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踏秋
到了洛陽城的郊外,可以看到不少前來踏秋的人。
天氣已有幾分涼爽,草木卻還未凋落。一片遼闊的平野上,清澈的河水像緞帶一樣縈紆而過。
阿妧站在河邊,極目遙望平野的盡頭,可以望見北邙山的輪廓,山脈在平野之上遠天之下連綿起伏,有一種蒼莽雄壯的氣魄。
收回視線,無意間瞥向不遠處的蕭叡和蕭道凝。
阿妧聽說魏帝之所以立蕭叡為太子,尚書右僕射陸駿和中軍大將軍蕭則的進言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他今日出宮赴宴,更多的應該是為了跟兩家聯絡感情吧?
一行人剛剛到達郊外,蕭道凝便纏著蕭叡教她騎馬。阿妧看著她一身的胡服裝扮,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沒有多想,一旁的陸劭已經擺弄好了漁具,招呼阿妧。
「小郡主,站著幹什麼?」見阿妧目露疑惑,抬起手中的魚竿向她示意,「教你釣魚。」
阿妧攏一下自己的衣裙,在他身邊的一個小杌子上坐下,一隻手支著下巴,偏過頭對他道:「我會釣魚啊。」
陸劭有點意外,笑了一下:「是嗎?看不出來。」
秋日涼爽的風吹過來,讓人倍感舒適,阿妧心情好地道:「我家就住在江邊上,不光是釣魚,我還會游泳……」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沒有說太多,把頭轉過去,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
陸劭把掛了魚餌的釣竿遞給她。阿妧接過,動作熟練地拋竿,隨後便耐心地等著。
她抬頭望著遠處的山林,偶爾垂目掃一下釣鉤有無動靜。
怕驚擾了魚兒,陸劭跟她說話的時候便壓低了聲音,稍稍傾身向她這邊靠過來。兩個人隔得有點近,阿妧沒有注意,順著他的話隨意回了幾句。
她望著前方,然而卻莫名感到身後有人在看她,像是芒刺一般,帶著些許寒意,令她感到極為不適。
阿妧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然而什麼也沒發現。
難道是錯覺?她轉過頭來,微微皺眉,疑惑著。
……
蕭叡從陸府出來的時候沒有避著人,再加上陸劭一貫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平時身邊就圍擁著一大幫洛陽城的貴族少年,因而現下也就有許多人一道跟了出來。
眾人自然是以太子為中心的,見陸劭跟小郡主正在釣魚,也不好打擾,只圍在蕭叡的身邊。
一身胡服的蕭道凝正牽著一匹白馬,看向蕭叡的時候明顯帶了幾分羞意。她性子不算太好,但也是明眸皓齒的一位佳人,今日的打扮又特意凸顯出纖穠合度的身材,看上去頗有幾分英姿。幾個兒郎也都願意捧著她。
蕭道凝見狀,心中更是得意,半是仗著養父與蕭叡的關係,半是撒嬌耍痴地道:「阿兄,小妹近來苦練騎術,不知成就如何,可否請你指點?」
眾人見她言語親昵,似對太子殿下有意,又想到蕭叡年已弱冠,該是指配婚事的時候。憑著陛下對大將軍的信重,將他的養女扶作太子妃倒也不是不可能,於是都看向蕭叡。
蕭道凝也緊張地抓住了手中的韁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蕭叡站姿筆挺,他今日穿著常服,卻因為行軍多年的習慣,仍像穿著戎裝一樣,勁瘦而挺拔。沒有看蕭道凝,只淡淡地道:「你客氣了。」
蕭道凝見他沒有拒絕,一張俏臉綻開笑容,動作利落地上了馬,揮動韁繩縱馬馳騁。跑了一圈,勒馬停駐,正要走向蕭叡,卻見他心不在焉的,目光時時掃向河邊的兩人。
當下俏臉含煞,向跟隨自己的侍女道:「這女子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我怎不知道皇后還有什麼親人侄女?倒是好本事,將殿下也給迷住了。」
侍女沒有她那一份敏感,實在瞧不出太子對永寧郡主哪裡特殊了,只好道:「畢竟也是殿下的表妹。」
「她算哪門子的表妹,徽兒姐姐跟我才是殿下正經的妹妹!」蕭道凝咬著牙道。
侍女尷尬地笑:「誰說不是呢?」
她原本不是蕭道凝的侍女,近來才到她身邊伺候,短短的時日已經受夠了這位女郎的驕恣蠻橫,聽她提起蕭道徽,不禁偷偷抬起眼,輕蔑地在心裡嗤笑——憑你也配跟公主比么?
