎。
如欣笑著點了點頭,背上行李帶著乙兒一塊往外走,等走到了巷子口,面對人來人往的大街,又忍不住停住了腳步,這陌生的街道和行人,她們該往何處去啊?
「乙兒,我們該往哪裡走啊?」如欣緊緊的抓著乙兒的手腕,就怕被人衝散了,那才是真的糟了。
「我們找人問問。」
如欣恍然大悟,乙兒直到顧大人的名諱啊,可惜當初她一直待在小院子里,也沒有接觸過顧大人,只知道他是京中的大官,具體是什麼官就沒有問過了。
不過乙兒和顧大人這麼親,肯定是知道的吧!
「那顧大人他是官拜何處?」
乙兒愣了一下,不知道啊,她只知道叔父叫顧洵,至於叔父是什麼官職她又不在乎,怎麼會去問這些呢。
如欣:……
但好歹還有個名字呢!
如欣帶著乙兒小心的置身於人海之中,拉了幾個路人問了問,皆說不知道。
「一邊去一邊去,別打擾我做生意,什麼顧大人,這京中姓顧的大人沒有成百也有幾十,誰知你說的是誰啊。」
「顧洵?沒聽說過,姑娘買胭脂嗎?」
問了許多人最終的結果都是不知,有些泄氣的在路邊休息了一會。他們的盤纏一路上也用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她和童兒一人管著一半,現在只剩下不到十兩銀子了。
難不成要讓乙兒重新開攤算卜不成?
就在兩人在路邊歇腳時,一輛馬車在他們跟前停了下來。
「姜姑娘!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