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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初陽(七)

  所謂的證據, 此時低著頭從柳氏的身後走到了大家的視線下。


  乙兒看到她的臉時還感慨了一下,原來她就是證據啊。


  上回被乙兒恐嚇之後的雲燕, 連滾帶爬的逃出了院子, 還撞傷了額頭, 回去之後又發了高燒, 醒來就一直沒和別人說過這些, 直到柳氏派人在後院找誰知道乙兒的事情。


  她越想越覺得不甘心, 就算她真的是妖怪那有如何, 現在她臉上還留了疤, 生不如死的活著還不如和這妖魔一道死了痛快,最後就自薦去了柳氏那。


  雲燕一看到乙兒還是本能的有些害怕,她不僅臉上留了疤, 因為一場高燒過後,一整天神神道道的,也不打扮看著倒更像是個痴傻的。


  「這是何人?」


  「老爺, 這是原先玉娘院子里的丫頭, 叫雲燕,以前長得很是水靈,您瞧瞧現在這模樣, 全是拜這妖邪所賜。」


  這麼一說孫勤和就有了些印象,怎麼現在成了這幅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既是玉娘的丫頭, 又怎麼會在你這, 還說是乙兒姑娘弄得。」


  「是她, 是她,就是這妖怪,她親口對我說的,她可呼風喚雪,她可驅雷掣電,我看到了她說完,雷電就來了,她是妖怪!妖怪!燒死她,燒死她!」


  雲燕越說越失控,好像想到了什麼非常嚇人的東西,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柳氏怕她傷到自己沒了人證,趕緊讓力氣大的丫頭把她控制住。


  慢慢的雲燕又冷靜了下來,直到她不小心抬頭看了一眼乙兒,乙兒也正好就像那日一樣直愣愣的盯著她,雲燕的瞳孔猛地放大,雙手抱著腦袋失聲尖叫了一聲,用力的掙脫了控制瘋癲的跑走了。


  孫勤和心有餘悸的看著痴傻的雲燕,不禁后脊冒著冷汗,這也太可怖了。


  「老爺,您聽到了嗎,就是她,當日也是她說妾身會有災禍,才會天降雷鳴,唯獨劈中了妾身的屋子,不然何意解釋,除了妾身的屋子其他人的都沒有事!」


  柳氏以袖捂臉,傷心的抽泣了起來,孫勤和趕緊安慰她。


  這麼細細想來好像確實是有些蹊蹺,為何每次她說雪停就會雪停,她說大雪就會大雪,時間上分毫不差。


  那麼很多事情就能解釋的通了,再看乙兒的眼神就變了。


  就連身邊的下人也傳出了討論的聲音,難怪獨獨劈中了柳氏的屋子呢,他們還當是柳氏做了什麼喪天害理之事,受天懲戒,沒想到是有人,不,有妖故意為之!


  孫佳玉看到柳氏這般的作態,瞬間就急了起來,「父親,剛剛那雲燕分明就是受了刺激,說的話都不作數的,哪裡能當做人證呢?母親說的雷電,我知道……」


  孫勤和打斷了孫佳玉的話,目光凝重的看著乙兒,「我只問乙兒姑娘本人,你休要插話,乙兒姑娘方才雲燕和我夫人說的可是真的?」


  乙兒從孫佳玉的身後走了出來,安撫的朝孫佳玉露了個笑容,孫佳玉著急的搖了搖頭,不能說不能說啊。


  乙兒往孫佳玉前頭走了兩步,直直的看著孫勤和,「你說什麼?」


  「我問姑娘,方才她們說的可是真的?你有說過那些話嗎?」


  乙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有的,是我說的。」


  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一陣的抽氣,就連孫佳沅都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朝著乙兒跑了過去,「乙兒,這不是真的,你不要騙他們,我們去別處玩……」


  半路被丫鬟眼疾手快的給抱住了,「二姑娘,此人是妖,非常的危險!」


  徐道長有些詫異,這麼容易就自己招了?看了乙兒一眼,揮了揮佛塵,「既然你都認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還不快把這妖邪燒了,才可保太原一方安寧。」


  幾個壯碩的小廝,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敢向前。


  「不,乙兒,不是妖邪。」原來他們說話都喜歡一句話當兩句來用啊,話是她說的,可妖邪她是不會承認的,她怎麼會是妖邪呢?

