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任採擷
夜深時的弔橋上, 一藍一白兩道虛影正飄飄忽忽朝盪雲峰而去。
自跨上弔橋的瞬間開始,水容便不自覺地握緊了夙雪的手。儘管眼下她是以元神在走弔橋,哪怕踏空掉下去也能飄上來,但恐懼仍然牢牢盤踞在她心頭, 沒法那麼快克服。
因為恐懼,她連跨出的步子也比尋常慢了些,吊在夙雪身後。那條雪白而蓬鬆的狐尾, 在水容眼前左右晃動, 時不時拂過她伸出的胳膊。
夙雪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這一情況。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她又走了一段, 見水容仍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方才止住了身形:「可是元神出竅太久,用以維持的精神力不夠了?」
水容愣了愣,見那雙澄澈的眸子正盯著自己看,她不由得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她的元神沒有什麼不適啊。
她應該算被動元神出竅, 至於精神力耗不耗費, 從系統給的數據來看, 這方面好像並不由她控制。
「我、我還不會看精神力呢, 雪師姐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了?」水容詫異地反問,也是這時,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顫抖。
她用餘光打量四周,鐵索系著木板構成的橋面, 一動不動地懸著。以元神態站在弔橋上, 弔橋倒沒有晃動, 看起來還算安心,如果換作實體,恐怕她早已像八天前那樣伏在橋上動彈不得了。
見她精神很好,夙雪反倒覺得是自己過於憂心了,聞言搖了搖頭,繼續牽著她朝前走:「我見你跟隨時不曾追上來,不知是不是元神出竅太久,導致元神陷入疲倦狀態。」
「這個……」
想到自己自從踏上弔橋,便陷入了童年時的心理陰影,水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不瞞雪師姐,我其實只是怕走弔橋,怕自己會掉下去。」頓了頓,又道,「這些天都是玉諳師姐御劍帶我去破刃峰洗劍的,我一直不敢獨自從這裡走。」
痛痛快快地說出口后,水容忽然感到自己的恐懼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但轉念一想,現在她的外表,可不正是個孩子嗎……
腦袋被一隻手輕輕撫了撫,夙雪溫聲:「你怕獨自走,那你現在與我一同走,心裡的『怕』可有消除些?」
這根本用不著比較,水容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走在雪師姐身側時,雖恐懼,但轉念想到夙雪定然不會怕走弔橋,她不知怎的就沒有先前那麼慌了。
「你所說的『怕』,被修真者稱之為『心魔』。」夙雪亦點起頭,「你我現在雖是元神狀態,你也曉得元神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你的『怕』卻仍佔據在你的心中,這便與元神不元神無關,而是你未能將之克服,反倒任它成為了阻礙自己的束縛了。」
她想了想,忽然將手從水容掌中抽出,自顧自往後退了數步,朝水容張開雙臂。
「來。」
「雪師姐……?!」水容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離自己十幾步遠的素衣妖狐。
她怎麼感覺,自己突然回到了從前蹣跚學步的時期……
甩開心中雜念,水容收回目光,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夙雪身上,而後抬腳飄出了第一步。
她知道夙雪正在幫自己克服恐弔橋的心障,可這法子真的有用嗎?她的內心又不是還未形成記憶的孩童,加之這個心障又是籠罩了她八年之久、並延續到死後穿書的童年陰影,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克服?
把注意力集中后,十幾步很快就走完了。水容輕鬆地飄到夙雪眼前,正要迎上去,卻見夙雪的元神突然消失,下一瞬便又出現在十幾步外。
「再來。」
夙雪豎起的狐耳抖了抖,素白髮帶在半空中無風自動。她的雙臂依然抬著,彷彿只等水容撲進來。
水容只得繼續抬腳。可這一腳下去,卻似踏在了橋面上。一陣劇烈的晃動,嚇得水容雙腿一軟,半跪下去時,突然發覺自己的膝蓋接觸到的也是實物。
這是怎麼回事?!
