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下課，周老師臨走前特地囑咐了句，「鹿汀，你等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
幾分鐘后，鹿汀在周琳辦公桌旁站定，面前漂亮的女老師抬頭，微笑著看她，「鹿汀，你這次考試的表現，讓我很驚喜。我之前也跟你媽說過，端正學習態度之後，你會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鹿汀低著頭，認著地聽。雖然是誇獎的話，但直覺告訴她，後面還有大招。
「不過——」
轉折果然來了。
「老師想聽你說實話，這次考試，所有的題都是你獨立完成的嗎？」
鹿汀愣愣的，問題太突然，她甚至都沒明白周琳的意思。
「老師之前說過很多次，學習成績可以努力，更重要的是學習態度。如果你說實話，我不會責怪你。」
「嗯？……」
「這次的試卷，是自己寫的嗎？」
鹿汀琢磨著，反應過來了。周老師在懷疑她作弊。
剛準備說話，便聽到旁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是她自己寫的。」
說話的是程澈，他正站在對面的辦公桌前，低頭填寫復學相關的表格。
兩人都很意外，尤其是鹿汀，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剛才那個大冰山，是在幫自己說話？
周琳有點尷尬。倒不是她懷疑鹿汀的人品，而是鹿汀平日英語成績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徘徊，從來沒超過一百二十分。眼看程澈轉來后第一場難度較大的考試，她考了全班第六，不免讓人心生疑慮。
她挑人少時問話，語氣盡量緩和，就是擔心傷到學生的自尊心。
如今有程澈作證，心裡的疑惑自然也打消了。
「還是那句話。你可以有更大的進步，應該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面。」
鹿汀低著頭，滿腦袋裡想著剛剛程澈幫忙解圍的事。
周琳講起了大道理，「聽沒聽過網上的一個有名的比喻。水仙和洋蔥外表相似，你只有通過努力，才能向別人證明自己不是洋蔥，而是一株好看的水仙。」
鹿汀沒吱聲。
「明白了嗎？」
「可是……」
「可是什麼？」
她的聲音弱弱的，「可是，洋蔥雖然不好看，但很好吃呀。」
空氣安靜了。
周老師被噎了一下，過了幾秒，表情才沉下來，什麼顏色都有——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鹿汀和程澈幾乎是同時離開辦公室的。
出了門，兩人走了並排。鹿汀腦海里回蕩著剛才的場景，周老師在訓斥「不思悔改」的鹿汀時，程澈恰好背對著自己。她分明聽到那個方向傳來很低的、若有若無的輕笑。
可等他再轉過頭來時，眼眸平靜無風，又是那張讓人審美疲勞的冰山臉。
說起來，認識程澈快半個月了，鹿汀還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真有人可以不笑嗎？
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教室，待回到座位上坐定，鹿汀才想起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從抽屜里找來連夜抄寫筆記的教科書，一邊輕輕敲了敲桌面。
程澈正趴著閉目養神，聽到動靜后睜開了眼睛，「怎麼？」
這還是鹿汀第一次以這樣奇怪的姿勢同他對視，男生深黑的目光似乎沒有那麼凌厲了。
「那天不是把你的英語書弄髒了嗎？」鹿汀捧著透明文件袋裡的課本，遞到他面前，「我後來買了本新的，把你寫過的筆記重新謄了一遍……」
程澈從桌面支起身，靜靜地打量著她，並沒有接過課本的打算。
鹿汀以為他潔癖的毛病又犯了，認真解釋道，「我抄筆記前有洗過手。寫完之後，課本一直放在文件袋裡，沒有被打開過。」
程澈還是沒吱聲。
鹿汀又補充道，「所以，它真的很乾凈……」
面前的人聽著，終於從她手裡拿過文件袋，掏出裡面的課本，隨手翻了幾頁。
紙張是新的，有油墨的清香。課文的空白處，時不時散落著女生字跡，看得出來，對方寫得認真又仔細。
還混雜了淡淡的香草氣。
修長的手指隨意翻動著，卻在某一頁突然定住，他盯著角落裡手抄的單詞「adore」一會兒。後面寫的中文意思是「極喜歡」，女生的字方方正正的，形狀幼稚，卻有種莫名的可愛。
鹿汀一直對自己的書法沒什麼自信，見他表情晦暗不明，解釋了句，「……對了，我的字有點丑。」
雖然她已經儘力了。
程澈把書合上，問，「不嫌麻煩？」
「啊？」
「抄一整本筆記，不嫌麻煩？」
「還好。」鹿汀道，「總覺得那天的事很抱歉……我、我不喜歡欠別人什麼。」
程澈手裡拿著書，安安靜靜地看了鹿汀一會兒，才把書扔進了抽屜。
「我收下了。」
說完，他便伏在桌面上，繼續閉目養神。
***
自從程澈成為了鹿汀的同桌，簡直把鹿汀憋壞了。幾個好朋友的位置隔得遠，上課沒人說話，連個傳紙條的對象都沒有。
幾天後，鹿汀無聊地厲害，便開始找其他事情做。她首先想到了畫畫。
