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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初陽(八)

  未時剛過, 申時的天空明明還是一片碧洗,卻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還跪在院中的孫勤和和柳氏被澆了個透心涼, 尤其是雪未化完, 再被這麼冰冷的雨水一淋, 往下磕的腦袋一下子就重了起來。


  孫勤和還不敢躲雨, 剛剛顧洵在他耳邊的那幾句話, 已經是成了夢魘, 這些時日他到底是被鬼迷了什麼心竅啊!


  在意識模糊之前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他一定要休了柳氏, 若不是她,又怎麼會惹出這麼多事情來。


  柳氏從剛才看到徐道長被拖走起,整個就痴傻了一般, 獃獃的跪坐在地上,為什麼會這樣呢?

  明明事情從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徐道長也是嫂嫂舉薦的高人, 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小丫頭, 難道這天底下真的有如此厲害之人。


  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卻好像有個身影朝著她走過來,也不知到底是冷還是害怕, 渾身在發抖,想要尖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來, 救命救命, 妖怪要來索命了!


  最後瞳孔睜的如銅鈴一般, 尖叫著捂著腦袋, 瘋魔了似的。尖叫著跑開了。


  而孫勤和也抵不住風雨,腦袋沒有氣力的重重磕在了濕透的土地上,在雨中昏迷了過去。


  「雷大哥,這狗官昏過去了,大人交代的數都還沒到呢,要去稟告大人嗎?」


  「不必了,去將跑走那人抓回來,只要他們夫妻二人還有一口氣在,就得讓他們磕完這頭,不過一個小小知府,真當我們顧府的人這麼好欺負不成!看好了人,別讓他溜了。」


  孫勤和和柳氏就這麼露天席地的躺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已經燒的不省人事了,還是孫佳玉去顧洵跟前苦苦哀求,孫勤和才撿回了一條命。


  至於柳氏就沒這麼走運了,孫佳沅哭啞了嗓子,也等著侍衛摁著她的頭生生的磕完,才讓她把人領回了屋子。


  等柳氏再醒來人已經痴傻了,一見到光就怕,誰也不認識,只會縮在床上話也說不清楚了。


  顧洵聽到這個消息卻無半分的喜悅,能活下來,都是看在說孫佳沅的面子上。不過她將會這麼痴傻著過一生,嘗嘗受人欺辱,被人輕視的滋味,從雲端變成人人踐踏的泥,有時候活著並不比死了輕鬆。


  當日圍觀了整場比試的丫鬟下人們,沒有主人的命令不許外傳,將此事一傳十十傳百的傳了開來。


  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整個孫府都知道了,孫佳玉撿回來那個小傻子,她並不傻,相反的還是個有通天本事的高人!

  而且不止是孫府眾人都知曉了,這消息還傳到了府外去,一時之間引起了全城風波。


  不管府內府外如何傳,屋內都是一片安寧。


  雷頡知道這事還特意問了顧洵,要不要制止,顧洵卻搖了搖頭,「乙兒的本事,本就該被世人知曉,受萬人敬仰,不必如此驚慌。」


  自從乙兒白天昏迷之後,就一直沒有醒來。顧洵已經不吃不喝的守在乙兒的床前一整日了,等他回來之後,就將乙兒帶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在昏睡之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方才的痛苦的表情,就好像只是沉沉的睡著了。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小童給顧洵送了早飯,顧洵還是沒心情吃,放在了一旁,就聽到外頭傳來了急報。


  「大人,是從京中送來的加急。」


  顧洵以為是聖上又犯了小孩子脾氣,傳來的八百里加急,要讓他趕緊回京,不過想想他也確實離京數月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又溫柔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乙兒,帶著她一塊回去,剩下的那些謎團,就等見到她父親,再當面問清楚吧。


  誰知道拿到信就發現根本不是聖上的加急,外頭寫的是賢弟親啟。


  是姜裕恆的筆跡。


  他剛見到乙兒的那日傳回去的書信,他收到了?