她現在應該還是元神吧?
「包、包子!」經這腳踏實地之感一下,水容下意識在腦中叫了系統一聲。
系統的蘿莉音秒回了她:「什麼事,宿主?」
「我怎麼踩實了?!」即便夙雪還站在十幾米處,水容卻不敢動彈了。
「宿主,這是你家雪師姐的幻術。」大概是檢測到她的恐慌,蘿莉音難得邊笑邊回答道,「只是在模擬現實而已,只要宿主成功投進夙雪懷裡就沒事了。」
水容狐疑道:「真的假的?聽你笑得這麼開心,我怎麼覺得心裡有點發毛呢……」
「真的,宿主。」沒想到蘿莉音一秒止笑,語氣又恢復了淡淡的原樣。
看來應該是真的了,不然系統也不會瞬間變正經。
給自己安下心,水容緩緩站了起來,伸手把住身邊的鐵索,硬著頭皮朝夙雪走去。
橋身仍在腳底晃動,垂下的鐵鏈與橋面碰撞,發出沉悶的錚錚聲。夙雪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立著,靜靜地等她過來。
水容心驚膽戰地挪著,只差一步時,她踮起腳尖,借著踏在橋面上的力道,鬆開緊握鐵索的手,閉著眼投入夙雪的懷抱。
等水容睜開眼,發現整個人已經掛到了夙雪身上,張開的雙臂正哆嗦著環著她的脖子,臉也伏在了她的頸間。
「現在感覺如何?」見水容很快就抬起頭,從自己身上離開,神色不再像先前那樣慌亂,夙雪揮手撤去了幻術。
若現在用的是實體,水容估計自己已經擦起額上嚇出的冷汗了:「稍微……好一點了。」
她放下的手又被夙雪牽起,「好,那就再走走。」
這回水容沒有猶豫,只是握了握她的手,點頭應道:「好。」
方才身陷幻術時,她想通了。既然是心障,身為修真者就必須去克服它,不然以後要是遇上突破和鬥法,因為恐懼走弔橋而丟了性命,實在不划算。
不知不覺,二人已經將弔橋走了大半。抬眼望去,一塊刻著「盪雲峰」三字的巨石,正在前方不遠處立著。
兩道元神飄忽,不多時便將整座弔橋走完。
走動期間,水容忽聽到一聲輕哼在耳中響起,聲音之低,幾乎讓她將之當成了自己的幻聽。
但她辨出了這是夙雪的聲音,因而等離開弔橋,她仰起頭困惑地問道:「雪師姐,你剛才是不是……」
可夙雪匆匆打斷她的話:「我沒事。」繼而指向了一個方向,「前方七百米處便是靈泉,你快些回……」
話音未落,她的元神突然消失在水容眼前。
下意識驚呼一聲「雪師姐」,見周圍已無夙雪的元神,慌亂之中,水容打開了系統地圖,卻發覺盪雲峰範圍內已經找不到夙雪的光點了。
「包子,你知不知道雪師姐去哪了?」
「宿主,53秒前檢測到一股干擾力出現在夙雪的位置上。」軟包子系統答道,「經判斷,該干擾力的作用是召回元神。」
水容大吃一驚。她邊往靈泉飄去,邊驚異地問道:「這麼說來,已經有人發現雪師姐元神出竅了?」
「是的,宿主。」
……
便在水容趕回靈泉之時,夙雪已元神歸體。但見她仍呈盤膝而坐的姿勢,雙睫微顫了一陣,方才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看見千灼冷著臉站在自己身前,夙雪忙起身,恭敬地行禮道:「見過師父。」
「免禮。」
拂塵歸懷,千灼開口便是一句質問的話:「你可是去見了水容?」
「我……」
「禁閉十五日,對你的過錯,已是最寬限的懲罰。」未等她開口,千灼又道,「望你知足。」
聲音冷冽如劍,只差從她臉上剮過,料是夙雪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她將微躬的身體壓得更低,以更為恭敬的語氣解釋道:「師父,擅自在禁閉期間元神出竅,是弟子的不對。可弟子也是出於無奈,才斗膽想出這一下策。」