  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腦海里就出現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妖啊他們是妖,他們家的人全是妖怪,我們不要和她玩!」


  「爹爹,為何他們要說我們是妖呢?」


  「傻孩子,當一個人面對他永遠也掌握不了的能力時,他們只能聊以□□,妖魔化所達不到的能力,才會讓他們顯得沒這麼可悲。」


  「爹爹,原來承認自己不會不如別人,這麼難嗎?」


  「當然難了,比你學下棋還要難的多,很多人一輩子都學不會怎麼正視自己的內心,即便是當今聖上也一樣。所以我們得離開,離開這些世俗人的地方。」


  乙兒已經許久不曾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了,突然想起來腦袋就像撕裂般的疼起來,世人容不下的又哪裡是他們,不過是自己。


  叔父,乙兒好難過,你在哪裡……


  「好啊,現在裝傻裝病不承認了,已經沒有用了,剛剛大家都已經親耳聽見了!虧得我這麼相信你,還求你想辦法,沒想到你就是那個日日害我之人!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上啊!」


  孫勤和的話音落下,小廝們不敢再往後退了,閉著眼睛沖了上去。


  原本想象中的可怕場景卻沒有發生,不過是兩人往前一撲,就抓到了她,小姑娘不止人小,連手腕也是嬌嫩纖細的很,讓人害怕一用力就會弄傷了她。


  這樣較弱的小姑娘,說她是仙還會有人會信,說她是妖,真的會有人相信嗎?

  「放開她,父親,您怎麼能光憑這麼三兩句話就信了呢!你們放開她!乙兒你快醒醒,你快告訴大家不是的……」孫佳玉和春蘭想要上前去拉扯,就被幾個婆子給強行摁住了。


  「你這是被妖邪鬼迷了心竅,為父這是替天行道!你們看好大姑娘,別讓她傷了自己,都是許了人家的人了,還這般的不懂事。」


  孫佳玉的眼淚都要流幹了,不停的搖著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乙兒是好人,天底下難得的好人,真的不是的。」


  而乙兒從剛剛那句話之後就一直痛苦的任由他們抓著,孫佳玉無助的掙扎著,卻只能看著他們從眼前把乙兒給帶走了,以及柳氏得逞的笑。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何柳氏會挑在今天了,定是看好了顧洵今日不在才動手,為的就是能一舉將乙兒給滅口,心思真是太過陰毒了。


  所有人跟著徐道長一起走出了院子,院外架起了木材堆,真的燒起了大火。


  一人高的火焰發出呲呲的燃燒聲,大火的火星從木頭上跳下,不停地飛濺在地面上。


  炙熱的溫度,剛一走近就讓人懼怕的往後退。


  「道長,現在我們該如何?」


  「把人推進去,把她體內的妖邪燒乾凈,也算是還這姑娘原身一個清白。」


  孫勤和的手高高抬起,又用力的放下,「將這妖邪推進去!還太原百姓一個安寧。」


  徐道長看著痛苦的乙兒,竟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你別怪我,要怪的話就只能怪你為何要姓姜了。


  話音剛落,就在此時竟然有一隻小乙鳥飛了下來,沖著徐道長的臉狠狠的啄了下去,瞬間臉上就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徐道長吃痛的捂住臉,「妖物!你們看到了吧,這種天氣哪來的乙鳥,定是妖物的精元要來救她了,快抓住它,別讓它跑了!」


  所有人也是一驚,好奇的看著那鳥兒,想要去抓它,而那小乙鳥卻只是在半空轉了個圈,又停在了乙兒的肩膀上,小嘴在她的脖頸上輕輕一啄,原本獃滯的目光里竟然出現了一絲的清醒。


  一眨眼,瞳孔內倒映著的滿是熊熊焰火。


  看到過徐道長被啄的慘樣,大家都戒備著,就恐下一個受罪的是自己,可是說來也奇怪,它在啄完徐道長之後就這麼乖巧的停在了乙兒的肩膀上,沒有再動彈。


  好像是要陪著她一塊赴死似的。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將這妖邪和這鳥一塊推進火里!」