眼睛掃視著周圍，沒發現什麼好素材。窗外的那顆大槐樹已經被她畫過兩次，操場空蕩蕩的，畫不出什麼新意來。
目光轉啊轉，最後落在旁邊支著下巴、認真聽講的程澈身上。
程澈——
雖然性格很奇怪，但長得還算順眼，她就勉為其難地畫一畫他吧。
她拿著鉛筆，一點一點在白紙上勾勒他側面的輪廓。
鼻樑很挺，帶著刀鋒般的質感，微薄的嘴唇時常抿著。皮膚是奶白色的，和凌厲的輪廓有些衝突感。
最難畫的是眼睛。雖然是雙眼皮，卻不大。眼仁深黑，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
鹿汀看看程澈，又看看畫稿。幾分鐘后，終於引起了身邊人的注意。
程澈回過頭，問，「你在幹什麼？」
鹿汀一嚇，慌忙將面前的畫紙擋住，「沒、沒什麼。」
程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繼續聽課。
鹿汀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順便反思了一下，畫同桌這種舉動是不是太囂張了。
放學后，鹿汀在常去的那家奶茶店裡和好朋友們說起這事。
「當時我剛把草稿打出來，他突然轉過頭，嚇死我了……」回憶起程澈當時那個凌厲的眼神，鹿汀還覺得驚魂未定，「是不是這樣偷偷畫別人，不太合適來著？」
趙可人樂呵呵的，「長得帥就要有被人覬覦的覺悟，在這件事上我支持你，鹿汀同學，你很有眼光嘛！」
鹿汀，「……」
林佳喬端著面前的奶茶，眉眼裡有些擔憂，「可是……鹿汀，如果你的畫被人看見了，會不會引起誤會？」
鹿汀一愣，「什麼誤會？」
「比如說，人家懷疑，」林佳喬吞了一小口奶茶，「你對程澈……有其它方面的意思。」
空氣安靜了一瞬。
趙可人想了想，認真道，「我們家鹿汀這麼純潔的女生，怎麼可能隨便對人有意思。鹿爸爸可是說……鹿汀得研究生畢業了，才能談戀愛。」
鹿汀聽了，有些蔫，「趙可人，你夠了。」
鹿汀那位嚴厲的爸爸確實說過這話，不過問題的重點是，鹿汀得先安安穩穩考上了大學才行。
至於研究生和男朋友，隨緣吧。
趙可人笑嘻嘻地抿著嘴，又問，「對了，你給程澈的畫像，畫多少了？」
「已經畫完了。」
鹿汀把今天畫了好幾個小時的鉛筆素描拿出來，筆法簡單，卻生動形象。畫面里的男生單手支著下巴，眉頭微皺著，一副在思考的模樣。
下一秒，便聽到趙可人的激動的聲音。
「鹿汀，你也太神奇了吧。」雖然略過了許多小細節，可人物形神具備，幽深的眼睛里彷彿有光，讓人幾乎一眼就能認出來。
林佳喬也在一邊感慨，「真的很像本人。」
「是嗎？」
趙可人拿著男神的素描畫，愛不釋手，「鹿汀，你可不可以把這幅畫送給我？」
「嗯？」
「你也知道，程澈就是我的愛豆，這幅畫就當作是下個月我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鹿汀覺得自己的好朋友簡直沒救了。
趙可人眼巴巴地看著她，「好吧，好吧？」
見對方一臉渴望，鹿汀點點頭，「那行。」
趙可人得到了男神的肖像，如獲至寶，特地去學校附近的列印店將畫紙過塑了一番。還說以後要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天天膜拜。
鹿汀有些無奈，「怎麼感覺你跟追星似的？」
趙可人把畫捧在懷裡，樂呵呵的，「這可比追星省錢多了。」
趙可人回到家，打算把肖像畫放在書桌前。可還沒等她來得及收拾書包，家裡突然來了客人，東西被遺忘在了書包里。
第二天早上到教室的時候，趙可人的同桌徐馳找她借東西，「趙可人，你的數學本給我用一下，昨天老師說的解法我沒記。」
趙可人掏出習題冊，往對面桌上一扔，「喏。」
徐馳低頭打開了習題本，剛準備抄題，突然間，一張紙從書頁間掉了出來。
他俯身撿起，仔細看了眼，被紙上的內容驚呆了。
「趙可人，你為什麼有程澈的畫像！」
趙可人身體一僵，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她慌慌張張側過身，搶過徐馳手裡的習題本和畫，「關你什麼事？」
徐馳賤賤地笑起來，「這畫誰畫的？」
趙可人想到不能出賣好友，試圖狡辯，「我畫的，有什麼問題？」
「不可能。你這種手殘，不可能畫成這樣。」徐馳推了推鼻樑上的細框眼睛，閃著名偵探柯南一樣的精光，「根據畫面的角度，和左下角『LT』的落款，我猜，畫畫的那個人是鹿汀對不對？」
「是她畫的又怎麼樣，我讓她畫的！」
徐馳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你為什麼要讓鹿汀畫程澈？」
「因為……」趙可人腦袋一熱，為好朋友豁出去了，「因為我喜歡他！」
「不可能！」徐馳道，「你男人味這麼重，還喜歡男人？搞基嗎！」
趙可人平日跟同桌鬥嘴慣了，如果被說有「男人味」，她是會直接撲上去開打的。可今天情況太特殊，她愣愣地看著同桌，嘴一張一開，硬是想不出反駁的話。
徐馳嘴角一勾，「好吧，事情剖析到這裡，已經很明朗了。」
「什、什麼？」趙可人的大腦有點卡帶。
「真相只有一個——」
徐馳一臉成竹在胸，「喜歡程澈的人，是鹿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