「無奈?」
餘光掃見千灼雙眸一眯,夙雪卻早就想出說辭,繼續道:「此事有些難以啟齒……弟子八日前因機緣巧合突破,不料體內的木靈力卻因此次機緣而發生了紊亂,而弟子的身體……」
話至此,為了將戲演足,夙雪頓了頓,驟然現出自己半妖的外貌。
眼見著一對狐耳自她發間生出,千灼一驚,竟是不由自主地退卻了一步,繼而又握緊拂塵上前,抬手印向夙雪眉心。
水靈力自她掌中湧出,在夙雪經脈之中探了一圈,再緩緩退了出來,回歸體內。
「妖化……」探罷,千灼的聲音似是有些困惑,「可為師八日前見到你時,你分明還是人身。」
「所幸當時有水容在,依靠她的水靈力,弟子才得以繼續維持人形。」夙雪輕聲,「眼下亦是如此,唯有與水容的靈力接觸,弟子才有可能阻止身體的妖化。如若不藉此法解決,只怕……弟子會由人化妖。」
「由人化妖」四字,令千灼臉色頓變,她脫口便問:「你且與我細細道明,究竟是什麼機緣,竟能令你由人化妖?」
「是。令弟子突破的機緣巧合,乃是一枚來自妖修的水靈力內丹。」見師父已被自己的話誑住,夙雪變得更為冷靜,不動聲色地編起故事,「師父八日前不是與玉諳師妹一同來尋弟子了么?當時弟子在那座山洞中受了傷,傷及精神力,碰巧在洞中發現一枚內丹,只因情況緊急,便將它拿來修補精神力了。不料那卻是一枚狐妖的內丹……」
她費了一番口舌,終於讓千灼對「由人化妖」一事信了幾分。
但千灼畢竟是老江湖,念著這僅是夙雪一個人道出的話,即便邏輯中聽不出紕漏,然終究不知其真假。
再者,作為將夙雪從陰幽之地親手帶回騰瑤宮的人,千灼本就對夙雪的身世疑惑了幾十年。那場混戰中,她破例帶回夙雪,而不是將她誅殺,僅僅是為了回報夙雪母親的恩情,卻並不知曉夙雪的過往。
念及此,千灼便思忖明日去審問水容一番。在她看來,水容修仙習劍的天資再好,內在總歸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心性,稍微唬她一唬,便能確認這番話的真假。
因而她點著頭,順了夙雪的話問下去:「因此,你每日元神出竅去尋水容,便是為了利用她的水靈根鼎爐體質,採擷水靈力調和紊亂的木靈力,從而壓制住妖化?」
夙雪拱了拱手:「師父,弟子的話句句屬實。」
拖在她身後的那股雪白狐尾晃了晃,似是在支持她的話。
「屬實與否,暫時有待確認。」千灼冷笑,廣袖一揮,自顧自走向洞口,「你且先呆在這裡,待為師確認『由人化妖』一事,便放你回蕩雲峰。」
……
元神歸體后,水容搖搖晃晃爬下葫蘆石,眼前冒了好久的星星。
她伏到靈泉邊洗了把臉,又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緩過來,一緩過來就問系統:「包子,你說雪師姐會不會是被千灼發現了?」
「會。」軟包子系統一點也沒給她希望。
看到系統時間是23:15,水容打了個哈欠,睏倦地嘟囔道:「這麼晚還去檢查,師父也太夜貓子了……」
嘆了口氣,她邊想邊撫摸著腦袋上的雪狐髮帶,默默為被第二次逮正著的夙雪祈禱起來。也不知雪師姐元神歸體時,會不會被千灼看到半妖模樣的外貌。
雖然小說原文里的千灼,是一直知道夙雪的半妖身份、並為她保守秘密,還默許她留在騰瑤宮好些年的好師父,但現在這個世界的千灼,便不太好說了。