  抓著她的兩人側過臉,閉著眼睛用力的把她往面前的火堆推去,乙兒的身體沒了支點離開了手掌往大火上倒去。


  眼看著火星就要跳到乙兒衣袖的那一瞬間,一雙堅實溫暖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一個轉身以自己的肉體擋住了烈火。


  乙兒乖巧的躲在他的懷裡,感受著熟悉的呼吸聲和劇烈跳著的心臟,突然之間就清醒了過來。


  小腦袋輕輕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帶著鼻音的稚嫩聲音,委屈的喊了一聲,「叔父,乙兒不是妖邪。」


  當看到顧洵出現的那一剎那,孫勤和整個人的腿都軟了下來,癱倒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


  他怎麼忘了,那日明明還看到過的,顧洵帶著乙兒,一看關係就不一般的,他居然就把這事給忘了!

  好在顧洵的衣服厚實,只是後背整片被燒著了,長腿一邁就帶著乙兒到了安全的地方,趕緊把身上著火的衣服給脫了下來。


  饒是這般的動作,後背也被大火給灼傷了,肩膀上大片的紅痕尤為明顯。


  乙兒在平地上站定一眼就看到了顧洵背後的傷,平日里從未出現過過激神色的她,竟然出現了一種叫做憤怒的情緒。


  「叔父,疼。」


  顧洵知道嚇到她了,趕緊背過身去,不讓乙兒看到。並且趕緊轉移話題。


  「孫勤和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一想到若不是他因為有東西落在房中,就不會半道趕回來,正好聽到了孫佳玉的哭喊聲,才會往這邊過來瞧上一眼。


  沒想到就出了這種事情,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他再晚到一兩分鐘,現在被燒傷的就是他的乙兒了,心中的怒火就完全無法壓抑,眼睛微微眯起,眼裡的殺氣盡顯。


  孫勤和跪在原地,腦袋不停的往地上用力的磕,「望顧大人明鑒,下官,下官是在抓妖驅邪……」


  顧洵冷笑出聲,恨不得當場就把孫勤和扔進火堆里烤上一烤才好,但是乙兒的小手卻拉了拉他的手指,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白鬍子道士。


  「抓妖?青天白日何來的妖邪!我看的有些人心中有鬼之人,才會見誰都是妖邪吧!」


  柳氏見不得自己夫君如此的模樣,下意識的就認定,是乙兒蠱惑了顧洵。


  「顧大人,您可不能冤枉了夫君,您可能不知道,您身邊的可不是什麼小丫頭,她可是被精怪附身了的妖邪!夫君這是請了道長抓妖驅邪,還百姓一個安寧。」


  孫勤和一聽覺得柳氏竟然說的特別的有道理,這話是她這輩子說的最為靠譜的一次,他做這些可不是為了自己啊,都是為了百姓,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剛剛他只是被顧洵的一個眼神給震懾到了,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大人,您可不能被妖邪蠱惑了啊!下官這都是為了百姓才深入險境。」


  顧洵的身邊站著影衛雷頡,時刻保護著二人,就怕再有什麼糊塗之人腦子發昏的傷到了顧洵。


  顧洵長臂一伸抽出了雷頡手持的長劍,眼中寒光一閃,將長劍朝著孫勤和的位置一拋,分毫不差的插過孫勤和的官服袖子直直的嵌入了地面深處。


  「我不管什麼妖邪,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敢傷她分毫,我就讓他血濺此地。」


  許是顧洵的聲音太過無情,柳氏腦袋瞬間一懵,再看到孫勤和懼怕的伏在地上的樣子,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不管不顧的站起身來毫不畏懼的看著顧洵。


  「我家老爺怕您那是他畏於權威,不能以上犯下,可妾身卻不怕您,您若是真的不辨是非,非要護著這妖邪,那就是置天下人與不顧!」


  幾句話一說孫勤和甚至想要給她鼓掌了,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這位夫人還能有如此口才的時候!果真是不能惹到女子,逼急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妙啊,真是妙!這麼一來就把顧洵給逼到了一個道德高地上,若是他真的敢殺人,那就是為了一個妖怪而與百姓為敵,就算他是帝師那又如何!