  顧洵皺了皺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乙兒,起身走到了書房打開了書信。


  「賢弟看到此信之時,吾定已身陷囹圄之中,賢弟不必驚慌,事已至此都是天命註定。賢弟此行定已見到吾兒,吾兒年幼吾不忍她同遭此罪,也不願她捲入京中是非,還望賢弟記得當年決心入京的初衷,切記,愚兄頓首。」


  顧洵趕緊叫住送信的下人,「這信是何時寄出的?」


  「回大人,寫信的那位老爺在您離京第二日就將信交給了小的,讓小的在四天前送出。」


  「那他現在人呢?」


  「七天前,那位老爺被葛太傅的手下帶走了,據說被關在刑部大牢里。」


  「葛太傅,他不是多年不問政事了嗎?他們居然能請到他老人家出面,看來此事已經謀划許久。讓其他人準備一下,三日後動身回京。」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之後,顧洵手裡捏著書信,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許久,反覆的將書信看了好幾遍。


  有些自嘲的笑了幾聲,此時他竟然像是回到了三年前決意入京的時候,人生的境遇何其相似,也何其殘酷,要讓他做這樣的決定第二回。


  入京是不得已,離開姜家是不得已。前段時間再遇乙兒他還暗自竊喜了許久,是上天安排的重逢,沒想到一切都逃不開天命。


  但是即便讓他忍受與乙兒分開之苦,再次做出決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以她的安全為先,京中的刀山劍樹就由他一人承擔,他的乙兒,不需要面對這一切,她只要一直平安喜樂。


  將書信用燭火燒乾凈,確定不會被第二個人看到,顧洵才起身站到了窗戶邊。


  小乙鳥昨日陪著乙兒直到她昏迷之後就不見了,這時突然就出現在了窗外,嘰嘰喳喳的停在了窗台上。


  顧洵一伸手,小乙鳥就跳到了他的手掌心,輕輕的在他掌心一啄,又飛快的朝著屋外飛走了。


  就在顧洵看著它飛走的方向凝思之時,床上發出了一聲低嚀。


  乙兒睜開了眼睛,顧洵趕緊走到了床邊,乙兒的一雙大眼睛正有神的看著他。


  「叔父。」


  顧洵露出了一個笑容,「你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的?。」


  乙兒和往平常一樣,慢吞吞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叔父,真的很開心。


  「沒有,乙兒很好。」


  但她說完一個乙兒之後又愣了一下,她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她原來姓姜啊,又有些高興了起來。


  「叔父,我是,姜乙兒。」


  顧洵的嘴角微微上揚,大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對,姜乙兒,以後別人問你姓甚名誰的時候,你就可以這般的說了。」


  顧洵又想起她頭疼的事,在收到姜裕恆的信之前,他是非常想讓乙兒恢復記憶的,現在卻有些不敢了,甚至他已經隱隱有些明白,乙兒為何會失憶了。


  「乙兒,除了這件事,你還想起其他的了嗎?」


  乙兒突然被問住了,昏迷的這一整日時間裡,她好像一直在做夢,夢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可一醒來又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記得了。


  獃獃的看著顧洵最後在他的注視下,搖了搖腦袋。


  有些泄氣的低下頭,「乙兒不記得。」叔父應該很傷心吧,她一直都不記得叔父,她不希望叔父傷心的。


  可顧洵卻鬆了口氣,「沒關係,就算乙兒不記得那些事也無妨,只要叔父記得就好了。躺了一整日你也餓了吧,起來吃點東西吧。」


  顧洵給乙兒準備了新的衣裳,比之前如欣送她的還要好看,一件粉色的長襖,和一件竹青的衣裙,她都很喜歡。


  挑了粉色的穿上,又有小丫頭給她梳了髮髻,兩邊的髮髻上還戴了珠花。


  一穿戴好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給顧洵瞧瞧,顧洵果然雙眼一亮,他的乙兒本該這樣的打扮。