心中擔心歸擔心,水容卻不敢再元神出竅去一趟畫卷山了。運氣不好沒準正趕上千灼訓話,她要是貿然露面,萬一惹惱了千灼,降下的懲罰可是會直接加在夙雪身上。
她目前還沒忤逆劍宗掌門的實力,靠在葫蘆石上左思右想一陣,最後還是乖乖回了弟子居。
到了丑時洗劍的時辰,水容被系統叫醒后,和往常一樣過去戳了戳玉諳的臉。可今夜的玉諳不知是不是睡前酒喝多了,臉頰被戳了好幾個淺坑都沒醒來,仍抱著酒葫蘆睡得香甜。
時間不等人,水容只好自己抱著瑰嵐劍離開弟子居。匆匆跑向弔橋。
幸好元神出竅時,夙雪已幫她大致將心理陰影克服,因而獨自踏上弔橋后,水容只是心跳加快了一陣,隨後便能穩下心,咬著牙一步步挪向對岸的破刃峰。
丑時一刻,踏上破刃峰的土地時,水容感覺自己的衣服已被冷汗浸濕。抱著劍回望仍在晃動的弔橋時,她長吁一口氣,不由得抿了抿嘴。
輕車熟路找到了洗劍靈池,水容挨到池邊,才把半截劍伸入池中,忽覺背後溫度驟降。未等她轉頭,背上忽然遭人一推。
若不是生前經常被別的乞丐推進公園水池,這一下差點讓水容一頭栽入洗劍靈池內。失去平衡的瞬間,她將瑰嵐劍轉了一個方向,堪堪支撐住了自己。
她的發梢已垂入池水當中。借著瑰嵐劍發出的暗金色劍芒,水容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師父,劍宗的掌門——千灼!
看清千灼那雙閃著殺意的眼時,水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我的師父拿錯劇本了」。按小說原文,對女主做過這種惡毒事的角色,基本只有那幾個糟心反派。
千灼雖是個面癱,可她的心應該沒那麼黑啊!
怕千灼再給自己來一掌,水容迅速掙起身,躍到一旁,抱著劍護好自己,與此同時,還不忘了向千灼鞠躬行禮:「水容見過師父!」
但聽千灼淡淡道了聲「不錯」,拂塵揚起,在水容額上掃過,示意她抬頭看自己。
「反應很快,但尚不夠。」水容仰起臉時,只聽千灼繼續道,「倘若推出這掌的是敵人,如此破綻百出的躲閃方式,必死無疑。」
水容點著頭表示贊同,心中鬆了一口氣。原來師父只是來抽查她的基本功,而不是……
未等她將這個「而不是」想完,千灼的聲音又起:「你既在此,也省得為師跑一趟盪雲峰。夙雪由人化妖一事,你可知曉?」
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質問的話,隨聲,一股帶著殺意的威壓迎面撲來,將水容罩在當中。
感受著師父冰冷的目光,水容不禁有點慌。夜貓子師父果然沒有熱心到大半夜過來關懷弟子,單聽這句質問便知,她定是剛審問過夙雪,大約得了個不知真假的回答,於是打算挑個毫無反抗之力的軟柿子確認一下。
眼下水容便是這個軟柿子。這回千灼釋放出的殺意,比她初見時更盛,彷彿只要水容道出半句假話,她抱著拂塵的手就會立即凝出劍意,將水容一擊斃命。
但只是慌了一瞬,水容便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既然千灼提出「由人化妖」這個詞,想必雪師姐已經在她面前現出自己的半妖模樣了。
「知道多少?」
水容本以為千灼會一句句逼問自己,可千灼並沒有詳說,反而將這個問題拋給了她。
明擺著是要聽聽她的說辭與夙雪是否一致。見狀水容乾脆將計就計,故意堅決地搖起頭:「我不能說!」
她順便用餘光偷瞄了一下千灼的神情,但見對方眼一眯,聲音驟冷:「為何?」
