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綠香囊

  因為夙雪不讓自己再多言語, 乖乖退到她背後聽師父分析時, 水容的注意力就已經轉向了劍架上的「八靈劍」登記盤。


  身為劍宗掌門,千灼不單要向門下弟子傳授劍訣與心法,還得負責掌管騰瑤宮的八靈劍。而為八靈劍特意鍛造一面登記盤擺在凝劍殿, 則是為了方便確定靈劍所對應的主人。


  小說當中身為女主的「水容」, 本該持有的是金行靈劍。然而眼下, 金行靈劍的位置上仍閃爍著一團黃燦燦的光華,說明此劍尚沒有認主。


  這團光華閃得水容有些眼暈, 令她不由得設想,若是自己像女主那樣成了金行靈劍之主,修鍊的速度估計能比現在快上十來倍。


  夙雪點了點頭, 委婉地道:「弟子只是在擔心, 修習屬性相剋的心法, 會不會使得小師妹的境界停滯,或是讓她的水靈根不再純粹。」


  水容忽聽千灼低低地笑了一聲, 而後又聽她徐徐解釋起來:「為師授予水容相剋的武器和心法, 目的在於制衡她體內的陰幽之息,而非抑制水靈力。」


  「制衡陰幽之息?」儘管自己便是陰幽魔修, 但夙雪還是頭一回接觸這一說法,不禁將之重複了一遍。


  「純水靈根的陰幽魔修, 在運轉同屬性和相生屬性心法時, 極其容易引動陰幽之息, 造成心魔, 而運轉相剋心法, 則可避免。」千灼手中拂塵一動,將一隻小巧玲瓏的淺紫色瓷瓶從儲物玉佩內喚出,「境界停滯乃是這一過程初期出現的正常現象,水容,你且將這瓶水行的『濯劍粉』拿去,待洗劍至第三十六日結劍靈胚時,將濯劍粉倒於劍身吞口處。」


  接下瓷瓶,水容好奇地將之放在手心打量了一番。


  水行濯劍粉?她記得結劍靈胚時,如果倒入有屬性的濯劍粉,就可以讓靈劍容納該屬性的靈力。


  對這個世界而言,被冠以「靈」這個前綴的兵器,通常標配可成長加僅受單靈力驅使的屬性。而洗劍的過程中,在結胚時使用濯劍粉,是唯一能改變靈劍可容納靈力屬性的辦法。


  如果洗劍成功,她以後便可以單用水靈力來催動瑰嵐劍訣了。


  謝過師父,收好濯劍粉離開凝劍殿,走在殿外小徑上時,水容仍覺得不可思議。


  更沒有想到,千灼居然沒有為難她們。方才為雪師姐說話時,她還以為千灼要追究雪師姐的責任呢!

  臉上忽然挨了一揪,讓水容嗷地驚呼一聲,一轉頭,就看到夙雪正板著個臉。


  「這次師父沒有真正動怒,便不計較你的失禮了,不要以為師父的好脾氣還有下次!」


  將責備的話道出后,夙雪的臉依然冷著,方才揪水容的手,卻是擱到了她的腦袋上,如同往常一般揉了揉。


  「方才……多謝你。」


  知道她是為自己好,水容配合她的動作,晃了晃腦袋,「我不想看雪師姐受委屈。」


  這話讓夙雪怔了怔,繼而有些哭笑不得地將水容圈入自己懷裡,「莫多想,師父是自己人。」


  嗅著夙雪身上的幽香,見她不在意,水容在心裡釋然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正想問她要如何闢謠,卻見視線之中移來數個由遠而近的光點,一降到落劍平台上,便化為三尺長的光束,而後便被主人收回。


  她不由得好奇道:「那邊好像有什麼人在走動。」


  「那是御劍過來修習的符宗弟子,快到符宗大長老的授課時辰了。」夙雪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那邊的情況,邊答邊皺著眉思索起來。


