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玄鳥(一)
「臣只是偶然聽人說起過, 姜皇后雖為女兒身卻文韜武略皆通,當年高祖皇帝病重, 由姜皇後代理朝政, 在她治理朝政期間, 平蠻夷定疆域, 國泰民安百姓富足。」
小皇帝光是想象了一番那樣的場景就覺得非常的羨慕, 他現在什麼都要學, 可惜什麼都學不好。
對內不會駕馭群臣, 對外沒有文武本事, 光是想到每天上朝都像是一種煎熬。
而且這周王朝看著是銅牆鐵壁,卻是千瘡百孔,什麼時候會水滿船覆都是未知之數, 若是真能有像皇奶奶這般的人物,替她管理朝政,掃平動亂, 那該有多好啊。
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的敬佩之情, 「皇奶奶可真厲害,那為何朕從小到大都不曾聽到有人提起過呢?」
周乾禮嘴角勾起了一個嘲弄的笑容,還能是為何?高祖皇帝病重, 或許能容許有個文能治理朝政,武能平定蠻夷的皇后。
那讓滿朝文武大臣如何能接受一個女子把持朝政呢?後代史筆又將如何書寫這段歷史呢?
更為重要的是, 高祖皇帝病逝之後, 葛太妃的兒子也就是先帝, 姜皇后一手帶大的太子。
身體康健早就到了能繼承大統的年紀, 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皇位近在咫尺,還要有個垂簾聽政的太后,只能做個傀儡皇帝呢。
「或許只是年代久遠,不為人知吧。陛下可是把早上那捲文章都記熟了?不如臣再考考陛下?」周乾禮笑著岔開了話題。
周以世苦惱的皺了皺眉頭,但是一想到等會師傅又要來查他背熟了沒有,只能認命的回去案桌上抱起書冊,繼續有口無心的大聲念了起來。
可周乾禮說的事,卻像是扎進土壤中的種子,不停的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若是皇奶奶還在,哪裡還需要他看這些書啊!
他只要做他的閑散皇子,整日吃喝玩樂才該是他享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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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閣老帶著曾是他門生的兵部侍郎曹侍郎,正在陳老將軍府上看望老將軍。
陳老將軍十六歲上戰場,十八歲就打了人生第一場勝仗,二十歲就由高祖皇帝欽封將軍,一生戎馬是本朝當之無愧的第一武將。
以謝閣老為首的武派,之所以能一直與沈紹的文臣爭得一席地,也是因為陳老將軍手握百萬大軍,本朝幾乎一半多的兵力調動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只可惜,曾經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陳老將軍,在年前西北的那場仗中因為舊疾複發而從戰馬上摔了下來,至今還在靜養。
也就有了沈閣老日日動的那點歪心思。
謝閣老剛進屋,陳老將軍也正好剛剛服了葯,在下人的服侍下靠著枕頭在休息。
「陳老,今日可是好些了?看著要比前幾日的精氣神足些,這樣我與眾位同僚才能放下心來。」
陳老將軍頭髮鬍子都以花白,身上各處都還纏著麻布條,說是氣色好,不過是臉上難得的有了些顏色,前些日子剛從西北送回來的時候臉色煞白,把謝閣老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本朝的在帶兵遣將方面有能力之人雖不在少數,卻也沒有特別出眾之人,尤其是這幾年沈紹這個老狐狸,偷偷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勢力。
他們這派的人員,總是有些青黃不接,好在陳老將軍的外孫,據說是個少年英雄,初出茅廬就已經大殺四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把老骨頭了,全靠這葯在續著命,哪有什麼好與不好的。」說著又劇烈的咳了起來,「只盼著還能見到孫兒一面,也算了卻了老夫的一樁心事。」
「陳老您就放心吧,聽說近日邊防安定,有副將駐守,小將軍已經回朝復命了,您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但願如此。」又說了沒多久的話,陳老將軍就沒什麼力氣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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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馬車自從換了阿大駕車之後,不管是從速度上,還是駕車的水準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至少原本要花四五天的路程,現在只要三四天就能到了。
小童是在到達第二個小鎮后醒來的,等到他醒來之後原本死氣沉沉的馬車,瞬間就又熱鬧了起來。
「大塊頭你會不會駕車啊,前面這麼大的彎你還駕的這麼快,要是沒拉住韁繩,咱們可一車都得摔進山谷里了,要不你與你家公子一匹馬,我來駕車。」
「個字還沒我肩膀高的小東西,你可別給我貧了,我騎過的馬駕過的車,比你走過的路都要多,安心在車裡養你的傷吧!」
這可真的是戳到了童兒的傷心處了,他本就年紀小,而且確實是個頭比平常小孩還要矮,還沒乙兒這麼高。
平時吃飯的時候,他還總愛挑食,乙兒每每就伸手比劃一下兩人的個頭,他才會氣鼓鼓的把挑出去的飯菜又塞進嘴裡。
可乙兒能說他矮他忍了,這大塊頭憑什麼也說他矮啊!