  孫勤和一想通嘴角就慢慢的揚了起來,他早就受夠了伏低做小的日子!現在竟然還動了刀子!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心裡有些幸災樂禍,現在倒是看你顧帝師該怎麼辦!

  誰知顧洵根本就不接她的話,淡淡的朝柳氏瞥了一眼,柳氏堅定的步伐就往後退了一步,明明只是掃了一眼,卻感覺無比的壓力讓她站都站不穩。


  「孫勤和,看來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這是在逼孫勤和表態了,若是換了往日,孫勤和早就拉著柳氏跪著賠禮了,今日反而被顧洵的一劍給壯了膽,這帝師就算是再厲害,總不能草菅人命公然殺害朝廷命官吧!


  「顧大人息怒,下官的夫人雖然言辭激烈了些,但說的也不無道理,帝師大人位高權重,不諳民間世俗一時被妖邪蒙蔽了雙眼,下官也是為了您的著想啊!」


  顧洵眯了眯眼,沒想到這孫勤和還有這麼有骨氣的時候,真是沒看出來。


  「好,既然你一口一個妖邪的,我倒是問問孫大人了,乙兒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從未傷害過任何人,你們憑什麼說她是妖?」


  孫勤和一聽顧洵肯鬆口,心裡還一陣的高興,看來是柳氏的話起了作用了!

  「顧大人英明,此女看似柔弱卻有妖力,能控風雪雷電,剛剛沒人逼迫她是她自己承認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如此妖術害得全城百姓都陷入了危難之中,您說是不是得剷除了!」


  顧洵犀利的眼神在他們的身上慢慢的掃過,每個人的表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直到那個所謂的徐道長身上。


  此時他正在笑,手持佛塵輕蔑的看著顧洵,好像什麼事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一般。


  顧洵正要繼續說些什麼,一雙冰涼的小手就握住了他的手掌,「叔父,我來。」


  她可以忍受自己受到質疑和曲解,但是她不能接受她的叔父受到任何的質疑和輕視。


  「不是妖術,是天告訴我,要來風雪要有雷電,此乃天象之道。」


  乙兒說的這話卻是對著白鬍老道說的,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從上到下的看著老道,突得咧嘴一笑。


  「他們不懂,是他們未曾學過,原來,你也不會。」


  雖然乙兒沒有帶什麼語氣,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話語里的嘲諷,□□裸的嘲笑這個所謂的道長,原來你什麼都不會啊。


  徐道長眉頭一皺,他一直置身事外看著這場所謂的鬧劇,沒想到乙兒會突然把話題直指到自己的身上,一時之間還未反應過來。


  而顧洵卻明白了她的意圖,打蛇打七寸,這件事最關鍵的還在這個所謂的道長身上。


  如果長一開始這個人就是個騙子,那麼孫勤和他們還有什麼理由在這叫囂呢。


  「原來會通天象之道就是妖邪啊?那司天監的那麼些個大人豈不是全都要一併抓起來了,孫大人可是這個意思?還是說這個所謂的道長連天象之道都不懂,就敢在這妄稱自己是大師。而孫大人只是識人不清,若是這樣,倒是情有可原,畢竟孫大人識人的本事,我還是了解一二的。」


  乙兒沒能說出來的話,顧洵全部都將她補充完整了,說完還低頭詢問的眼神看了一眼乙兒,他說的對嗎?

  乙兒眨了眨眼睛,沖著顧洵露出了一個笑容,她只要說一句,叔父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叔父可真是厲害!

  孫勤和被顧洵這麼一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是啊,光是會天象之道怎麼能說人家是妖呢,司天監這麼多大人日日研究天象和曆法,總不能都說人家是妖吧!

  一開始他倒是想過這個徐道長是不是個騙子,可後面是怎麼認定他是高人的?

  哦,對了,是從他說到自己的近況,全部都符合的時候,他才會堅信這真的是一位世外高人,而且就連葉家老太爺都信了他的話呢!


