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三十三


  晚上回家后, 鹿汀坐在書桌前, 默默盯著那摸過程澈的罪惡之手發獃。


  她依稀能回憶起指尖的感觸。大概是長期運動的關係, 程澈的肌肉比想象中堅硬。雖然人看上去單單薄薄, 臀部的手感卻出乎意料地不錯。


  捏起來還挺有彈性。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趙可人。


  「小鹿，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鹿汀被對面激動的聲音嚇了一跳。


  「今天下午的事都傳開了。聽說程澈為一個女生找蘇煜單挑，學校論壇都快炸了你知道嗎！」


  「哦。」從今天下午和程澈一起離開籃球館的那一刻起，鹿汀就已經有了成為輿論焦點的自覺。


  「所以, 那兩人到底是為什麼打起來, 真的是因為你？」


  「……算是吧。」


  「什麼什麼？？」


  「程澈以為蘇煜欺負我，所以替我出頭。」


  趙可人反覆咀嚼著這話, 突然沒頭沒腦地問，「程澈喜歡你？」


  「應該不是。」


  「那你喜歡他？」


  「……怎麼會。」


  趙可人很認真地下結論，「鹿汀同學，你已經猶豫了兩秒, 這足夠說明一些問題。」


  「……」


  「看到人家為你揮汗如雨、用盡全身力氣的樣子，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動心？」


  明明「揮汗如雨」、「用盡全身力氣」是正經話, 硬是被趙可人嘰嘰歪歪的語氣說得十分曖昧色情。


  「可人，」鹿汀很無奈的樣子, 「你這麼閑, 作業做完了嗎？」


  趙可人「嘿嘿」笑了兩聲, 「今天我們小群因為這事, 聊了大半晚上了。凌瑤和她的小姐妹正好把程澈和蘇煜單挑的全程錄了下來, 大家都快瘋了，把視頻來來回回擼了好幾遍呢。」


  鹿汀無語。


  「沒想到男神這麼久沒碰籃球，賽場上依然風姿綽約、傾倒眾生。」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會這麼多肉麻的成語。」


  「我認真的。」趙可人繼續道，「特別是截下那個球后，程澈退到三分線外、單手舉著球的時候。禁慾高冷的樣子帥了我一臉血你知道嗎！」


  鹿汀內心本來平平靜靜的，這一刻，竟然有些被撩撥了起來，「視頻可以讓我看看嗎？」


  趙可人輕咳一聲，端起了架子，「不好意思，視頻是我們小群的內部資料，非群組成員不得傳閱。」


  「……」


  「當初邀請加群的時候，是你自己拒絕的。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昨天的你對我愛答不理，今天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鹿汀汗顏，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給就不給。」


  大不了她自己找。


  結束了和趙可人的通話后，鹿汀想起趙可人的話，特地登錄了北城一中的校園論壇。


  今晚的主題版面格外熱鬧，首頁顯示的二十來個新帖里，那個名叫《程澈VS蘇煜視頻無剪輯完整版》的帖子一直反覆被頂起，貼名后帶著個昭示著人氣和熱度的小紅旗。


  鹿汀點開了帖子。主樓里放了一段長達二十多分鐘的視頻，開始的畫面是程澈和蘇煜站在籃球場的中圈，正低聲說著什麼。視頻拍攝者的位置恰好位於籃球架下，因為離得近、角度好的緣故，細節十分清楚。


  即使在兩人爭球最激烈的時刻，程澈臉上的表情幾乎也毫無變化，唯獨那雙眼睛透出螢火般的光，昭示著他的投入和興奮。


  這讓鹿汀想起很久以前在網上找到的賽后採訪視頻里，程澈的眼神，跟此刻的畫面如出一轍。雖然整個人透著股疏離的冷感，但目光里的熱度不會騙人。


  那一刻，專註又有野心的他，散發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鹿汀將一些畫面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終於讓進度條走到了末尾。


  最後一次進攻，他安安靜靜地站在三分線外，輕輕踮起腳尖。球被雙手以標準的投籃姿勢托舉起，時間停頓了下來。夕陽從頭頂的天窗灑下，籃球館光滑的木地板上反射出溫柔的粉紅。他整個人沉浸在這樣如夢似幻的光線里，以一種近乎完美的姿態，被畫面定格。