  「乙兒這麼穿真好看。」顧洵毫不遮掩心中的喜愛,寵溺拉著乙兒坐下用飯。


  等到用完飯之後,孫佳玉就過來了,她是聽到乙兒醒了的消息趕忙過來看她的。


  顧洵就留了地方給她們說話,差人將祝軒瑞叫進府來。


  在他走之前一定要將乙兒給安頓好,孫勤和是不靠譜的,孫佳玉若是一直待在孫府又沒有能力保護乙兒,除非她能將婚期馬上定下來。


  好在祝軒瑞是個可靠的人選,這還多虧了乙兒的卜算。


  祝軒瑞進府之後,兩人在書房商談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祝軒瑞才離府,等到祝軒瑞走後,顧洵又將寫好的一封信遞給了雷頡。


  「將信送往布政司府陸大人手中,帶上門外的胡家村的胡二一同前往,陸大人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乙兒對這些事情一概不知,孫佳玉在與她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孫勤和還未醒來,柳氏已經痴傻了,府中都由孫佳玉掌管著。


  「玉娘,很厲害。」


  孫佳玉被乙兒這麼一誇,臉馬上就紅了,其實她現在當家,都是為了孫佳沅,柳氏病重若孫勤和一時想不開又納了新人,以後孫佳沅的日子該怎麼過。


  她娘親走的早,兒時也沒有什麼閨閣密友,直到遇見了乙兒,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玉娘,我是姜乙兒。」


  「姜乙兒,是乙兒的閨名嗎,這可真有緣分,沒想到當日我無心取的名字竟然成了真。」


  昨日之後,她就知道了顧洵是乙兒的叔父,她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安,乙兒果真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姑娘。


  既然她是顧洵的侄女,顧洵又不可能一直待在太原,那麼顧洵走的時候也就是乙兒要離開的日子。


  一想到這個她就整晚沒睡好。


  「乙兒,你是不是要同顧大人一起回京啊?」


  聽到孫佳玉這麼說,乙兒才想起來,現在孫佳玉的親事也定了,柳氏也不再是隱患了,太原的災情也解決了,那麼她是該要找回自己的親人了。


  雖然她也很不捨得孫佳玉,但更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她的家人到底在何處。


  那個記憶中嚴厲又疼愛她的父親在哪,她非常的期待見面后的日子。


  認真的點了點腦袋,「乙兒,要與叔父上京。」


  「你們聽說了嗎,孫大人家中有個高人,能看天識天象,還能銅錢斷吉凶!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有沒有這麼邪乎啊,別是江湖騙子以訛傳訛吧?」


  「不信你去聽月仙樓吳先生說書啊,晚了可連站腳的地都沒了,據說吳先生的兒子就在孫府當差的,親眼見到過那位高人揭穿了一個江湖道士的謊話!」


  這麼一說,就連剛剛質疑的人也好奇了起來,「竟然這般神奇嗎,快些帶我一塊去聽聽。」


  說書的吳先生穿了長褂,即使是這麼冷的日子也手中抓著一把摺扇,端著茶碗搖頭晃腦的開始說書。


  「昨日說到啊,這高人是指天為誓,若有半句差池,就自請五雷灌頂,永墮輪迴!」


  話音還未落下,聽書的眾人就紛紛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輕聲議論起來,「這得有多大的自信才敢發出這樣的誓言啊,先生您快說說,後來怎麼樣了!」


  「別急,老朽這就接著往下說……」


  而與其同時月仙樓對面的一家客棧,二樓的窗戶從內推開,一個郎君正凝神聽著樓下說書。


  「公子,這說書人都慣喜歡誇大其詞,依我看不能當真。」


  「你聽到他說的那高人姓什麼了嗎?」


  「好像是姓姜。」


  「那就是了,我們找了這麼久的人終於找到了。」


  *

  孫勤和昏睡了兩日,祝軒瑞以未來女婿的身份登門拜訪了幾次,最後一次是孫勤和醒來的時候。


  祝軒瑞又掐著時間上門了,以乙兒算好了良辰吉日為由,請孫勤和同意將孫佳玉三個月後的穀雨之日出嫁,孫勤和一聽到乙兒的名字,哪裡還敢不同意,連連點頭。


  孫佳玉與祝軒瑞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了,之後孫勤和又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顧洵要回京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險些激動的從床上掉下來,這個祖宗終於要走了!