  可葉家老太爺這事又是誰說的呢,是柳氏的嫂嫂葉氏,城內其他人有說起過這位高人嗎?

  好像還真沒有,葉家老太爺是個特別愛炫耀的人,家中就是出了點芝麻蒜皮的小事,都要張羅的滿城都知道,若是真的得了一個高人,會如此的低調嗎?

  孫勤和越想越覺得奇怪,眼神在徐道長和乙兒之間來回的打轉,最後也停留在了徐道長的身上。


  「道長,顧大人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下官雖是不通天象之學,但也聽聞過一二,只是看天識天象說不得是妖術啊,莫不是道長真的不通此道?誤以為是妖術?」


  徐道長皺了皺眉,這話里可句句都是陷阱啊!

  一是他從未說過自己通此道,二是這乙兒到底是看天識天象,還是出口影響了天象,幾個字的差別可就很大了!


  下意識的朝著柳氏看了一眼,他現在才是那隻被趕上架子的鴨子!只可惜他們漏算了一點,這天象之道可不是只有她會的!

  「道長莫不是真的不會吧?若是如此,我們也不能怪他誤會了乙兒。可就因為他的學術不精,就險些害得一個無辜之人慘死,這筆賬我們該如何來算呢?」


  「且慢,誰說老道不識此道了,這等雕蟲小技我自是會的,好,既然你們不信,那便來比試比試,到時你們就會知道到底是誰在施妖術裝神弄鬼了!」


  這麼一句孫勤和就放心了,公平的很,在眾目睽睽之下,誰都不能使什麼花招,能說中天象之人,才是真的高人。


  還不等顧洵有所回應,乙兒已經點頭說了一句好。


  顧洵不是對乙兒沒有信心,而是怕他們又會有什麼詭計,等著乙兒往下跳。


  「既是比試,那就該說清楚如何個比法,孫大人你說對嗎?」


  孫勤和突然又聽到自己的名字,想要回答袖子一撩,忘了劍還插在地上,一個用力腦袋就直直的朝著地面砸了下去。


  最後只能捧著自己脆弱的腦袋不停的說是,他也真是流年不利了,還沒回都對著他的腦袋來事!


  「那就以一炷香為限,識今日午時起的天象變幻,誰說的准就算是誰道術更精。」


  「若是一人先說另一個跟著學樣又該怎麼算呢?」柳氏問出了大多數人心中的想法,兩人說的答案是一樣的,又要算誰勝出呢。


  「就以先說出的為勝者,相同的自然做不得數的,如此規定,這位顧大人以為如何?」


  徐道長問的是顧洵,眼睛看得卻是乙兒。


  等到乙兒緩慢的一點頭,徐道長就露出了一個勢在必得的表情,看得顧洵眼睛一眯,果然是有什麼陷阱在等著的嗎。


  「還有,既然是比試,那也該說清楚,勝負該如何?剛剛你可是污衊乙兒是妖,若是輸了該如何?」


  徐道長不屑的哼了一聲,「老道不才,若是輸了磕頭請罪,自願力證姑娘清白。」


  「就這樣?你剛剛可是要燒死乙兒,這是一個磕頭請罪就能算數的?若你輸了,我要你磕九九八十一個響頭,邊磕邊說自己乃是欺世盜名之輩,並且自毀師門法器,永世不得再入道修行,你可敢說!」


  顧洵每說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徐道長,生生把他額頭逼出了顆顆細汗。


  這少年看著年紀輕輕,怎麼會有如此的戾氣,便是見慣了俗世間種種的徐道長,也覺得倍感壓力。


  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你一直在說我輸了如何,敢問這位大人一句,若是她輸了又該如何?是能自願入火焚燒還是肯為百姓自我了斷呢!」


  顧洵從未想過乙兒會輸,根本就不考慮他所說的情況。


  而站在他身後一直跟著的乙兒,卻走到了身側,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


  「若是我輸,我願自罰天火焚燒,五雷灌頂,永墮輪迴!」


  饒是顧洵也被乙兒的話語所驚,下意識的握緊了她冰涼的手掌,不會的,叔父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更何況他相信乙兒,只要是她就絕對不會輸!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一定會傾盡全力保你周全,更何況孫勤和還以為自己逃得了嗎?