頂著又增強一分的殺意,水容咬牙道:「我答應過雪師姐,不能說!」
穿越前既做乞討者又當小混混時,水容自認為什麼都不如同行,但唯獨「守口如瓶」四字,誰都敵不過她。
管住嘴巴也是一種本事,在拉幫結派的街頭社會則更是如此。即便對方是殺意全放的千灼,水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殺意算什麼,只要沒動手,表面威懾都是嚇唬人用的,她早就不怕這種精神威脅了。
大概沒料到她的態度會這麼堅決,千灼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僵持良久,見水容臉色慘白,卻鐵了心不透露半個字,困惑之際,千灼還是抬手撤去殺意。
「為師方才去看她時,她已變為半人半妖,無法維持人形。」隨著殺意散盡,千灼的語氣也緩了下來,「她乃是為師的大弟子,然而騰瑤宮素來憎惡妖修,為師便有些擔心她。」
水容裝作茫然地嗯了一聲,邊暗暗誇她態度轉變的速度之快,邊猜測她說這番話的用意。
「令妖化的修真者維持人形的法子,為師只知道一種,需由你去實施。」然而千灼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你的水靈根體質是上好的鼎爐,而夙雪只需採擷你的水靈力調和紊亂的木靈力,便能壓制住妖化。」
「採擷靈力?」水容心中一跳。她看的網文多,也知道在修仙文里,但凡涉及「人形鼎爐」和「採擷」等詞的事,都不是什麼正經事。
至於在人形鼎爐上採擷靈力的劇情……通常發生在男女修士之間,往往二人采著采著,便開始翻雲覆雨夜猶啼了。
幸好夙雪是女修士,她亦是,應當不會發生某種不可描述的事。不過,千灼為什麼會突然提名讓她去給雪師姐提供鼎爐?
半妖半魔自從跨入元嬰期,應當能夠自如地在妖身和人身之間進行變換。可水容轉念想到夙雪的半妖態元神,不由得往別的方面擔心起來。
難不成……雪師姐的妖化並非突破元嬰期所致,而是有別的原因?
但既然千灼刻意提及這點,水容仔細想了想,覺得應該是夙雪為掩飾自己妖化的原因、編出來的一個理由,便點頭承認道:「雪師姐的確告訴過我,可以通過採擷靈力來壓制妖化。」
聽罷,千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問,只是讓她先將瑰嵐劍洗了,而後又希望她能好好配合夙雪,讓夙雪得以擺脫妖化。
聽得水容雲里霧裡。念著此事恐怕關乎夙雪的人身安全,她便胡亂應下,在詭異的氣氛里,還算淡定地洗起瑰嵐劍來。
她剛洗完劍,將之收入雪狐髮帶,衣領便被千灼一提,剎那間,她的眼前只剩下了景物殘影。
再睜眼時,水容發覺自己真的到了畫卷山的山洞外。背部一緊,千灼幾乎是推著她走了進去。
水容一臉懵逼地踏進山洞深處,只見夙雪正盤膝在地,一身紅衣奪目。然而此時她的狐耳狐尾卻並沒有收起,而是如同旗幟一般齊齊豎著。
對視一眼,水容與夙雪皆從對方眸中看出了驚訝。也是在對視后,夙雪的目光越過水容,驚愕地朝千灼看去:「師父,您這是……」
「為師放心不下,索性將鼎爐給你捎來了。」將水容趕到她身旁,千灼竟是席地而坐,環抱拂塵幽幽地看向她,「只管在此地採擷靈力,若是解除妖化,既往不咎,為師當晚便取消處罰,放你回蕩雲峰。」
夙雪一愣,水容亦是渾身一顫。
這個老劍修要幹嘛?觀看採擷靈力?公開處刑?!