  這日乙兒和往常一樣,早早的起了床,從孫佳玉的院子一路走到了顧洵的院子。


  只是還未進門,就看到好多下人在收拾東西,叔父這是要去哪兒?


  顧洵正好從屋裡走出來,看到乙兒還露出了一個笑容。


  「乙兒來了。」


  「叔父,去哪?」


  「先不說這個,聽說孫姑娘兩個月後要與祝軒瑞完婚,我這有一賀禮,乙兒幫我瞧瞧可合適?」


  乙兒一聽有好東西看,馬上點了點頭,把叔父要走這件事又忘到了腦後。


  屋內擺放著的是上回孫佳玉換成銀子的嫁妝,原原本本一樣不少。


  「這既是她母親留下來的遺物,對她來說或許十分的重要,對我們來說卻不過是些賞玩之物,乙兒覺得叔父這賀禮可行?」


  乙兒點了點頭,天下間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賀禮了!


  不過叔父都準備了賀禮,她又該送些什麼給玉娘好呢?


  還不等乙兒想出來,顧洵就拉著她的小手,坐到了椅子上,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乙兒可想看到孫姑娘出嫁成親的場面呢?」


  乙兒還從未見過女子出嫁時的樣子,又覺得玉娘是她的第一個朋友,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顧洵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叔父之前不是和乙兒說過,要帶乙兒一道上京嗎。」


  乙兒當然記得,她這幾日就在和玉娘商量上京之後看到好玩的,讓人給玉娘送回來,今日終於聽到叔父提起了,搗蒜似的點了點腦袋。


  「可叔父離京多日了,聖上已經急招叔父回京了……」


  乙兒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總感覺叔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是她不想聽到的。


  果然顧洵接下去道:「若是乙兒想要留下等孫姑娘大婚,叔父沒有辦法陪著乙兒等到那個時候了。」


  乙兒學著顧洵的樣子皺了皺眉,有些苦惱,那可真的有些難辦了。這還是她有記憶以來,遇見過的最大的難題啊。


  是該留下等玉娘大婚呢,還是應該跟著叔父現在就走呢?


  最後到底還是對叔父的喜愛,以及回京的期盼,戰勝了玉娘,「乙兒,與叔父上京。」


  顧洵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乙兒真是個好孩子,其實叔父以及替乙兒想好了萬全之策,我後日先回京然後將小童留給你,等到孫姑娘大婚之後,你再跟著小童一塊回京,你看可好?」


  乙兒思索了一下顧洵的話,這樣好像確實是個萬全之策,又能看到玉娘出嫁,又能找到上京的路,叔父可真是厲害!

  「叔父比乙兒聰明!」乙兒的眼睛亮閃閃的,馬上又高興了起來。


  顧洵有些忍俊不禁,「那乙兒可要代替叔父,等到孫姑娘大婚之日,將這些賀禮送給孫姑娘,乙兒能辦到嗎?」


  乙兒認真的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裡,那這可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難怪叔父要留她在這辦完了再上京了!


