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玄鳥(二)
馬車繼續往前, 車內的如欣和乙兒一直處於新奇的狀態,對陌生的東西充滿了好奇心。
乙兒正好看到街邊擺了一個小攤, 攤上的老闆正拿著一把大勺子在木板上輕輕一倒, 手腕舞動了一會, 再按上一根竹籤子, 用鏟子一鏟, 就看到一個晶瑩剔透的東西舉了起來。
陽光下還能看到透明的糖汁發著亮光, 此時舉著的正是只雀鳥的圖案, 栩栩如生的像是要展翅而飛, 很是好看。
馬車都過了頭,乙兒還是沒忍住扒拉著窗戶往後看了一眼,直到看不見了, 才坐回馬車裡頭一回主動的和如欣說起什麼東西。
只是聲音小小聲的,帶這些鼻音的稚嫩聲音,讓人聽著就很軟, 很想摸摸她可愛的小腦袋。
「哦,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東西,那個是倒糖人兒,還是我小的時候吃過一回, 別看它這麼漂亮,是用糖汁畫成的, 甜甜的脆脆的很好吃!」
乙兒被如欣這麼一形容, 本來就又圓又大的大眼睛睜的老大, 還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好吃了。
「這麼漂亮還能吃,可真是厲害!」
如欣其實也沒有吃過整個的,只是進孫府之前偷偷溜上街的時候,看隔壁鄰居家的二妞子買來吃過。
她吃剩下的邊角給如欣嘗了嘗,她就記住了味道,沒想到她也有一日能說給別人聽,但看到乙兒那麼羨慕的神情,如欣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童切了一聲,不就是糖畫嘛,說的跟御賜的佳肴似的。
聖上偏愛他家大人,動不動就賜席面,還全是御廚做的各種糕點美食,他家大人吃的少,他跟在身邊什麼好吃的沒嘗過啊。
等等,大家大人……
對啊,他們都入城了,他家大人怎麼還沒看到。
小童趕緊趴在小窗子上到處去看,哪裡有他家大人的身影啊!而且這也不像是平日里他熟悉的路,這到底是哪兒啊?
還不等小童驚慌失措,落在後面的嚴柏藝跟了上來,阿大趕緊放慢了馬車的速度,嚴柏藝就從窗子外伸進一隻手,手上還拿著兩個糖畫。
其中一個就是乙兒看了許久的雀鳥的圖案,另外一個是只好看的蝴蝶。
乙兒本來已經快把這東西給忘了,突然出現在眼前很是驚喜,但還是沒有接過來,叔父說過的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拿。
尤其是出門在外,更是不能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
順著糖畫就看到嚴柏藝嬉笑的臉,「怎麼了,你不是很喜歡嗎?拿去吧。」
如欣早就樂開了花,尤其是這東西還是嚴柏藝送的,心中有種異樣的情緒,是一種她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的東西。
其實她一直都有些自卑,長得不好看,家世又不好,一直覺得沒人願意和她一塊玩,直到乙兒的出現。她這麼漂亮,還什麼都會,甚至還有顧大人那樣的叔父。
她也從來沒有妒忌過乙兒,相反的她非常的珍惜能和乙兒在一起的機會,總覺得是上天的恩賜。
也從未想到有一天還會有人送東西給她,還是個這麼優秀的小郎君,其實她明年就要及笄了,阿姐一直這麼焦慮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嫁人的問題。
以前她總是安慰自己,陪著阿姐永遠不嫁人就好了,現在竟然升起了一些奢望。
雖然她知道,嚴柏藝這樣的人,會救她,會送她東西,都是因為乙兒,那也沒有關係的,她只要這麼遠遠的看著他,就非常的高興了。
如欣的手已經伸了過去,乙兒卻搖了搖頭,「多少銀子?」
一路上他們不管是吃住都分的很清楚,該自己出多少銀子,她都會讓小童付掉,這個也一樣。
嚴柏藝的笑容更深了,「不過幾個銅板,就當做是我問卜的訂金,怎麼樣?如果你真的不要,我就喂小紅了。」
小紅就是那匹漂亮的棗紅馬,說著嚴柏藝就真的要把糖畫給收回去。
如欣有些著急的扯了扯乙兒的衣袖,乙兒愣了一下,覺得他說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在嚴柏藝把糖畫拿走之前伸手將糖畫拿了過來。
剛剛才出爐的糖畫還有一股子糖的香味,外麵包了一層薄薄的白紙,乙兒好奇的撕開白紙,伸手碰了碰雀鳥的羽毛,果真和如欣說的一樣是硬硬的!
真是厲害!
如欣一拿到心情很是激動,甚至手還有些微微的一抖,差點要抓不穩。
等到真的要開始吃的時候又不捨得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小郎君送她東西呢,珍惜的從上都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乙兒看了一眼如欣,難道這個東西是要這麼吃的嗎?