  他若不是聽了乙兒的計策,光是未能及時開城施救這一條,那顆腦袋早就不該在這了。


  乙兒像是感覺到了顧洵的緊迫,小手捏了捏顧洵的手心,輕聲的安撫著他,「叔父,不怕。」


  顧洵和往常一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叔父只怕你會受傷會難過,其餘的一切叔父都不怕,從再見你起,叔父與你共生死。


  「閭山龍角有來因,東海青龍頂上生;吹動風波水蕩漾,助我調動九州兵。」①

  徐道長揮動著佛塵,口中念念有詞的拿著一個龍角,隨口抬頭朝著天空的方向吹動了號角,嘹亮的聲音震得每個人的耳朵發麻。


  就連遠在偏院的如欣也聽見了,只是最近如煙都拘著她不讓她出院門,導致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乙兒了。


  「阿姐,你聽到了嗎,是不是有什麼號角的聲音,該不會是府上出什麼事了吧?」


  如煙手裡還在做著針線,只是讓如欣奇怪的是,如煙最近好像不是在給孫勤和和她做衣裳,而是一件件小孩的肚兜和外衣。


  她還以為是如煙又接了什麼活,就沒有細問。


  如煙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這府上即便是發生了什麼,也與我們姐妹二人無關,你只要記著乙兒與我們有恩,以後要是有機會,你就隨她去離開這裡。」


  如欣本來還探著頭好奇的往屋外看,一聽如欣這話馬上跑回到如煙身邊,「阿姐你在說什麼啊,我哪裡也不會去的,我只要跟在你的身邊。」


  「傻孩子,你還能一輩子跟著我不成,你已經七八年未曾出去過了吧,難道不想見見府外的世界嗎,答應我,如果真的有機會能離開這裡,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如欣現在還不知道如煙為何會突然說這種話,她還像個小孩一樣抱著她的胳膊撒嬌。


  而另一邊,白鬍子老道已經成竹在胸了,他當年之所以會入閭山派為的就是學這天象之道,如今早已學有所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一雪前恥。


  還以為此生都沒有機會了,就讓他在這遇到了她,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徐道長看著還在望著天空發獃的乙兒,心情愉悅極了,「我看這位姑娘還沒有什麼頭緒,現在一炷香的之限還未到,不妨再等上一等。」


  柳氏一聽他算出來了,趕緊催著他說,而徐道長卻故意摸著鬍子,一副要說不說的模樣。


  顧洵皺了皺眉,他是故意想要羞辱乙兒,這是為何?如果說他是柳氏花錢找來的人,那也不該對乙兒的敵意這麼大,更應該對出言不遜的他更有敵意才對。


  顧洵有一種直覺,這個人好像認識乙兒,確切的說應該是透過乙兒認識某些人,他們之間到底有些什麼恩怨。


  「道長,您既然已經知道了天象,不如就說了吧,也好讓我們開開眼。」


  孫勤和有些焦急的看著祭壇前的兩人,徐道長是一副得道高人的風輕雲淡之姿,而乙兒卻還獃獃的看著天,這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高低來。


  「我到底是年長,就恐被有心人說是欺負小娃兒,既然如此,那老道我就不客氣了。」


  徐道長故意提高了聲音,不停的在乙兒的耳邊說著話,可乙兒卻一直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看到乙兒沒有反應,他又繼續道:「立春至而東風到,午時一刻將會有大雨傾至,雨會下滿一炷香的時間,接下去將會日日艷陽高照,半月無雨。」