  「叔父,放心。」


  「還有最後一件事,叔父想考考乙兒,等到他日乙兒與小童上京之時,囊中羞澀沒有銀兩該如何上京呢?」


  乙兒歪了歪腦袋,沒有銀兩可以問玉娘要嗎?好像不行,叔父說不能要別人的東西。


  「該怎麼辦?」


  「那這樣,叔父給乙兒出個難題,等到孫姑娘大婚之後,乙兒攢夠了三百兩銀子,就帶著銀子上京小童會帶你來找叔父,你看可好?」


  乙兒對銀兩沒有什麼概念,但聽著好像三百兩並不是什麼大數字,毫不猶豫的就點了點頭,只要攢夠三百兩就能上京找叔父了。


  「那我們來擊掌為誓吧。」


  顧洵伸出了他的右手,豎在乙兒的眼前,乙兒覺得新奇,咧嘴笑了一聲,開心的將自己的手掌印在了顧洵的掌心。


  看著乙兒單純高興的樣子,顧洵有些苦澀的眨了眨眼,總有一日,我們會再見的,我的乙兒。


  等到了兩日後的清晨,顧洵起了大早,帶著侍衛離開了院子。


  孫勤和從床上被人攙扶著到了門口,看著顧洵站在孫府的大門外,險些要熱淚盈眶,從沒有一次這麼激動的跪了下去,「下官孫勤和,恭送顧大人回京。」


  而乙兒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粉色的小人兒,突然有些不安起來。


  顧洵還未上馬,本來已經決心絕塵而去,可看到乙兒低落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上前安慰了幾句。


  「乙兒不是答應過叔父,等到三個月後就會上京來尋叔父的,怎麼如此的悶悶不樂?」


  「乙兒,不舍叔父。」


  顧洵的心馬上就揪了起來,甚至有一瞬間想不管不顧的留下來,京中的事情又與他何干。


  但是不行,只要他們掌權一日,早晚都會對姜家不利,尤其是姜裕恆已經身陷囹圄,若是他再不回京,唯恐性命難保。


  一想到以後不止是整個姜家,就連乙兒也會有危險,他就不能這麼任性。


  「若是想叔父,就吹一吹叔父給乙兒的哨子,而且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面了,到時乙兒千萬不能忘了叔父。」


  「喜歡叔父。」她再也不會忘記了,對自己這麼好的叔父。


  「傻丫頭,說好了以後不能再亂說這兩個字了,好了,保重自己,叔父走了。」


  「等等,叔父,乙鳥陪你。」顧洵一抬頭,就看到那隻小乙鳥,正乖巧的趴在他的馬駒上,像是聽到乙兒在說它,就啾啾的回應了兩聲。


  「叔父的好乙兒。」顧洵猛地將乙兒攬入懷中,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叔父在京中等著你。」說完就翻身上馬,絕塵而去,這一次再沒有回頭。


  和乙兒一樣的難過的還有小童,乙兒還有抱抱摸頭,他什麼都沒有!


  本來他還在開開心心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的,結果突然就接到了他家大人的一句話,留下陪乙兒!


  這叫什麼事啊,他現在委屈極了,還沒地方去說!


  瞧瞧,他家大人剛走,孫家姑娘就疼惜的摟著乙兒了,他呢!他只能抱著自己默默的流眼淚!還要告訴自己開心,不能在乙兒姑娘面前流露出難過的情緒來!


  孫佳玉不知道帝師大人為什麼會突然臨走之時變卦,讓乙兒留下等她出嫁再走,但是她的內心還是非常的喜悅,至少她不希望乙兒這麼快就走。


  但是這會看到乙兒獃獃的看著顧洵離開的方向,心中又很是不忍心,趕緊轉移話題溫柔的安撫著乙兒。


  孫勤和現在是再也不敢惹到乙兒了,遠遠的看到乙兒就想回去,她和顧洵,一個是煞星一個是凶神,他是哪個都招惹不起。


  權當是尊佛,供在家中就是了。


  孫佳玉已經哄好了乙兒,只是還有些情緒低沉,但至少不再這般的難過了,就在剛轉身要回府的時候,就聽到身後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生叨擾了,不知一位姓姜的高人可是在府上?」


  整個孫府姓姜的就只有乙兒一人了,乙兒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她姓姜呀,她是姜乙兒!