因為心裡藏著事,蕭道凝下馬的時候便沒有留神,一不小心扭傷了腳踝,「哎喲」了一聲,喚著蕭叡。
眾人聞聲都跑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候。
「怎麼樣,沒事吧?」
「疼不疼?傷得嚴重嗎?」
蕭道凝一手扶著侍女,單腿站立著,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楚楚可憐地看著蕭叡:「阿兄,凝兒不小心扭傷了腳,可否勞煩阿兄送我回府?」
美人柔弱的姿態向來是惹人憐愛的,一時間多少雙眼睛都看向蕭叡,卻只聽見他道:「孤不是郎中,幫不上忙。」又神色冷淡地吩咐,「叫人送你回去吧。」
……
蕭叡走向河邊,那兩人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沒有發現他,仍是聚精會神地盯著河面。
他走到阿妧身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時候不早,該走了。」
阿妧嚇了一跳,轉頭看到是他,心裡有點意外。看了一眼身旁的魚簍,她還一條魚都沒釣起來,這就要走?
蕭叡卻沒再理會她了,跟陸劭打了個招呼後轉身便走,彷彿只是來通知她一聲。
阿妧連忙起身,動作有點慌亂,恰好這時陸劭正在甩鉤,一不小心勾到了她的衣裙。只聽「刺啦」一聲,阿妧最外層的裙擺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
陸劭也愣住了,反應過來后又想笑又覺得抱歉,放下魚竿走到她身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妧一陣無語,不過是在郊外,也沒有什麼法子,破了就破了吧,回去再換。遂擺擺手:「沒事,一件衣服而已。」說罷轉身走向蕭叡。
兩個人像來時一樣乘馬回去。
快要進城的時候,阿妧低頭理一下裙擺,蓋住了被勾破的那一塊。隨後便保持著一隻手握緊韁繩,另一手按住衣裙的動作。她畢竟還是有些愛美的,不想讓人看見她穿著一件破損的衣裳。
經過街市上的一家綢緞莊,蕭叡忽然停住,翻身下馬,將馬鞭扔給身後的侍從,走到阿妧身邊。
「下來。」
阿妧起初不解,但還是聽他的話下了馬,隨後跟著他一起進了綢緞莊。
「給她選一件衣裳。」蕭叡掃一下櫃檯後面的老闆,聲音冷淡地吩咐。
那老闆抬頭,看清了阿妧的臉,神色竟有幾分激動,大步從櫃檯後面出來:「哎呀,是這位女郎要買衣裳?喜歡什麼樣的?」臉上的橫肉抖動了幾下,殷勤向她介紹,「看這邊,這都是上好的料子,比宮裡御用的也不差!」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阿妧。
因為不喜歡陌生人這樣肆無忌憚的目光,阿妧沒有做聲。
蕭叡走上前來,他氣質冷峻,周身又帶有一種戰場上的殺伐之氣,不言不動就有一種壓迫人心的力量,看了那老闆一眼。後者立即不敢言語了,重又退回到櫃檯後面。
店中最顯眼的位置整齊地垂掛著一排新制好的上等料子的衣裙,蕭叡走過去,抬手翻了一會兒,挑出一件水紅色的襦裙。
「紅色的好,女郎長得白,穿紅色最好看!」老闆在後面道。
蕭叡沒有理會,只將衣裙遞給阿妧:「試試這件。」
阿妧接過,去裡間換上。她動作利落,換好后低頭整理,覺得這件應該適合自己,更難得的是尺寸也對得上。
蕭叡在外面等了片刻,聽到動靜,抬頭見她出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久到對方都有些不自然,才開口道:「就這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