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酒釀餅
這一驚人的發現, 令水容慌亂無比。她下意識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撩起披著的寬鬆白袍,愣愣地看著自己已發生巨變的身體。
體內的情況尚不清楚,外表不單是手, 整個身體從上到下,均已變成了十六歲左右的少女模樣。
甚至連她的平板也有了起伏。
不等水容詢問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夙雪已轉過身來, 手上還端著一個葯碗。
「雪師姐, 我這是……?」
拿薄被裹好自己,縮到床鋪里側, 喃喃問出這句話時,不知為何,水容莫名有種內心被看破的感覺。她的身體長大了,這又是脫離小說原文的新設定,長大意味著身體構造和思想的雙重轉變, 這就導致了一個尷尬時期的出現。
身體的成長, 或許可以用採擷靈力的後遺症來解釋, 可思維方式怎麼辦?要是繼續裝出孩童的性格, 連水容自己都感覺很彆扭,但思想的轉變, 由幼稚到成熟又需要經歷許多事,並非一朝一夕即可速成, 少說也要三四年。
雖然她的內心不是小孩子, 然而在夙雪和騰瑤宮的修真者面前, 總不可能表現得太不像個孩子吧……
腦中飄過諸多念頭時,她的嘴裡突然被塞進了一根盛葯的木勺。葯呈糊狀,入口的瞬間,苦澀讓水容渾身一激靈。大概是怕她吃不下,葯里還特意拌了些蜂蜜,苦中帶甜。
給她喂下這勺藥,夙雪才開口解釋:「你莫要怕,我們陰幽魔修的體質有些特殊,正常的孩童,年及十二歲,便可現出成人的外貌,但這也與魔修的靈根有關。」
將苦藥咽下,水容詫異地看著她:「雪師姐的意思是……我到了十二歲,可外貌還是孩子的樣子,其實是靈根的原因嗎?」
「我不曾接觸過純水靈根的魔修,只是從母親那裡聽說過,純水靈根的魔修,放眼整個修真界亦是罕見的存在。」夙雪微微點頭,又舀了一勺藥送到她嘴邊,「據說,純水靈根會和我們體內的陰幽之息相衝,形成束縛,可能會令該靈根魔修的發育停滯。你現在變成如此,或許是在採擷靈力時,我的木靈力擊破了你體內的束縛。」
她給水容看了手中碗里棕黃色的糊狀藥物:「這是我依照母親留下的藥方調的葯,用以穩定你體內的陰幽之息。你雖凝出了陰幽珠,可你的修為境界還有些低,尚不能將發育時溢出的陰幽之力全部收納到珠子里。」
聽完解釋,水容暫時鬆了一口氣。看來雪師姐的好感度沒有白刷,哪怕睡一覺就長大這件事,會讓她被其他人當做怪物看,只要雪師姐還待她如初,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一想到夙雪待自己好,她猛然間回想起了陷入昏睡前發生的事。
紅帳雪肌,溫軟幽香。
採擷靈力時發生的一切,應該已經被坐在幻境外的千灼看了個真切。在那之後夙雪又是怎麼回到盪雲峰的?有沒有挨十五道天雷?
念及此,水容不由得問了出來:「雪師姐,師父有沒有再罰你?」
夙雪喂葯的動作一頓。見水容正擔憂地望向自己,她搖頭道:「沒有,倒是師父道歉了。她只是想讓我對元神出竅一事認錯,卻不曾想到,你我當真會進行採擷靈力一事……」
提及採擷靈力,怕水容誤會師父,她輕咳一聲,「你不必擔心此事會外傳,師父亦是女性,又是我們劍宗的掌門,平日里雖不近人情,但待人處事並無惡意。」
其實水容知道千灼本性不壞,只不過她對千灼的了解僅停留在小說原文的描述里,與親身體驗一番相比,對這個角色的直觀感受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不過回想採擷靈力一事,水容忽然想起了先前聽過的門規。
「門規第一百八十三條,不得行不倫不義之事。違者,受雷擊五百道,放逐至朔方。」
在雲雨樓築基成功后,夙雪沉下聲音,一臉嚴肅地將一百八十三條門規告訴過她。「不倫」,便是不符合倫理道德的事。縱然修真界的世界觀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可同性之間的二三事……
誰又分得明白?
她出神之際,嘴巴仍配合著夙雪,把一大碗葯糊都吃了。咽下最後一口葯,水容偷偷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雪師姐一眼,想起她擁著自己時、讓自己倍感舒適的溫軟,莫名感覺自己臉上燙了起來。
她趕緊側過頭,拍了拍臉。
不行……不能亂想!雪師姐是個正經人,往那方面想,簡直是在侮辱她的一切好意。
她的動作自然引起了夙雪的訝異:「你的臉怎麼了?」
「我……我感覺這張新臉的肉質真……真耐拍啊!」
水容感覺,她已經慌亂到語無倫次了,連搪塞的好理由都找不到。
偏偏這時,喜歡皮一下的系統還在她腦中優哉游哉地道:「宿主,請冷靜,暫時不要讓你的雪師姐看出來喲~」
「暫時」又是幾個意思啊!