  好像是為了證明他說的是對的,一陣東風吹過,所有人的脖頸一涼,只覺得一瞬間天地變色,原本浩然晴空竟然烏雲密布。


  「道長真乃神人也!我看著丫頭也不用再說了,說了也不過是鸚鵡學舌,我看還是趁早認輸吧!」


  柳氏一見風來雲至,激動的差點要跳起來,她還從未有過這麼期盼下雨的時候。


  而隨著柳氏的話音落下,壇中點著的香正好燃盡,一直仰著頭的乙兒眨了眨眼睛,低下了腦袋,正視著徐道長,咧開了嘴角。


  就聽見她熟悉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你說的,不對。」


  徐道長嗤笑了一聲,「小娃兒,你倒是說說,我哪裡說得不對?是風來不對還是雨至不對?還是說我比你先說了這個答案便是不對?」


  最後這一句話落,就有看熱鬧的下人輕笑出聲,像是認同了這老道所說的話。


  顧洵皺了皺眉,手掌已經在衣袖裡用力的握緊,給了雷頡一個眼神,就等一會若是真的出了什麼狀況,讓他帶著乙兒先走。


  「風來雲至沒錯,可天公卻告訴我,不會有雨。」


  「哦?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說說,接下來是什麼天象,該不會是你也不知,要等午時才會知曉吧?」


  乙兒的眼睛彎了彎,心情很是愉悅的伸手指著天空中的烏雲,「我知道,這是風吹來的雲,這是襆狀雲,爹爹說過,風吹來的雲是不會有雨的,午時不會有雨,但是申時一刻雲散了卻會有雨。」


  「什麼風吹來的雲,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老道學道這麼多年,只聽說過黑雲壓頂驟雨將至,你且看好了,雨馬上就來了。」


  乙兒卻不聽他說的這些,眼睛亮亮的看著顧洵。


  顧洵忍俊不禁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也就是乙兒了,能把這種生死之際還當做是遊戲,一臉期待的等著他表揚。


  「乙兒可真厲害,叔父以後看到這雲就知道不會下雨了。」


  乙兒聽到顧洵的誇獎整個臉上都寫滿了喜悅,而肩膀上趴著的小乙鳥,好像也感知到了她的心情,輕快的啾啾了兩聲。


  雖然這麼說,其實顧洵的心裡還是有些擔憂,畢竟這烏雲已經籠罩在他們的頭頂,好像下一秒就會撕開雲層,下起傾盆大雨來。


  又是一陣東風襲來,就連顧洵也下意識的將乙兒護在了手臂之下,所有人都是渾身一抖,只覺得好冷。


  「風來了!」徐道長的尖銳聲音劃破長空,瞬間又舉起了手中的龍角,對著天空用力的一吹。


  眾人耳邊一震,有幾個已經相信了他的話,真的躲到了避雨的地方,就等著雨的到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午時一刻已經到了,黑雲開始慢慢的往下沉,徐道長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對著天空揚起了佛塵,「雨來!」


  所有人都縮著脖子,往屋檐下跑。


  只有顧洵牢牢的握著乙兒的手,就這麼站在空地里,他們的唯一沒有跑去躲雨的人。


  「叔父,雲散了。」輕輕的聲音就好像一陣風,吹散了空中的雲朵。


  幾乎是同一時間,孫勤和的腳剛踏進屋檐半步,就感覺到了一絲亮光。


  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天空中密布的烏雲竟然不知何時被風給吹出了一道裂痕,從中灑下來的並不是雨水。


  而是明亮的光束。


  孫勤和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短短一刻鐘時間裡,抬了幾次頭,只知道自己的脖子都已經酸了,也沒有等到什麼所謂的雨。


  終於忍不住出聲,「道長,午時一刻馬上就要過了,這雨到底何時會下?」


  徐道長原本得意的神情有些綳不住了,眉頭越皺越緊,這怎麼可能呢,不會的,他學道數十載,從未有過差錯,不可能會出錯的。


  再一次確認的抬頭去看天空,原本聚集在一塊的厚重雲層彷彿與他開了個玩笑,此時已經被一陣東風給吹散了。


  徐道長眼睛都要急紅了,「是你,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本來要下的雨沒有下!一定是你!」


  柳氏一看事情不對,就要逃,好在雷頡眼疾手快迅速的抓住了她。


  「不管妾身的事,是這老道非說我們府上有妖,不是妾身的主意,老爺您要救我啊!」


  孫勤和已經是自身難保的人了,哪裡還敢為柳氏說半句好話,原來就是這瘋婆娘搞得鬼,他就說這件事總有哪裡不對勁!


