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大小姐,那些箱子里,都有些什麼?」這一聲大小姐,帶著嘲弄的調調。


  「過幾天就是夫人生辰了,大小姐發達了,可要給夫人備份厚禮讓夫認高興高興,一高興啊,止不準這些日子對你的氣就消了。」


  「二小姐和你是姐妹,姐妹之間,哪有隔夜仇啊?你給她幾套頭面,她一高興,就不和你生氣了,這一家子和和美美地過下去才是正經。」


  馬上就要到冬月的天氣有些冷。


  自那日老太太壽辰之後,左相府里便一直大大小小事情不斷,沒個安生。


  老太太身體不濟,平日里打理上下的蘇氏也不打理了,下人們也就跟著懈怠了。


  花草無人打理,落葉也無人掃。


  一路走到老太太的松鶴堂,便聽了一路落葉的吱吱聲。


  金桃幾次問她話,她都恍若未察,似沉醉在了這種漫步的感覺之中。


  春蘭扶著惠裊裊,瞪了金桃一眼,想要回她幾句嘴。被惠裊裊按住手,並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


  春蘭愣了一下,難道自己家的主子,又變成以前那樣了?

  這低眉垂眼的樣子,還真像……


  若是變回以前那般,她不說也罷。


  初來那會,便是她為主子爭得面紅耳赤,她的主子卻還總是和人賠禮道歉討好,後來,她索性一句話也不說了。


  昨天她主子發的誓還在耳邊,現在卻又……


  她感覺自己像在做夢,夢裡的心情跌宕起伏,剛起了希望又開始失望。


  卻見惠裊裊微微偏向她的那邊側臉揚起了一個狡詐的狐度。


  春蘭心中又是一驚,這是以前的主子不可能會有的表情,難道是又有什麼主意了?


  如此一想,她又定下心來,想到老太太壽辰那日主子所受的委屈,這些日子主子的改變,驀地紅了眼眶。


  金桃見無人理她,扁了扁嘴,自顧自地嘀嘀咕咕起來。所言之話,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


  惠裊裊的唇緩緩彎了起來,垂著的眼瞼蓋住了靈動的杏眼裡閃出的精光。


  ……*……


  松鶴堂里,老太太坐在首位,微闔著臉,手上來回捻動著一串十八珠的檀木佛珠,每一顆佛珠上,都刻著不同模樣的羅漢,面容猙獰。


  她的身側站著咬唇看著惠逸的蘇氏。


  蘇氏的臉上施了厚厚的粉,依舊可以看出她的臉……胖了不少。


  老太太的下首,坐著惠逸。


  他一回到府里,就被老太太使人叫了過來,身上還穿著朝服。


  看下人急切的模樣,他還以為老太太出了什麼事情,到了這裡,看到老太太~安然地坐著,放下心來。


  老太太不說話,他也就只在一邊坐著,知道蘇氏在看他,他卻因為前幾天打了蘇氏而不願意去看蘇氏對他幽怨的視線。


  心中對老太太叫他過來的目的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最苦的那幾年,他為了討得生計和功名,一面做工,一面苦讀,老太太都是蘇氏在身邊照料,所以,老太太對她極為親厚,之後,他偏又娶了傅靈瑤為妻。


  雖然到現在自己做到了左相的位置,蘇氏還是免不了對自己的尷尬身份有微詞。


  到老太太壽辰之日,這微詞便變成了大怨。


  他心情亦是鬱氣難舒。


  能做到左相的位置,當然不是光靠一個女人的娘家便行的,他自己在政事上,頗有自己的見解,官場上又有些手段,唯獨對後院,聽之任之,等到出事的時候,已經不是他一兩句話能解決的了,卻因此影響到了他在外的聲名。


  如今每日早朝,他都要受一些人的冷嘲熱諷,偏生他還不能為這些事情辯白幾句。


  最可氣的是,平日里每天對著他冷著一張臉的右相沈笑,這幾天看著他,眼中還有嘲諷。


  滿朝文武都在拿他的后宅之事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楚右相尊於左相,有沈笑在,他永遠都要被壓了一頭,現在,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之感。


  他的家人,卻不理解他在外所付出的努力和拼搏,一個勁地給她拖後腿……


  「娘,若無事,兒子就先回去了。」


  他起身,不想再在這裡耗費時間。


  蘇氏急得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


  「站住!」老太太緩緩睜開眼。


  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惠逸,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威嚴。


  惠逸看向老太太,靜等下文,卻沒有再要坐下的意思。


  「你對阿菊是個什麼意思,今天,你必須把話給老身說明白咯!」老太太把佛珠拍到桌上,顯然很生氣。


  不過,惠逸蹙著眉,覺得前幾日已經把話和自己母親說得很明白了,不知道她現在為什麼生氣。


  「那些年,我們母子聚少離多,你要考功名我們心中歡喜,可你竟在外另娶!若不是阿菊月份大了,我一個老婆子照顧不來,前來尋你,你都不打算再理會我們娘倆,任我們生死了不是?!」