  趕緊轉過身去,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正站在府門口,身後還拉著一輛馬車。


  「你是何人?」孫勤和語氣不善的看著男子,這怎麼回事,來他孫府找人,問過主人了嗎。


  「小生是城西書院的學生,聽聞孫家有位高人姓姜,上可知天象,下可卜吉凶,故而帶重金前來問卦,不知可否請高人替小生卜上一卦。」


  乙兒聽到重金雙眼一亮,叔父說了,要攢夠上京的銀兩,她還有些發愁,這銀兩不是就來了嗎。


  孫勤和也是眼睛一亮,來他家找乙兒卜卦豈不是都得經過他這個主人?

  「可以。」


  書生只聽見可以,沒有聽清到底是誰說的,但還是興奮了起來,「那敢問高人何在?可否出來一見。」


  「我就是啊。」


  書生聽到一聲稚嫩的聲音,順著聲音抬頭看去,只看到一個玉雕般的小姑娘,身穿粉色衣裳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暈,這就是高人?這是在和他開什麼玩笑呢!


  「你找的不是我嗎?」


  書生有些懵,他與柳家二郎是同窗,三月就要一同上京參加春闈了,但他的文章書畫一直都比不上劉二,就想來問個前程。


  若是能有希望高中他就收拾了全家的細軟上京,要是沒有希望那還不如留下做些生意。


  所以他是在月仙樓聽了一耳朵就興沖沖的跑來了,雖然聽說這高人是個女子,但在他心目中也該是個長者的形象,突然成了個小姑娘,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看到這書生遲疑了許久,乙兒有些奇怪,「不問卜嗎?我回去了。」


  孫勤和這才發現乙兒的名氣在他昏迷這幾日,已經這麼大了!雖然與他無關,但是不知為何就是很興奮,高人可是出自他們孫家呢!


  卻忘了前幾日是誰聽信老道的妖言,真的信了乙兒是妖邪,還要燒死她。


  「問問問!剛剛是小生被高人的容貌所驚,一時失禮了!還望高人莫怪!」他可是抱著決心來的,就算眼前的高人看著不怎麼靠譜,也要試一試才行。


  「好,你要問什麼?」


  書生看了一眼圍著的眾人,覺得有些難為情,但還是一咬牙問了:「小生想問的是三月春闈,我可是有希望考中貢士?來年可否某個一官半職,還望高人賜教。」


  乙兒點了點頭,這麼說不就聽清楚了,有什麼好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說的。


  馬上叔父走了的難過就被藏了起來,從兜里拿出了她的銅錢,認真的看著書生的眼睛。


  「命錢可卜吉凶,命盤可定五行,我族規矩,一不測壽緣,二不問天命,三不改命格。三年之內的運勢吉凶皆可斷,卦已起,吉凶速斷!」


  將銅錢輕輕的向上一拋,又落回到了掌心,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手掌銅錢的陽面朝上,正對著書生的正好是個乙字。


  「咦?」


  書生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的看著乙兒,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好看,可臉上的表情卻怪怪的,讓人看著有些害怕。


  「姑,不是,請問高人,卦上是如何說的,可是不好?」


  「大吉,你之所願所想,皆能得償所願。」乙兒好奇的不是卦象,而是剛好對著是乙字,還真是有緣分。


  書生驚喜的險些從地上跳了起來,不管眼前這小姑娘說的到底能不能應驗,至少都說明是個好兆頭,即使是為了這句得償所願,他都不能放棄再試試。


  「多謝高人多謝高人!這是小生準備的一些薄禮,還望高人不要嫌棄,等到他日小生得償所願,必將銜草結環以報高人大恩!」


  孫勤和看著這麼一車的好東西很是眼熱,乙兒不過是嘴巴一張,這數不盡的金銀就來了。


  若是他能早些想到這其中的厲害關係,那是不是也能有他的一份……


  孫勤和還沉浸在自己的遐想當中,就聽到乙兒朗聲道:「不用這些。」


  孫勤和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沒想到書生也同時好奇的啊了一句,兩人對視了一眼,滿是不解。


  難道這些還不夠?