  徐道長趁亂直直的沖著乙兒小跑了過來,卻被顧洵給攔在了跟前,「剛剛這一炷香的時間,道長和乙兒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何來的方法之說,莫不是道長技不如人還不願意承認?」


  「不可能的,我怎麼會看錯呢!不可能的,是你,是你們!我本該是司天監內最年輕天賦最高之人,卻因為你的一句話,無人敢收我為徒!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會超過你們,取代你們的地位!」


  顧洵最先反應過來,怕他發起瘋來,會傷到乙兒,迅速的將她護在了身後。


  「道長你看清楚,是你入了魔障認錯人了,乙兒不是你口中之人。」


  乙兒奇怪的看著徐道長,他說的到底是誰?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了,他們以前認識嗎?


  稚嫩搖了搖頭,「我是乙兒。」


  「呵,不!你姓姜!你們姜家都是妖怪,為害社稷的妖邪!」


  顧洵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這個老道會對乙兒的敵意這麼大,絕對不能再讓他說下去了,一個眼神,雷頡就迅速的上前將人給拿下,封住了他的嘴把人打暈直接拖了下去。


  可乙兒已經聽見了,一臉迷茫的看著顧洵,「叔父,乙兒姓姜?」


  顧洵寬大的手掌在她的腦袋上摸了摸,「對,你姓姜,你叫姜乙兒。」


  「我叫姜乙兒?」一瞬間她的腦袋又劇烈的痛了起來,雙手無助的捂住腦袋,她到底是誰?


  顧洵還是第一次見到乙兒這樣,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起來,只能抱著她盡全力的輕聲安撫著,不停的拍著她的後背。


  許是受了驚嚇,又或者是一時腦中記憶混亂精疲力盡,乙兒閉著眼昏厥了過去。


  就在顧洵無計可施之時,孫佳玉正好趕到。


  孫佳沅不相信乙兒是妖怪,在看到情況不對的時候,就偷偷溜開找了冬清冬雨,把孫佳玉給救了出來,正好趕上了最後這一幕。


  「顧大人,您若是放心,就將乙兒交給小女照顧吧,她從醒來之後就經常會這麼頭疼發作,我有辦法。」


  顧洵沒有別的更好的主意,只能將乙兒交給了孫佳玉,他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理。


  等到孫佳玉帶著乙兒和孫佳沅回了院子,顧洵就寒著一張臉,一步一步的朝著孫勤和走去。


  最後在孫勤和的眼前站定,盯著孫勤和的眼睛認真說道,「孫大人,你可知我從京師來太原到底所為何事?」


  孫勤和在看到徐道長被直接拖走的時候,整個人就懵了,被顧洵的影衛帶走除了死還能有別的什麼下場嗎。只覺得瞬間脖子一涼,「下官不知,下官不知。」


  「聖上早就有了消息,西南會有災情,故而命我為欽使,代天巡視,你說,若我將太原的情況如實稟報聖上,你將如何?」


  當聽到代天巡視這幾個字時,孫勤和整個人都楞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全身像是被抽了氣一般癱在了地上。


  「既然剛剛那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道士,那麼,他剛剛立的咒,還請孫大人和夫人替他完成了吧。」


  顧洵手一揮,就有下人將徐道長帶來的那些法器,全都丟盡了熊熊烈火之中。


  孫勤和的耳邊只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響,渾身一個激靈,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一個響頭,「是我胡言亂語,聽信妖言,冤枉了乙兒姑娘。」


  抬起頭來,腦袋上一片淤青紅腫,又不停歇的重重地上磕了第二個,第三個……


  柳氏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癱在地上,傻傻的看著前方。


  顧洵在二人的中間蹲下,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沉和緩的道:「今日若是乙兒安然無恙,你與你夫人能逃過這一劫,一定要記住,那是因為你生了個好女兒,為你積了善德。若是乙兒傷到了分毫,來日閻王殿上別忘了都是你的夫人做的好事。」


  說完,就讓下人看好他們兩,沒有他的命令不準離開這半步,處理完這二人就擔憂的去尋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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