哪怕知道千灼是女修士,水容也忍不住在心中碎碎念起來。
連夙雪都聽不下去,張口便要抗議:「師父……」
儘管採擷靈力來壓制妖化,並不是她的隨口胡謅,可水容現在畢竟還是個孩子。夙雪本打算等解除禁閉后,暫時靠丹藥壓制體內靈力的紊亂,待水容稍微長大一些,再向她詢問採擷靈力一事。若是水容不同意,她便繼續服用丹藥。
但眼下……
不等夙雪多言,千灼將拂塵一揚,一陣紫煙起,將她與水容一併籠罩在當中。
水容忽然感到自己正跪在一處鬆軟的地方,好奇心讓她抬眼看了眼四周,下一秒,求生欲讓她哆嗦了一下,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去。
陰暗的山洞突然變成了有著床榻紅帳的寢房,離她不到半步的位置上,正盤膝坐著夙雪……
水容差點沒罵髒話。千灼是老司機劍修嗎!?為何變起風月之地的房間會這般熟練!
她伸出的手才接觸到紅帳,便被一道靈力彈回床上。水容只覺自己兩腋一溫,再看時,但見自己正被夙雪護在懷中。
打量了眼身處的環境,夙雪不由得臉色一紅,試圖作最後的掙扎:「師父,弟子所說的採擷靈力,並非如此……」
「並非如此?」千灼的聲音不知從何方傳來,帶著一絲玩味,「這般說來,你先前所言,皆是謊話?倘若如此,你與水容便各自領十五道天雷去。」
聽著夙雪無力的辯解,水容嘆了口氣,估摸著她是騙千灼反把自己坑了。聽千灼這話,要是她們現在不進行採擷靈力,等離開這片幻境后,等待她們的必定是十五道天雷,一道都不會少。
想到這裡,她反而釋然了。採擷就採擷吧,反正她與夙雪都不帶把,也采不出個花來,就當兩個好友同床共枕便是了。
她低下目光,見夙雪的狐尾無精打采地在自己眼前拖著,心一橫,伸手便揪了上去。
正處於自責狀態的夙雪,沒料到她會突然揪自己尾巴,當即痛哼一聲將水容鬆開。不等她詢問,但覺揪著自己尾巴的手一松,而面前則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水容不要臉地貼緊她湊了湊,邊湊邊詢問掉線已久的系統,採擷靈力究竟是怎麼個采法,需要雙方提供什麼。
見系統沒理自己,水容急了:「包子!這回別啞了!給我個思路啊!這件事決定了你宿主是在這裡躺一晚,還是被十五道雷劈成焦炭!」
耐心等了五秒,系統終於有反應了,可水容分明感覺它又在憋笑:「宿主,這是雪師姐的事,作為鼎爐的一方躺著就好,不需要思路。」
系統剛說完,水容便覺自己的手腕被輕輕握住。環在她腕上的那隻手緩緩上移,撐開她的五指,與她掌心相扣。
她抬起目光,但見夙雪臉上已泛起潮紅,忍不住脫口道:「雪師姐,你來采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怎麼感覺這話聽起來這麼糟糕……
而且,明明只是要貼近些睡覺而已,雪師姐的臉怎麼紅得好似煮熟的蝦一般?