  書生有些試探的開口,「那不知高人還想要些什麼?」


  就看到小姑娘伸出了白玉般的小手,突然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在他的眼前停住。


  「要一兩銀子。」


  「啊?」這回不止是書生和孫勤和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陣驚奇,一兩銀子?莫不是他們聽錯了?高人的一卦只收一兩!這也太少了一些吧。


  雖然一兩銀子對府上的下人來說,確實是好幾月的月錢了,可對於有錢人來說,丟在地上都不值當撿的,是不是他聽錯了,其實高人要的是金子?


  「高人,一兩銀子?」


  乙兒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失望,難道她想靠這個攢銀子是不行了嗎?他們是覺得太多了嗎?


  「一兩,沒有嗎?」


  書生趕緊點頭,「有有有。」馬上從荷包里掏出了一兩銀子,又覺得可能她只是試探,又再加了幾塊碎銀子,放在手上遞了過去。


  乙兒馬上高興了起來,但只從他的手上拿了一兩銀子,其他的看都沒看,「好了,你能走了。」


  周圍原本在圍觀的眾人,一見真的一兩銀子能算一卦,馬上有人舉著銀子就沖了上來,「高人高人,我也有銀子,也能替我算上一卦嗎?!」


  又有人要算卦?乙兒突然發現,她好像真的能賺夠叔父說的三百兩銀子了!


  「可以,不過一日只卜三卦,有緣者得。」她快速在心中打著小算盤,一日三兩銀子,只要三個多月就能有三百兩銀子了,在玉娘大婚後馬上就能上京了!


  而沒有人注意到,在離孫府不遠處的街邊,有兩人正在一直看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站著的正是上次客棧里的兩個年輕人,「公子,就是她,我們現在就要動手嗎?」


  「不急,再等等。」


  *

  從那日之後,乙兒的算卜攤子就開張了,每日不定時會在孫府周邊開算,一日只算三卦,每卦還是一樣只收一兩銀子。


  一開始都是抱著試探的心來的,不過是一兩銀子,即便是沒有算對也算是買個新鮮。


  甚至有的人已經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直到第一個人的卦象准了之後,越來越多的人發現自己求得卦,竟然在不知不覺當中竟然已經應驗了。


  算卜的內容開始從生男生女到禍福吉凶,這些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半月,整個太原城都知道了。


  孫府的孫姑娘,撿了個摔壞了腦袋的傻子,原來是個上知天文下卜吉凶的得道高人!


  自此,孫府府外,日日求卜問命之人都能從孫府排到西街!

  而聽到柳氏瘋癲后,又聽到這個消息的葉氏,原本好端端的在床上躺著,下床之時竟然一腳踩空,從床上摔了下來,把腿給摔斷了,成了個終生的瘸子。


  從那之後葉氏就日日行善吃素,不敢對任何人提起當日之後,就恐禍及家人,久而久之,太原城內就多了個葉大善人,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孫勤和的病好了之後,也不安分了些日子,直到府上出了個喜訊,多年未曾懷孕的如姨娘有喜了!

  孫勤和這才想起來,是那日他按著乙兒說的走了一百步,就那一次,如煙竟然真的懷孕了!

  對於乙兒的能力他是再也不敢有所質疑了,現在柳氏瘋了,家中都是孫佳玉在當家,他唯恐哪日乙兒又想起當日他做的事情,他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可不能再出了岔子。


  為了孩子和自己好,他大多數的時間都留在了衙門裡,連府上都不怎麼敢回,再也不敢打乙兒的半點主意了。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柳氏瘋了,如煙又有了身孕,不管以後孫勤和是不是會有別的打算,孫佳玉也希望有人能善待孫佳沅,而這個曾經受過乙兒恩惠的如煙就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賴。


  孫佳沅在母親出事之後,像是瞬間的成熟了起來,孫佳玉不可能護著她一輩子,孫勤和又是不可靠的,以後的日子她只能靠自己了。


  孫佳玉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慢慢的把一些管家的事情交給了孫佳沅,又安排了如煙協助孫佳沅。