  送水容回蕩雲峰后再折返,只怕要趕不上授課……


  知道她晚上還要在這裡修習符術,水容眨巴著眸子,等著她邀請自己一起過去。


  等了片刻,夙雪終於為難地問道:「水容,你可願隨我去一趟符宗?」


  ……


  符宗簡墨堂,十位內門弟子端坐在蒲團上,斂聲聽符宗的大長老操著沙啞的聲音解說今日要學的火符。


  得到旁聽的允許后,水容挑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盤膝在地,自顧自打坐修鍊起心法來。等簡墨堂中大長老的聲音消失、眾弟子的討論聲響起時,她才收了功,托著下巴饒有興緻地觀察起夙雪。


  夙雪雖還是冷著臉,可與人交流的語氣和聲音卻較為溫和,一點也不像帶劍宗弟子進行劍舞時那樣,又冷又凶。


  水容看她用特質的毛筆沾了硃砂,照著懸浮在眾弟子面前的巨型符紙,往一張空白的符紙上描畫起來。等夙雪擱下筆,手指往符上一捻一拋,整張符紙登時化為一團火光,被她聚在掌心,隨心幻化。


  火符喚出的火團,在水容視線中有呼吸地跳動著,似是搖晃尾巴的幼狐,看得她驚呆了,不由得想起夙雪用藤蔓對付鼎爐獵人的場面。雪師姐雖是劍宗的內門大弟子,可比起劍訣,她更擅長的反而是符術。


  她記得原文里的女主跟著夙雪學了很多符術,只不過都是皮毛,若非小說後期二人反目,女主完全可以和夙雪組個隊,一個負責肆意輸出,另一個則慢悠悠地在後方補刀收拾……


  想得她不免有些心動。


  待眾弟子停止練習,進入休息階段時,水容看了眼系統時間,發現離洗劍的丑時已不遠,便找到了還在練習符術的夙雪,向她告辭:「雪師姐,我還得回去洗劍,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她正要走,只聽夙雪在身後提醒道:「從掌門主峰到破刃峰只能御劍,我送你去。」


  水容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到夙雪已經擱下硃筆走過來,她不好意思地道:「那……休息時間夠嗎?」


  望了眼擺在木桌上用以計時的香,夙雪點了下頭,拉起她往外走:「足夠。」


  不等二人跨出簡墨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虛著嗓音喊:「雪師姐,請留步!小女子有、有話相告!」


  水容訝然側過臉,但見一名身著劍宗弟子服的女子正小跑過來,手中好像還緊緊捏著什麼。


  感覺這位女弟子有些眼熟,水容努力回想了一下,發現她竟是自己剛穿越過來時,與她共住同一病房的隔壁床弟子。


  女弟子跑到二人面前,呼呼喘著氣,抬眼望了望夙雪,白凈的臉上驀然映出一片緋紅,忙低下頭。


  突然被叫住,夙雪有些莫名其妙,又見對方是這樣的反應,不禁問她:「你有何事?」


  女弟子的指尖正摩挲著袖中之物。聞言,她用眼角餘光瞥了水容一眼,這才輕聲道:「小女子南綾,亦是劍宗門下的弟子,對雪師姐一直懷有愛意,並非是友情或者敬仰,不知雪師姐可願與我結為伉儷?」


  突如其來的告白,聽得夙雪頓時冷下臉來,況且對方還是女子,令她不由得想起那則侮辱自己清白的謠言。


  「南師妹,我一心修習御劍之道……」


  然而對方卻好似根本沒聽到似的,沒等夙雪說完,她還像念台詞一般自顧自說下去:「只是不知師姐聽了這話后,會不會將我當怪物看,便苦惱至今。好在,今日我聽聞雪師姐有磨鏡之好……」


  「那是記名弟子之間的謠言,我並無磨鏡之好。」


  冷聲打斷她的話,感到站在自己身旁的水容正竭力忍著笑,身體也在微微打顫,夙雪莫名覺得心裡有些惱起來。


  邊惱,邊冷冷地看了水容一眼。


  被夙雪果斷拒絕後,南綾卻只是抿著嘴笑笑:「嗯,我知道雪師姐一定會這樣回答。」說罷,她小心地將袖中之物展現在夙雪眼前,是一枚香囊,緩步上前,「兩情相悅自然需要一步步醞釀,我也沒貪心雪師姐現在就接受。這枚香囊是我親手縫製,希望雪師姐能收下它!」