  所有的聲音都隨著他的停頓安靜下來。然後，輕輕地，球被拋向空中，落入籃筐。


  他站在那裡，周身漸染出亮色的光暈，如同年輕英俊的勝利之神。


  鹿汀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微微顫動了一下。


  發帖時間是晚上七點半，短短三個小時的時間，底下的評論便刷了近一百五十條。


  土豆燉牛腩：我也就看了三遍而已。


  小百合：我才看完第五遍。


  翻滾吧葫蘆娃：求問，視頻里的小哥哥有女朋友了嗎？

  豬是念來過反：沒有，人家說了大學以前都不準備談戀愛。


  番茄燉牛腩：可我聽說他和蘇煜單挑是為了一個女生。比賽完之後，他還特地帶著女生一起離開了。當時在籃球館里的人都知道……


  翻滾吧葫蘆娃：真的嗎？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戀愛就失戀說的就是本人了。


  留評的都是北城一中的學生，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都有。女生們大多在感慨程澈驚艷全場的顏值，男生們則在正兒八經分析他和蘇煜的球技，順便提一提兩人在籃球隊那些年的新仇舊恨。


  待帖子翻到了第二頁，鹿汀竟然在某一層里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是軍訓結束的合照。鹿汀站在後排的角落，小小的腦袋被人特地放大了好幾倍，五官看得十分模糊。那時候的鹿汀經過一個星期的暴晒，極易過敏的臉紅撲撲的。加上照片里光線不佳，整個人看上去黑中帶紅，紅中帶土，怎麼看怎麼憨厚淳樸。


  沒想到這足夠成為鹿汀黑歷史的照片，竟然被人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翻了出來。


  翻滾吧葫蘆娃：這女生長得也不怎麼樣啊。


  小黃雞咕嚕嚕：可惜，程澈什麼都好，就是瞎了。


  番茄燉牛腩：我在校園裡注意過她好幾次，本人非常漂亮，可能是不上相吧。


  八戒他師兄：能看得出來，五官和臉型不錯。軍訓照能拍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翻滾吧葫蘆娃：那樓上兩位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從來沒在校園美女排行里看到過這位？


  後面還有二三十條留言，東拉西扯了一陣，鹿汀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早早地關掉了頁面，上床睡覺。


  第二天清晨，去學校的公交車上，鹿汀想起了昨天的帖子，又去晃了一圈。奇怪的是，一夜之間，樓里和鹿汀有關的信息和照片全被刪掉了，中間某層還附帶有論壇管理員加亮的解釋——


  「此論壇嚴禁煽動不實傳聞，助長早戀風氣。請大家注意言行，避免給他人造成不良影響。」


  鹿汀握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


  雖然文字和圖片能被抹去，可發生過的事情和那些關聯的記憶，卻不能。


  趕到教室的時候，離上課還有十分鐘，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到了，聊天的聊天，收作業的收作業，吵吵鬧鬧的。


  進門的瞬間，鹿汀視線不自覺飄向了程澈的位置。男生已經坐在位置上了，正單手支著額頭，似乎在做題，十分認真專註的樣子。


  她還來不及細想兩人該怎麼打招呼，便聽見教室里的嘈雜聲安靜了下來，大家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像是看到不得了的重要人物出場一樣，投來關注的視線。


  沒有問話、沒有嘲笑，只是看著，一雙雙眼睛里閃著好奇又八卦的光。


  這樣的沉默，簡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起鬨都讓人感覺微妙。


  座位上低著頭的人，大概也察覺到了這非同一般的安靜，不經意抬起頭來，撞上了鹿汀的眼睛。


  最後是女生先開的口，「早啊。」


  「嗯。」


  好像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上午課間，一直很「關注」程澈和鹿汀兩人動向的徐馳走了過來，竟也沒提起昨天發生的事，而是徑直問程澈，「周末有空嗎？」


  「有事？」


  「我姐送了我一張商場的會員卡，準備叫你和塗然去看電影呢。」


  程澈打量了徐馳一眼，目光冷冷淡淡的，「不去。」


  「幹嘛不去，我請你們。」徐馳道，「反正會員卡快到期了，我一個人去看也沒意思。」


  程澈腦海里閃過三個大男生並排坐著看電影的畫面，很堅定地再次拒絕，「不去。」


  「為什麼啊？」


  「我有事。」


  徐馳繼續叨叨，「那怎麼辦，塗然說了，如果你不去，他是不會跟我單獨去的，怕別人說我倆攪基。你說他人看起來端端正正的，思想怎麼就這麼不純潔呢。」


  「……」


  「如果看不成電影，我只能和趙可人鹿汀她們去那什麼破美術展。」徐馳長嘆一聲，「好不容易有兩天假，待家裡無聊死了。」


  「美術展？」


  「嗯，」徐馳道，「趙可人媽媽是美術展館的工作人員，弄來了四張票。她們幾個女生會去，早上趙可人還問我要不要一塊兒。」


  「哦。」程澈握緊手中的筆，停頓了片刻，又悠悠地在指尖上轉了起來，「哪個美術館？」


  「就是北城大學旁邊那個，離這裡不遠。」徐馳想了想，臉上流露出奸笑，自來熟地搭上程澈的肩，「怎麼了，聽說鹿汀要去，你也想去？要不要本少爺把機會讓給你啊？」


  程澈一臉淡漠地揮開徐馳的手，「嘖，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