研究了一會,還是伸出小舌頭試探的舔了一下,是甜的,一入口就是濃濃的糖汁的香味,比她之前吃過的點心都要好吃。
大眼睛彎成了漂亮的弧度,沖著嚴柏藝道了聲謝,嚴柏藝卻沒有向往常一樣回她一個笑臉,而是側過臉去沒有理她。
嚴柏藝怎麼也怪怪的?
原本嚴柏藝買糖畫是為了看笑話,他才不信姜乙兒是真的對這些感興趣,甚至還想著等會怎麼嘲弄她,沒想到她竟然露出了那麼可愛的樣子。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應該早就大笑著讓所有人都來看了吧,兩個鄉下丫頭把個破糖畫當寶貝。
可現在他瞬間失去了興趣,摸了摸鼻子,馬兒的速度也慢了下來,跟在了馬車的後面。
沒一會乙兒的糖畫已經咬了一半了,她才想起來,她現在已經在京城了,不用再跟著嚴柏藝了。
「童兒,我們去找叔父。」
小童本來有些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怎麼辦,他總覺得這個姓嚴的肯定不會就這麼讓他們走了,還想著怎麼提醒乙兒,就聽到乙兒這麼說。
趕緊點了點頭,現在不管怎麼說,先找到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停車。」
他們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熱鬧的市坊,到了一處相對安靜的巷子口,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
嚴柏藝也跟了上來,「怎麼停了?」
「這些日子,多謝照顧,現在到京城了,我們也該分開了。」乙兒朝著嚴柏藝行了一禮,她想的也挺簡單的,她同意一同上路,現在到了目的地本來就應該分道揚鑣了。
嚴柏藝握著韁繩的手一頓,「乙兒姑娘這就是準備過河拆橋了?」
乙兒有些聽不明白,什麼叫做過河拆橋,當初是他非要跟著她們上路的,現在又怎麼稱得上是拆呢。
「不是拆橋,是分道揚鑣。」
「可是姑娘答應了我,要替我算卜,現在卜還沒有算完,難道就準備這麼一走了之?」
這樣好像確實是不應該,乙兒點了點頭,不過算卜結束就可以了的話,也不算什麼難事。伸手從兜里掏出了銅錢,「你要算什麼?」
「姑娘別急,算卜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要請姑娘看上一眼即可。我想應該不耽誤姑娘的時間吧。」
童兒在一邊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也沒能改變乙兒的心意。雖然她也很想快點見到叔父,可答應了的事情還是要做到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如欣坐在旁邊衣角都扯皺了,她是又希望乙兒能早日見到顧大人,又不捨得那麼快的離開嚴柏藝。
等到乙兒說出好字,才長出了一口氣,這真是太好了。
嚴柏藝給阿大使了個顏色,馬車又繼續的往前走,童兒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這個嚴柏藝不是說自己是武館的公子嗎,他們的方向去的卻是一條小巷,這邊是京中最中心的地帶,能在這邊有宅子的都是達官貴人,少說也得正三品以上。
不是有錢還是沒錢的問題,而是身份不對,根本就不敢往這待。
「乙兒姑娘,咱們這去的地方不對啊。」
乙兒好奇的看著童兒,「哪裡不對?我們去嚴柏藝家裡。」
童兒把剛剛心中想的重複了一遍,越說如欣的心就跳的越快,她早就這麼覺得了,光看嚴柏藝的樣子和平日行事,根本就不可能是個武館館主的兒子。
這話也就騙騙無知之人,可她的眼見也就在這裡了,整個太原最大的官也就是孫勤和了,他才從四品,還是個地方官員。
結果童兒一說就是三品以上,她根本連想都不敢信,手中握著的糖畫越發的顯得可笑起來。
這樣的人,哪裡是她能肖想的,就好像是這個糖畫永遠的不被打開。
乙兒恍然大悟,就哦了一聲,又繼續的看著窗外。
「乙兒姑娘,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啊?」像如欣那樣才是正常的表現啊,她怎麼一點吃驚的感覺都沒有啊。
「我早就知道了。」
嚴柏藝其他的東西她都沒注意,只注意到他說話的方式和走路的習慣,別看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弔兒郎當的,但是坐姿永遠都是筆挺的,還有很多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教養和氣質。
這些東西是根本就掩蓋不了的,她身邊只有一個人,嚴柏藝的這些與他有些相似。
這個人就是叔父顧洵。
說明接觸到這些的嚴柏藝,一定生活的環境就是與常人不同。
還不等童兒的挫敗感襲來,馬車就停了下來,只聽到耳邊傳來阿大的一聲到了。
布簾被掀開,馬車停在大門口,門口有一對威風的石獅子,門前還有士兵在把守,順著大門朝上看去,就看到匾額上兩個大字「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