  香囊安靜地躺在她手心,竟是粽子的模樣,連布料都選了粽葉一般的青色,用一根紅線系住,在正面還歪歪扭扭地綉著一個「雪」字。


  看著紅配綠的粽子香囊,水容不知怎的想起了穿越前經常聽到的「綠」人事件,再看這香囊,只覺它綠油油的很是刺眼。


  一般而言,精心製作的禮物,質量應該也要走點心。可這個香囊……怎一個「丑」字了得……


  然而南綾拿出香囊還不到半分鐘,系統的蘿莉音突然在水容腦中響起:「檢測到陌生靈力正在靠近,請宿主迅速迴避!」


  聞聲水容一驚,還來不及想太多,手先下意識動了起來,一把拉住夙雪,與她一道往後退了幾步。


  也是在後退時,水容的目光無意與南綾對上。她驟然發現,那是一雙正透著妖異紅芒的眼眸,而南綾此時的表情又很是茫然,像極了漫畫中,角色神志遭到外力控制后陷入的狀態。


  「水容?」夙雪卻不知發生了什麼,很是困惑地看向她。


  「雪師姐,這位師姐有點奇怪。」水容低聲,而後朝南綾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南師姐,我們還有急事要去做,先走了!」


  說罷,她拉緊夙雪的手,拔腿就往落劍平台跑去。


  ……


  一路拉著夙雪走到落劍平台上,見南綾並沒有追過來,水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南綾這個名字,水容有些印象,可一時又想不起來。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與她第一次聽聞「東籬袖」很像。


  便是這一感覺,讓水容實在放不下警惕,生怕此人也和東籬袖一樣,在小說原文里是個反派炮灰的存在。


  她還沒怎麼和雪師姐過幾天輕鬆的小日子呢,哪能讓這麼多上位成女配的炮灰頻繁擾亂生活!

  縱使一直告訴自己要鎮定,然而一路上,系統一直在重複著「正在分析該靈力」,冰冷的蘿莉音回蕩在水容腦中,還是讓她慌得連自己的心跳都能清晰感受到。


  這到底是個什麼靈力?方才南綾拿出香囊后,她連香味都不曾聞到,莫非是無色無味的毒屬性靈力?

  「雪師姐,我們快走!」站在落劍平台上,聽到系統還在重複,水容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拽著夙雪的衣服急切道。


  夙雪並沒有問她催自己離開的理由,而是念動了御劍咒。等囚雲劍將二人帶離掌門主峰后,她才道:「那位叫南綾的女弟子,的確很奇怪。」


  她原以為是水容怕南綾的話被旁人聽去,成為自己「有磨鏡之好」的把柄,哪知水容卻沒有理她,只是貼在她的背上,有些急促地呼吸著。


  「水容?」


  此時水容的心思正放在系統給出的分析報告上,在她腦中嗡嗡響了三分鐘的系統,終於把香囊當中的靈力來源分析出來了。可分析的結果卻讓她大感吃驚。


  「宿主,該靈力為異化為媚靈魄的木靈力,因沒有近距離接觸,只能得知該靈力來源於夙雪。」


  「媚靈魄?」想到香囊是南綾親自製作,水容不禁打了個寒顫,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靈力來源會是雪師姐?」


  「不知道,宿主。」


  「香囊真的是南綾自己做的嗎?」水容忍不住又問,「我記得小說里的雪師姐,自從拜入劍宗內門,在破刃峰演武完畢后就直接回蕩雲峰了,加上雪師姐本就不擅長和人交往,應該沒什麼和其他弟子進行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吧?」


  「製作香囊,屬於角色自帶的縫紉技能,系統無法確定香囊的真正製作者。」如果系統是個人,水容覺得它現在一定在邊笑邊搖頭,「但香囊里的這團媚靈魄,不一定是南綾弄到的。」


  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水容輕咦一聲。她還打算問媚靈魄是怎麼來的,可正準備問出口,忽然感覺自己環著夙雪的手被緊緊握住。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木靈力自她的手背灌入,愣是把她從查看信息的狀態里撈了出來。


  讓木靈力在水容的經脈中稍微遊走了一番,見無異樣,夙雪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將水容的手握得更緊。


