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解釋
走出綢緞莊的時候,門口有一個胡商打扮的人正在擺攤叫賣。
「西域奇寶啊!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啊!中原見不著的寶貝!」
阿妧一時好奇,提裙步下台階走到攤前。那胡商立即招呼她:「西域那邊傳過來的寶物,姑娘要不要看一下?」
自魏帝收復西域,往來洛陽與西域各國貿易的商人日益增多,像這樣高眉深目卻能說一口流利中原話的胡商如今也是隨處可見。
阿妧拾起一個籠子樣的東西看了看,問道:「這裡頭是什麼?蟈蟈嗎?」
那胡商被她逗笑了:「這可不是蟈蟈。」隨後向她解釋,「不知姑娘可曾聽說過尋香蜂?昔日大魏的皇帝陛下派人攻打西域,深入到千里黃沙之中,就是利用這種黑蜂追蹤到敵方的蹤跡,這才出其不意,一舉殲滅了胡人的主力。」
「這麼厲害?」他說得活靈活現的,令阿妧感到驚訝不已,「既然是尋香蜂,那就是追蹤著香氣才能找到對方的蹤跡,是什麼香氣?」
那胡商見她一點就通,想來是個識貨的,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道:「這裡頭就是了,取出一點灑在身上,不管走出多遠,只要把這小籠子里的黑蜂放出來,它就能吸引其他的蜜蜂一起追蹤到香氣的源頭。」
「真的假的?」阿妧還沒聽說過這麼神的寶物,「我可以試一試嗎?」
那胡商有些為難,這黑蜂放出來容易,再要捉回來可就難了,故而都是用一隻少一隻。
他們這邊興緻勃勃地聊了半天,蕭叡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忽然走到阿妧身邊,將一把銀錢扔給那胡商,把所謂的尋香蜂買了下來,而後連著那瓶子香粉一起遞給阿妧。
「拿著吧。」
阿妧接過,疑惑地看他一眼,覺得他今天有點反常。沒有多想,很快跟上他的腳步。
兩個人在前面走著,幾個侍從牽馬跟在後面。
阿妧手捧著蜜蜂籠子道:「這東西真的那麼神嗎?不管人走到多遠都能被它找到?」蕭叡沒有多問就買了下來,應當對這玩意兒有所了解吧?
誰知他卻搖了搖頭:「一定範圍內有效,太遠的話,基本沒有作用。」
阿妧驚訝道:「剛才那個人不是這麼說的呀,他說在西域的萬里黃沙之中都能用,大魏的軍隊不是靠它指引道路才殲滅了敵軍嗎?」說著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胡商,眼裡閃過不解。
「哪有什麼克敵必勝的寶物,那是大將軍派人策反了敵方的一個高級將領,為了讓對方害怕,才故意說是用的黑蜂。」蕭叡道。
阿妧仰頭看他:「為什麼你會這麼清楚?」
「因為深入敵營負責策反的人是我,黑蜂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蕭叡轉頭對上她的視線。
「是這樣啊。」阿妧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隨後又忽然想到,「既然你知道這不是什麼寶物,那為什麼還要買它?」
蕭叡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著前方:「沒什麼,拿著玩吧。」
到了一個街口,蕭叡向阿妧道:「我還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轉頭吩咐侍從護送她回宮。
阿妧點點頭,兩個人在路口分開。
走了沒多遠,忽然看到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清麗而脫俗,正是葉緋兒。
阿妧走在她身後,不緊不慢,並沒有打算上前去問候一下。因為她心裡清楚葉緋兒並不喜歡自己。不過阿妧這樣跟在她後面走了一段路,有意無意的,總覺得今日葉緋兒的行蹤有些鬼祟。
她本來不想管,正要走開,忽然想到今早姜后問起葉緋兒的時候,一個宮女說她生病了,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阿妧也不例外。她腳步頓了一下,回身從侍從那裡取過冪籬戴上,白紗遮擋住了面容,隨後加快了腳步,跟得更緊一些。
到了一家客棧外面,阿妧把蜜蜂籠子交給侍從,叮囑他們,若是自己半個時辰還沒出來,就放出黑蜂,跟著它找到自己。
阿妧看見葉緋兒進了客棧的一間房,眾目睽睽的,她當然不可能趴在門口偷聽,因而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沒看到什麼人進去,一時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無聊,正要離去,房門卻在這時開了。
阿妧慌忙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面,見她離去,看樣子像是去接什麼人。轉瞬的功夫,又看到葉緋兒跟著蕭叡一起踏上客棧的樓梯。
阿妧驚訝極了,眼看就要迎面撞上。她此刻正站在房門口,躲避不及,索性飛快地推門進去。
房內的落地罩外是一方小榻,會客用的,阿妧直接進到了裡面,摘下了冪籬拿在手裡,後背抵著一方書櫥,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
不一時果然聽見他們進來,似乎在小榻上坐定了,接著便是店小二端茶上水的聲音。等到門再次關上,房間里有一瞬間的寂靜。
阿妧屏住了呼吸,她實在意外,因為印象里蕭叡跟葉緋兒是素無往來的。且那件事過後,在阿妧看來,這兩個人的立場甚至應該是相對的。
因為害怕被發現,阿妧站的位置有些偏里,饒是她聽覺敏銳,那兩個人的聲音一個偏低沉,一個又很輕柔,她實在是聽不清,因而心裡有些發急。
不由得輕輕挪動兩步,又將頭往木隔上靠了靠,側耳細聽。這一回隱約聽到了皇后等字眼,她的心怦怦直跳。
沒過多久,外間響起了葉緋兒起身告辭的聲音。似乎只有她一人出去了,而蕭叡仍坐在榻上。
阿妧不敢出去,同時在心裡暗道他怎麼還不走。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阿妧聽見腳步聲響起。剛要鬆一口氣,接著便發現那腳步聲是向著裡間過來的。
阿妧的心跳重新加快,身子緊緊貼著書櫥的一壁。眼見沒法躲下去了,她直起身子,咬咬牙,剛要抬腳出去,結果眼前一道銀光劃過。她還沒有看清,泛著涼意和血腥氣的長劍就已經指上了自己的咽喉。
她猝不及防,後背再一次抵上書櫥,雙眼睜得圓圓的,臉頰漲紅,雙手握著冪籬,神色驚慌地看向蕭叡。
沒有料到是她,蕭叡微微皺眉,很快將劍放下。
「怎麼是你?」見她還獃獃地靠在那裡,不由伸手拉她一下,「你在這兒做什麼?又偷聽我說話?」
阿妧身子綳得太久,腿也有些麻,不防被他這麼一拉,一下子沒站穩,輕呼一聲就要往前跌去。蕭叡只好扶住她,一隻手半抱著將她帶出來。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阿妧仰頭看著他略微沉肅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姜后那天說的話——傻孩子,他那是嚇唬你呢。
低頭瞄一下他手中的長劍,阿妧的語氣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這已經是你第二次用劍指著我了。」
蕭叡放開她,後退兩步,也沒低頭看,右手一動,長劍「嚓」的一聲便收回劍鞘,隨後放到几案上。
「我不知道是你。」他看著阿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