  如煙沒有柳氏這麼傻,她只是個妾,先不說生下來的是男是女,她都只能盼著孫佳沅好,不然若是來了新夫人,受苦的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如煙和如欣也從原來的偏院搬了出來,如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和護不完的胎,孫佳玉也希望她這胎能好好生下來,他們孫家到底是人丁太過單薄了。


  這麼一來,如欣就沒人一道玩了,日日和小童一塊跟在乙兒的身後,三個人竟然也相處的格外的和諧。


  孫佳沅還是會隔幾日就去看看柳氏,可柳氏還是和之前一樣,見不得其他人,每天就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哪裡也不敢去。只有孫佳沅見她的時候才不會大喊大叫。


  慢慢的,整個孫家在姐妹二人的管理下,井井有條了起來。


  終於到了孫佳玉出嫁的前一日,孫勤和難得的回了府。


  先是小心翼翼的去看了如煙,有些百感交集,他也想通了,不管如煙這一胎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孫家的福星,一定會善待他們母子,不再續弦。


  至於柳氏,他也不會休了她,她已經有了應有的報應,他現在只希望家宅安寧,他管治的地方不再出任何的差錯,那就夠了。


  看過如煙之後,他才去了孫佳玉的屋子,乙兒正好就站在屋外,就和第一次他們見面時那般。


  孫勤和這次的心情卻與初見時完全不同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某見過乙兒姑娘。」


  乙兒已經對孫勤和的態度見怪不怪了,「玉娘在屋裡。」


  孫勤和還是恭恭敬敬的點頭應了一聲,才小心的進了屋子,路過乙兒的期間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他其實也沒什麼要和孫佳玉交代的,只是孫佳玉沒有親娘,柳氏又瘋了,他也只能象徵意的說了兩句,就讓她好好休息。


  只是臨走之時,想起前幾日去送柳家二郎上京趕考時,柳二郎還關切的問了乙兒的近況。眼中的關切之情流露於表。


  「玉娘覺得,以柳家二郎的人品,配上乙兒姑娘如何?」


  孫佳玉以前從未想過這些,孫勤和走後,整晚都在失眠,若是乙兒能嫁給柳家表哥,留在太原,留在她的身邊,那該有多好啊。


  第二日一大早,喜娘就來替她梳妝打扮了。


  乙兒早就等著這一天了,一是她很好奇玉娘的出嫁,二是就是今日,等她算完最後三卦,就能攢夠三百兩盤纏上京了!


  玉娘一直腦袋昏昏沉沉的,但畫好妝面看到乙兒天真的樣子時,她昨日的想法就一掃而空了。


  她也希望自由,希望有自己選擇的人生,她怎麼能這麼自私的去左右乙兒呢?

  就是因為喜歡乙兒,所以更應該讓她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和事,而不是一味的想辦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乙兒,對不起。」


  乙兒奇怪的看著玉娘,出嫁的日子玉娘怎麼哭了呢?

  「別難過,以後都會好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玉娘會哭,但乙兒還是和以前一樣,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孫佳玉突然起身,叩首行了一個大禮,「這些日子多謝乙兒的照拂,乙兒在玉娘心中是非常重要的人,此一別,天南地北不知何日能再相見,但玉娘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與你相識的日子,我是孫佳玉,還望乙兒不要忘記。」


  「我是姜乙兒。」乙兒慢吞吞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以一個算不上養眼的姿勢回了個禮。


  陽光從屋外照射進來,滿室亮堂,回以的是一個誠摯的笑容。


  孫佳玉沒有再回頭,在春蘭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向真正屬於她的生活。


  怎麼會忘記呢,你將我從鬼門關拉扯回來的時候,你笑著替我取名的時候,你毫不保留的信任我的時候。即便天高路遠,我們也會再次相見的。


  再會,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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