她的話反倒讓夙雪將臉埋得更低。狐尾在她身後不安地擺動,蓬鬆而柔軟,一對狐耳亦耷拉下來,垂在發間。
「……水容,」半晌,夙雪低聲,「這回……不是無意了,而是……是有意輕薄,我……」
水容嗯了一聲,乖乖地伏在她的衣服上,嗅著那股熟悉的幽香。
「水容,你可知採擷的時候,雙方都需要……」道出這話后,夙雪頓了頓,猶豫片刻后,伸手捏住自己的衣帶。
結散衣敞,唯留冰肌。
「都需要……如此……來方便雙方靈力的交互。」
低著目光,夙雪盡量不去看水容。可水容卻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毫不猶豫地跟著拉開了衣帶。
含苞幼花,裊裊綻開一半。
「我準備好了!」認真挺直上身,水容一臉嚴肅,「我不怕!雪師姐也不要慌!」
夙雪沒有再應,只是閉上眼,將她擁入自己懷中。
水容本以為雪師姐是古代人,思想必然相對保守,因而便完全放鬆了自己,靜靜地等著夙雪採擷。
然而,終究只是她以為。
酥軟侵心,不斷舐在她肌膚上的溫潤,如暖水沁人,刺激著她的神經。
像是一匹餓極了的雪狐,夙雪將她的水靈力不斷地納進自己體內,過五臟,入丹田,將幾近匱乏的木靈力調動起來,使之開始四下遊走。
靈力經幾番採擷與吐納后,水容感覺自己渾身已變得軟酥酥的。這種感覺雖舒服,她的眼前卻漸漸變為一片朦朧,似是升起一片氤氳霧氣。
「雪師姐……」逐漸模糊的視線,令水容不由得有些害怕,下意識地鬆開與夙雪相扣的十指,一把環住了正覓食的雪狐。
「嗯?」
「我好像……看不見東西了。」
不單視線模糊,連頭也暈了起來,有點像她先前剛元神歸體時出現的狀況。
迷迷糊糊中,水容發覺夙雪的妖化狀態已經得到了壓制,先前還蹭著她的蓬鬆狐尾,已然消失不見。
聞言,夙雪動作一頓。她當即探起水容的脈象,確認她的癥狀是水靈力的短時間大量缺失所致,立刻停止了採擷靈力,低頭湊向那片緋色的唇,將納入體內的多餘水靈力又渡了回去。
「好些了沒有?」渡完,她低聲問,聲音急切。
然而在唇上觸到夙雪的溫暖時,水容卻已經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不知身旁發生了什麼,眼前皆是星星點點,意識也隨之墜入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
畫卷山閉關室內,目睹二人採擷靈力的情景,千灼的面色越來越黑。
她原本只是抱著揭穿謊言的目的,才變出布置成新婚洞房的幻境,只等二人因羞愧而主動認錯。沒想到這對師姐妹,倒真的行起採擷靈力之事了。
見夙雪的妖化特徵完全消失,千灼起身將拂塵一揚,撤去了床榻與紅帳。
為自己和水容整理好衣服,夙雪抱著昏睡過去的水容匆匆走到她面前,等候發落。
面對她的目光,千灼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採擷靈力既然成功壓制住了妖化狀態,她理當遵守承諾,解除對夙雪的禁閉處罰。
咬了咬白牙,千灼丟下一句「兩廂情願」,拋出拂塵,令之繞著二人轉了一周,結出傳送陣。光華閃過,二人便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
待水容悠悠轉醒,已是三日後。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採擷消耗過大,竟讓她的意識在黑暗裡沉了這麼久。
一睜眼,水容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盪雲峰的弟子居。
耳畔響起滴水的聲音,水容隨聲轉過臉。她此時躺著的位置,正對弟子居內的小型藥房。
她的視線中正佇立著一抹紅影。黃玉相思簪盤在墨發之間,兩枚相思豆隨那人的動作而輕觸髮絲。
支撐著坐起來,感覺自己的身體還是沒有擺脫採擷時的酥軟,水容皺了下眉頭,對著夙雪的背影輕聲喚道:「雪師姐。」
喚出這聲后,水容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女主的聲音本是軟軟糯糯的,和軟包子系統的蘿莉音差不了多少,可她現在的聲音……似乎是軟中還帶些沉穩的少女音?
一個念頭在水容腦中閃過,她忙查看起自己的身體。但見嬰兒肥的手臂仍是嬰兒肥,可她的手分明變大了。
纖長的十指潔白如玉,撫上去只覺手感十分細膩,這已經不是孩子的手了吧?
水容懵了。她的身體……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