  「水容,可是睡著了?」


  囚雲劍劍身正被一圈白芒籠罩,載著二人在夜幕中穿行時,由南往西,在墨染似的夜空里拖出一條淡淡的白痕。


  剛才夙雪叫自己的時候,水容的注意力全在系統分析上,因而自動將那聲呼喚過濾了,這回她倒是聽了個真切。


  她趕緊蹭著夙雪的後背,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只是在想剛才的事情。」


  怎麼會這麼巧呢?距離她們聽說有人在造謠,到南綾帶著裝有媚靈魄的香囊出現,不過一兩個時辰。而那散布謠言之人,應該最有可能是東籬袖,如果說這件事與她無關,水容還真有點不相信。


  但眼下毫無證據,黑鍋自然不能隨便扣,可夙雪也不能出事。雖然不知中了媚靈魄會怎麼樣,但只聽這種毒的名字,便能聯想到一系列不可描述的事。


  加上先前還聽了南綾那番一點也不委婉的告白,水容不禁為夙雪擔憂起來。


  南綾有沒有磨鏡之好,她不曉得。她只知道,此人的人物傳記竟是被打了大片的馬賽克,連具體的身份都不全,真實的修為境界也被馬賽克覆蓋得嚴嚴實實。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后,在南綾之前,給水容這一詭異模糊感的角色,除了嘉武城雲雨樓的胭姐姐,暫時還沒有別人。


  胭姐姐是三劫散仙修為,因而水容無法通過系統探查出她的具體信息。如果這個神秘的南綾也是近似散仙的境界……


  念及此,水容心中一凜。她忍不住扯住夙雪的衣袖,小聲詢問:「雪師姐,我感覺我的腿有些軟,怕一會兒走不回蕩雲峰,等洗完劍,能不能麻煩你……陪我回蕩雲峰啊?」


  說完,她還故意晃了晃小腿,裝出一副酸痛難耐的舉動來。


  能躲一天算一天,等她調查清楚那個媚靈魄香囊的來由,或是弄明白南綾的身份,才能放心讓夙雪和南綾繼續接觸。


  頭疼的是,定計劃容易,她要去哪裡調查這個來路不明的香囊啊?

  水容說出這番話時,囚雲劍已降至破刃峰的落劍平台上。等她走下囚雲劍,與夙雪面對面時,卻驚訝地發現對方正沉默著站在原地,沒有動。


  如此良久。


  「嗯,今晚我不返回了。」她聽夙雪溫聲答道,「你尚未適應這副新身體,加之又恐懼走弔橋,讓你獨自回去,我放不下心。」


  此刻離丑時還差些時間,山間涼風起,托起夙雪的純白飄帶,飛揚在她身側。


  「方才的事,我已想過了。」夙雪薄唇輕啟,琥珀色的眼眸望向遠處的掌門主峰,「南綾平時並不是這般輕佻的人,那香囊我得收下,或許能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御劍來破刃峰的路上,她仔細回想一番,覺得那枚香囊似乎有些眼熟,可心裡僅是模模糊糊有個影子,無法回想起具體是在何處見過。


  她的決定讓水容嚇了一跳,忍不住脫口提醒,「還是再考慮一下吧!那香囊里裝了媚……」


  差點條件反射說漏嘴,水容頓了一頓,忙改口道,「那香囊里沒人清楚裝了什麼,但那種香囊我以前見過,不是好東西,不能隨便收下!」


  「若是不收下,連對方的身份都無從得知。」然而這一次,夙雪的態度竟是意外地堅定,「與其放任敵在暗我在明的局面不管,手中掌握些線索,總歸讓人放心一點。」


  「那……」面對她低下來的目光,水容一下子竟想不出反駁的話。


  垂在身邊的手忽被人一牽,壓根沒留給她思考的機會,夙雪徑自拉著她往洗劍靈池的方向走去。


  「那、那雪師姐!我去幫你把香囊要過來好不好?」水容一急,把還在斟酌的話提前說了出來。


  這麼說的原因並不是念頭乍現,而是基於女主在原文里表現出的特殊體質。女主雖然不是瑪麗蘇的抗毒之體,但她對涉及情和欲方面的葯,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抵抗力。


  既然系統說香囊里裝有由木靈力異化得來的媚靈魄,那如果由她來接觸,一定不會有事。


  哪知,牽著她的夙雪斬釘截鐵地擱下二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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