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腦海里一陣鈍痛,系統尚且還未升起被放出來的喜悅便徹底灰飛煙滅。
女孩身體被刺穿, 倒在地上。容亭似哭非哭地抱著她, 身上全是血跡。影子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阿裊!」寧風玉雙目赤紅, 猛地吐了口血,他連忙過去扶住卻被一把推開。
「阿裊。」他跌下輪椅,顫抖著手向她爬去。
「公子。」他小心護著,心中卻也悲涼。一切都發生太快, 誰能想到大小姐那樣驚才絕艷的人會這麼快便離開。
便連他也不忍再看。
容亭始終抱著江裊,掌心都已出血, 他閉著眼, 慢慢問:
「師父, 你不是向來很狡猾嗎, 怎麼這次不躲開?」他手指收緊, 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里:「你為什麼不躲開呢?!」
身上魔氣已經侵蝕了心智, 少年緩緩低頭親了親懷中女人額頭:「對不起。」
這房間里的三人卻都沒有注意到一團霧氣悄悄從身體里鑽出。
江裊最後回頭看了眼容亭:「再見了。」她勾起唇角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 少年抱著屍體站起身來,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機械地往前走。
「把大小姐放下!」影子擋在身前,卻被少年外放的魔氣所攝。他已徹底走火入魔,便連寧風玉也不是對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江裊離開。
天昭十二年,修真界發生了一件大事。
寧家失蹤已久的大小姐被人在北海所殺, 寧家傾盡人力去斬殺那賊人卻始終一無所獲。直到三月後, 一穿著黑衣的青年抱著一具屍體出現在蓬萊。
還未到五十年之期, 他抱著那像是睡著一樣的紅衣姑娘一步一步往天梯而上。
九百道天梯,竟無一人敢攔。
他額上龍角磨破,龍鱗處血跡斑斑,可眼神卻始終沒有變化。仙門眾人持劍而迎,不由後退。
沒有人見過那一戰的真實樣子,只知道仙門九萬餘人,在那一戰中幾乎儘是折損。
茶館里不少人談論著這件事:「那銀龍少年去蓬萊殺那麼多人到底是為了幹什麼?」有人敲著摺扇好奇問。
旁邊人搖了搖頭:「據說是有兩個原因。」
「這其一我倒是聽過,說是蓬萊有天水蓮台,五千年一開花。可生死人肉白骨,再造生機,乃是其門中至寶。」
「至於這其二……」他語焉不詳,卻聽旁邊倒水的茶館老闆道:「那少年不允許任何人欺辱他師父,其二便是報仇了。」
「蓬萊當年曾逼那美人墜崖,他只是一一報過去罷了。」
從蓬萊到寧家再到他自己,容亭在替江裊報仇。
他將那面容如生的美人放在蓮台上,靈氣慢慢湧入江裊身體。少年眼中亮了亮卻見那靈力又迅速消退下去。
還是不行。
他心中失望,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拂著她的髮絲溫柔道:「師父,再等等,我就來陪你。」容亭閉著眼抱著她,直到聽見外面廝殺之聲。
這半年來,從北海到中原,從修真界到人間,他殺了無數人。
有些是聽聞門中有治病的寶物,便去搶奪,有些只是因為他們曾經接觸過江裊。他已經徹底瘋了。
他想要她活著,卻又只想她存在於他一個人的記憶中。
誰欺負過她,他便殺誰,包括自己。
這天地間向來不許魔久存,那些正道人士等這個機會很久,終於在銀龍蛻皮最虛弱的時候來趁機圍攻。
那一戰死了很多人,本以為是獵人的人大多都死不瞑目。但銀龍也受傷了,他心臟被刺穿,龍角被割,便連尾巴也斷了,可他還是撐著一口氣回去了。
「公子?」影子想要攔住卻被一隻手攔住。
「讓他去吧,總歸也活不了多久了。」寧風玉看著遠處染血背影,目光冷淡。
他自北海回來后便成了這樣。身上舊疾加重,人卻宛如寒冰一樣。有人說他是受了刺激,還有人說那風玉公子目睹愛人死於眼前,最終修了忘情道。
書房裡靜靜地,所有人都已退下。寧風玉看著手中銀針,目光微動,最終卻又慢慢歸於平寂。他向來內斂,這唯一的情緒都給了她。
此後,便也如此罷了。
崑崙之上有高山,終年不化,傳言容亭自血戰後便將蓮台和那美人藏在那兒。
茶館火爐旁一個幼童問:「那銀龍最終是死了嗎?」
老闆點了點頭:「傷的那麼重,自然是死了。」他看向外面飄雪又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寒天來,也是這樣一個日子。他在山下採買后回家,關上門招待那群世家子弟。
過了很久,門被推開,所有人都看向了外面。
那穿著紅衣的姑娘不知何時靠在門邊,低頭撫摸著白馬。從那時他便知道,這裡的所有人都逃不過。
無論是當時死了的人,還是日後要死的人。
他想著,回憶起最後一幕:原本在角落裡坐著的少年殺了所有人,因為一句戲謔的挑撥。血染紅了木板,滴滴落在人臉上。他藏在櫃檯下看著,便見紅衣美人自雪中伸出手來,對著那少年笑道:「我欲收你為徒,你可願跟我走?」
那少年便是銀龍啊。
天已暗了下去,茶館被雪掩埋。容亭坐在角落裡,腰腹處鱗片被拔,這具身體早已撐不下去。血順著衣襟滑落,他等了很久,終於慢慢閉上了眼。
「師父。」
他怎麼忘了,是他親手殺了她啊。
不遠處江裊勒住馬韁繩,遙遙看著那客棧里的景象。她還穿著那身紅衣,看著那客棧慢慢消失,最終倒了三杯酒,一一灑在地上。
江裊害了很多人才一路走到今天,她心知肚明,也不後悔。系統死了,攻略卻完成了。她慢慢勾起唇角一字一句說給自己:
『目標人物容亭攻略完成,任務完成度深愛;隱藏人物寧風玉攻略完成,完成度深愛;』她聲音很輕,被風雪蓋過。
「駕!」
江裊回頭最後看了眼那客棧,調轉馬頭轉身離開。
瞿青山、顧鶴、裴崢、謝宴還有――容亭,那些糾纏過的人最終都化作身上雪屑,在日光下消融。
此後山高水長,生死由己,她一人獨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