馬上兩人就嘰里咕嚕的爭吵了起來,如欣也幫著小童,很快戰火就從兩個人燒成了三個人。
乙兒也覺得好笑,不過她一向說不過別人,只能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嬉鬧,正好望向窗外,就看到嚴柏藝騎著棗紅馬一顛一顛的跟在旁邊。
正巧他也朝裡頭看了一眼,與乙兒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嚴柏藝原本也在看熱鬧,他還從來不知道,阿大會有這一面,平常跟著他的時候阿大都是少說話多做事,沒想到貧起嘴這麼有趣,倒像是頭次認識他一般。
沒想到往車內一看,就看到了乙兒,白生生的一張小臉蛋,他還是頭次見到這麼古怪的女子。
說她嬌弱確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但真的若是有人看她樣貌想要欺負她,她又能輕而易舉的奪人性命,讓人無法小瞧。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乙兒朝著嚴柏藝咧嘴笑了一下,嚴柏藝聳了聳肩也回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笑,管她是人還是妖,小爺他都不怕!
就這麼相安無事的走了數日,轉眼就到了離京城最近的一處小鎮,從這入京只要兩個時辰的車馬。
即便說是小鎮,也是人來人往的,所有客棧酒家都是賓客滿座。
本來按照嚴柏藝的主意,中間就不休息了,直接入京,也好省去別的麻煩。
可小童一定要嚷嚷著肚子餓,頭疼眼暈的,非要停下休息吃飯,這才尋了一處空些的酒家停了下來。
剛點上飯菜,小童就以肚子痛溜了出去,乙兒看著他的背影思考了一會,又繼續划拉著碗中的飯菜,小童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小童能有什麼別的事,還不就是到現在也沒有收到他家大人的書信嗎!
他哪裡敢就這麼簡單的進京啊,可他又沒有什麼別的方法拖住行程,都是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嚴柏藝!
他本來已經想好了,他駕車的話就以迷路做筏子,到時候馬車想去哪還不是他說了算,現在好了吧,人都在這了,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嗎。
最後他在小鎮上逛了一圈,也只能花錢找了個送信的,托他往顧府送了一封書信,提前告訴顧洵他們會從西門入城。
才磨磨蹭蹭的回了酒家,再怎麼樣也得拖到大人收到信想到辦法才是。
「童兒,吃飯,不然長不高。」乙兒一看到童兒進來,就招呼著他坐下,他們已經吃了,但各種他愛吃的菜,乙兒都另外夾了一份留給他。
童兒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划拉著還有餘溫的飯菜很是苦惱。
就算是他把飯一顆顆算著吃,一大碗飯也還是見了底,吞下碗里的最後一粒米飯,所有人已經在等他了,只能憋下想要說出的再來一碗,跟在如欣的後頭走了出去。
如欣拉著他的袖子,「你今天的怎麼了?好像特別不像進京,可是有什麼話不方便這麼多人說的?」
就連如欣都看出來了,其他人肯定也都知道了,童兒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快速的鑽進了馬車裡,捂著耳朵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聽。
如欣上了馬車,朝著乙兒做了個不知道動作,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即便是童兒再怎麼不願意,馬車也繼續上路了,只是在出小鎮的時候,嚴柏藝使了個眼色,馬車就朝著另外一條大路而去。
到底是天子腳下,就連大道上也是人來人往,眼睛看去,全是急匆匆要進城的人。
遠遠的乙兒就看到了高聳的城門,一眼看去竟然都看不到城牆的盡頭,城門有幾人之高,城門外按照行人和馬車整齊的排著隊伍,有數十個手拿武器的官兵仔細檢查著。
「乙兒,你快看啊,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氣派的城門,光是排隊就有這麼多人進城,我現在好激動,我們真的要入京了嗎!」
乙兒現在的心情也很激動,她現在離京師就只相距一道城門的距離了,而叔父就在裡面嗎?
一想到叔父,乙兒就又高興了起來,嘴角一直保持著一個弧度,甚至在想,晚些若是見到叔父她該說些什麼。
等輪到他們檢查的時候,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頭頂上的匾額,豪邁雄渾的筆觸洋洋洒洒的寫著東門二字。
東,還真巧,乙主東方,她今日正好從東門入城。
此時馬車內的小童也沒有發覺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正在四處去看,卻都沒有看到他家大人的身影。
這也不對啊,難道是那人沒有將書信送到?
怎麼他家大人還沒有來?
還不等童兒想要阻止,嚴柏藝已經朝著阿大使了個顏色,等到城門守衛一檢查通過,就揮舞著韁繩,馬車慢慢的駛過了城門。
城內城外簡直是兩個世界,一進城內就是個大型的集市,原本心裡全是叔父的乙兒,眼睛都看花了。
怎麼會有個地方如此的繁華熱鬧,太原本就不比京師,最為重要的是乙兒上回上街因為雪災,處處都是鋪門緊閉,都是蕭條的景象。
她哪裡見過這樣新奇的場景。
如欣雖然也上過街,可從未像今日這般的震撼。
沿街叫賣的有各種首飾衣裳,還有各種好玩的好吃的,甚至來往的行人之中還有不似中原之人,頭髮和眼睛都與他們不同。
「乙兒你快看,那人!她的頭髮怎麼會是紅色的!莫不是妖怪吧!哇,這麼大的紙鳶,我還從未見過……」
而與此同時,剛從宮中出來的顧洵,一回府就收到了童兒的紙條。來不及換官服,就翻身上馬直奔西門。
「大人,您去哪兒,您和國舅爺還約了下午有事商議!」
「我去去就回,若是他來了,替我招待一二,就說我有要事必須要去辦。」
說完就雙腿一夾,馬兒和人都不見了蹤影。
可等顧洵到了西門,等了整整一日,也沒有等到他的乙兒。
「乙兒,你們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