夙雪卻是勾著嘴角笑起來,伸手蓋住她的手背:「應該是餓了,連肉質都說得出口。」
她不提倒罷,一提,水容也覺得自己是該吃些東西了。畢竟一睡就是三天,按小說的套路來說,陷入昏睡的主角一般只會被人喂些水和葯,極少有被餵食物的情況。
水容動了動身體,酥軟還沒有消除,只怕走不到杏林堂的食堂吃東西,便朝夙雪投去為難的目光:「我可能還下不了床……」
「估摸你今日會醒,我做了些小點心,你先墊墊飢。」夙雪放下藥碗,空著的手裡突然變出一個食盒,「還想吃什麼?我這就去給你做來。」
水容搖搖頭,道了謝接過食盒,小心地打開來看。但見精緻的食盒內疊著五塊大小適中的圓餅,仔細一嗅,糕餅獨有的清甜中,還帶著淡淡的靈酒醇香。
「是酒釀餅嗎?」水容下意識脫口問出,又驚又喜地捏起一塊,一口咬下去,發覺裡面還有紅豆餡。餅皮酥軟而不膩,伴著紅豆的香甜,又有靈酒的沁人清香在舌尖打轉。
夙雪一怔:「酒釀餅?」而後搖了搖頭,自己也有些茫然,「這是我們雪狐一族的日常點心,我單是記得它的做法,卻忘了它的名字。」
感覺她的語氣有些落寞,水容抹了抹嘴,輕聲回答:「沒事的,雪師姐願意給它起什麼名字,我跟著叫就是了。」而後笑嘻嘻地遞了一塊新的糕餅到她嘴邊,「點心很好吃,雪師姐也來一塊!」
小說原文里,夙雪也不止一次給女主做過這種糕餅。忘了名字並非是夙雪記性不好,而是因為往事太慘烈,慘烈到她拚命想要將之忘卻,將關於雪狐一族的一切美好記憶忘盡。
夙雪沒有吃,而是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你稱它為『酒釀餅』,我也這麼稱它好了。這是做給你吃的,不必給我。」
見水容仍舉著酒釀餅不動,夙雪才湊過去,在餅上輕輕咬了一口。
看到酒釀餅只缺了一個小角,水容撲哧笑出聲:「雪師姐,甜甜的豆沙都在裡面呢,咬一大口可好?」
夙雪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張口咬去一半,柳眉微蹙。
許久不曾做這種精緻的糕餅,入口的滋味,遠不及以往那樣香甜。作為穩定體內靈力的回報,她既然已決定要好好照顧小師妹,廚藝上理當精益求精才是。
然而水容卻吃得很開心,和剛穿越過來那會兒一樣,她把食盒中的糕餅吃得一乾二淨,連餅屑也沒有放過。
她剛將糕餅吃盡,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不多時,玉諳便拎著自己的酒葫蘆出現在二人視線中,一進門就壓低聲音道:「雪師姐我跟你說,丹宗內門也有新的記名弟子了,八成是挑了咱們劍宗這個空檔……咦,小師妹醒了?」
未等夙雪回應,玉諳已驚奇地湊到水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來回瞧了幾眼,又在她的平板上輕拍兩下,捉起她的手笑道:「雖然還是瘦,但發育得不錯啊!」
「玉諳。」
道出玉諳的名字時,夙雪竟是冷冷瞪了她一眼:「小師妹才醒來,你莫要嚇著她。」
「知道啦知道啦,我怎麼敢嚇雪師姐的寶貝~」玉諳抿著嘴,立刻放過了水容,撲閃著睫毛給她遞了個眼神,而後轉向恢復冷氣逼人狀態的夙雪,示意她借一步說話。
夙雪拿過食盒,將它放到灶台上,對水容微微點頭后,隨玉諳一同走到弟子居外。
等遠離弟子居,玉諳才拋出了自己的問題:「師父和宮主那邊的說辭,不知雪師姐可有想好?」
「師門不排斥魔修,實話實說便是。」
「那小師妹要怎麼面對來自同門的異樣目光呢?」玉諳緊跟著又問,「別忘了你那幾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又是魔修,又是內門的記名弟子,少不了要招人眼紅和非議!從前光聽你隨口說說,我就覺得這種生活夠艱難了。」
可夙雪卻搖著頭,聲音含笑:「不一樣。」
不一樣。
那時她只是孤身一人,唯一陪伴她的玉諳尚未入門。
可水容不是。
水容身邊還有她在,如果不出意外,她一直都會在。年紀這般小的陰幽魔修,很難獨自在修真界活下去,既然她已決定要護她,便要護到底。
聞言,玉諳先是一怔,而後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著笑起來。
「也是,當年我剛來劍宗內門,你都把我護得跟個寶似的,小師妹又是陰幽的人,你肯定會把她護得更好。」
笑完,玉諳繼續道,「那你先留心一下丹宗新來的記名弟子。我才從破刃峰迴來,從幾個嘴巴不牢的弟子那裡聽說的,新來的記名弟子好像認得水容,還揚言要給水容下絆子。」
這話令夙雪一驚。她白牙輕咬,冷冷擠出一字:「誰?」
「嘉武城,東籬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