  「兒子不敢!」聽老太太提起當年的事情,惠逸眉心跳了跳。


  十幾年不曾提及的事情,在現在提及,讓他大感不妙。


  「當年兒子並不知阿菊有了身孕。」


  「混賬!阿菊沒有身孕,你就能不和老身說一聲,就在外娶一個官家小姐了?你當了官,就可以不要娘了?官家小姐狐媚樣,你就可以不要媳婦了?」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婆子眼睛不瞎,看得清楚她那狐媚樣,她生的女兒,也和她一樣狐媚樣!就算我們教她低頭不讓人看到她的模樣,不還是勾到了寧王府家的世子?寧王府要娶的可是我們惠家的嫡女!她算哪門子嫡女?原本該是我寶貝孫女兒的好姻緣,倒也被她搶了去。說我的寶貝孫女兒要害她,怎麼就沒把她給害死呢?」


  她的掌在桌上拍了又拍,啪~啪直響。


  蘇氏從她開始說便開始掉眼淚,悲從中來,越掉越歡,見老太太氣成這樣,忙止了哭,給老太太順氣,「娘彆氣壞了身子,妾是村婦,相爺嫌棄妾也是常情。只是妾心裡苦,那女人都死了十幾年了,為什麼還要別人說妾是姨娘,是下人,為什麼還要讓我們的蕭蕭被人嫌棄是個庶女?」


  等兩人說完,惠逸才找到機會開口,「這不是因為我曾經向人承諾了,不再娶妻嗎?所以只能委屈阿菊為貴妾了,但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按正室夫人來的,中饋也是交由她管,下人也是管她稱夫人,與正室並沒有不同。」


  不滿地看了蘇氏一眼,比起先前的目光,柔和了幾分。


  「我當年為了要在京中站穩腳跟,才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可男人誰沒個三妻四妾的?這些年,除了傅氏,我可曾再收過別人進府?」


  蘇氏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樣,「可是你前些日子還為了那個蠢丫頭對妾動了手。」


  老太太看著呢,惠逸還是耐著性子勸道:「你現在是相府的夫人,什麼都由你管著,我不曾過問過,這些年,你是怎麼對裊裊的,我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些,你在後院做一做就可以了,把事情鬧到外面去給別人笑話,你讓我如何在別人面前抬頭,你去那些貴婦圈子裡,讓人家如何看你?我從未嫌棄過你,只是不想讓別人看你的笑話,看咱娘的笑話,看惠府的笑話。娘壽辰上鬧出那樣的不愉快,到現在,你可曾見還有誰給你下帖子?都巴不得避得遠遠兒的!」


  老太太:「……」


  蘇氏一回想,果真,從那次到現在,都快半個月了,竟沒有一人給她下過帖子,平日里那些個玩得好的夫人太太都不曾遣人來問她好不好……


  惠逸趁熱打鐵,「你再想想,我現在還是在朝中任重職,旁人都要這麼冷待你,若是我因為這個丟了官,他們又會如何待你?」


  蘇氏一個冷顫。她已經是相爺夫人了,再回到什麼也不是,不要!現在再讓她和那些村婦相處……她想想都覺得可怕。


  老太太怔了一下,「為什麼這樣就會讓你丟官,你不是已經做到很大的官了嗎?」


  惠逸知道她們已經被說動了,吐出一口氣,「再大的官,上面也還有皇家,王侯之家與皇家相連,都是不能得罪的。只要不在那些人面前給裊裊難堪,平日里,還不是由得你們?」


  他又對老太太道:「兒子是不孝,可也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好日子,讓你們有人伺候,而不是去伺候別人。可這一次,你們把寧王府給得罪狠了。滿朝的官員都看兒子的笑話。」


  老太太到底是更心緊兒子的,「那要如何是好?趕緊把那蠢丫頭給嫁過去?」


  蘇氏眼睛轉了轉,「寧王府這麼能耐,要不,把蕭蕭給嫁過去吧,他們要的是嫡女,我們蕭蕭才是正經的嫡女啊。」


  「胡鬧!」惠逸斥了一句,卻見蘇氏抖了一下之後,眼睛看著門邊的方向,他繼續道了一句,「婦人之見!」


  蘇氏好似沒有聽到惠逸的訓斥一般,直了直身子,正了正神色,神情嚴肅,「平日里是怎麼教你的?怎麼能拿眼直視我?」


  惠逸蹙了蹙眉,轉身看過去,心裡噔了一下,「裊裊,你怎麼來了?」


  她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之前的話有沒有聽到。


  想了想,似乎,也沒說什麼了不得的話。


  只是這女兒,怎麼給他的感覺和昨日又不同了呢?

  老太太再度拿起佛珠來,唇嚅動,一顆一顆地捻了起來。


  惠裊裊笑得柔柔的,一雙杏眼卻是帶著淡淡的涼意,「相爺,是姨娘身邊的金桃叫我過來的,我那裡有客人,晚一會再來都不行,說是相爺和老太太比天王老子都大,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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