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程澈盯著面前攤開的英語書，面色慘白。
原本清澈的眼睛漸染了墨色，冷然地看著頁面中央的水漬。好看的薄唇緊抿著，不發一言。
他就這樣坐了近半分鐘，鹿汀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想起他平日里連別人碰一碰都很嫌棄的樣子，面對這種事情，可是說是挑戰對方做人的底線了。
鹿汀真怕一個不留神，他就被刺激得「舊病複發」。
「對、對不起。」鹿汀聲音弱弱的。
想起剛才他用手摸了摸那塊水漬，她善意地提醒，「要麼……你先去洗個手？」
程澈這一刻才回過神來，淡淡地掃了鹿汀一眼，道，「不用。」
他將英語課本合上，扔進抽屜里。用紙巾擦了擦手后，開始在參考書上記筆記。
鹿汀坐在一旁，整整一節課都心神不寧。
至於身邊的人，除了近兩分鐘的出神外，就像什麼事沒發生一樣，心無旁騖地聽完了整節課。這又讓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的鹿汀忍不住反省一番，原來，這就是學霸和學渣的差距。
因為「口水事件」，鹿汀直到下課都還沉浸在罪惡感里。
期間，隔壁班的不良少女艾琳過來找她。
「鹿汀，能不能借你英語書用一下，下節是周老師的公開課，我忘記帶教材了。」
「哦，」鹿汀從桌面上直起身，開始在左邊那疊厚厚的書里找。
突然間，旁邊插進來一個聲音，「借我的吧。」
說話的人是程澈。他平時很少主動搭話，因為個性內斂沉默，「冰山美男」的稱號聲名在外。
所以，艾琳見到這位大帥比主動給自己借書時，不免受寵若驚。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課本，「謝謝。」
「不用還了。」
旁邊的鹿汀一愣，艾琳也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程澈又重複了一遍，「不用還了。」
「啊，」艾琳笑，「這樣不太好吧。」
「或者你用完直接扔掉。」
「……」
書被艾琳借走後，程澈低下頭繼續看題。鹿汀看著他冷而堅毅的側臉，不免內心沮喪。
雖然程澈對於鹿汀「糟蹋」課本這事沒說什麼，可一言一行都表現出很嫌棄的樣子。
鹿汀思前想後，決定彌補一下，買一本嶄新的英語書還給對方。
一本英語三十多塊，足足頂鹿汀一星期的早飯錢。鹿汀捧著新買的英語課本從店裡出來，忍不住一嘆，看來這個星期又要吃土了。
過了會兒，手機里來了電話。
那頭傳來的是隔壁班艾琳的聲音，「鹿汀，我已經到了，你在哪兒？」
鹿汀抬頭，看見書店不遠處的公交站台旁站了位穿著短裙的女生，原本規規矩矩紮起的大波浪捲兒悉數放了下來，手裡還捧了一本和氣質極其不相稱的英語書。
鹿汀朝她走近，道，「來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鹿汀和艾琳同屬於學渣類，卻屬於不同分支。艾琳是不良少女渣，鹿汀是純粹渣。原本平時玩不到一塊兒的兩人，因為鹿汀的某位親戚，成了關係親密的朋友。
艾琳把英語書扔進鹿汀懷裡，不懷好意地笑，「我說，你不會是喜歡上你那位同桌了吧？」
都是同齡人，彼此的心思十分容易理解。如果換成她是鹿汀，每天有這麼一位高冷帥哥在眼前晃來晃去，她也扛不住。
「沒有。」鹿汀臉有些熱。
「如果不喜歡，你轉頭找我要走人家的書，幾個意思？」艾琳說到，「不就是想私藏人家的東西嗎？」
「真不是。」
鹿汀跟艾琳大概解釋了一番那天「口水事件」的始末。最後表示，自己準備賠給他一本新的，順便把他那些筆記在新書上原封不動地抄一遍。
這就是她找艾琳把書要來的緣由。
艾琳聽了，若有所思，「……他真的有很嚴重的潔癖嗎？」
鹿汀點頭，「很嚴重。」
經常洗手，桌子每天都用消毒酒精擦拭。平時不僅討厭別人碰觸，因為害怕人民幣上的細菌，甚至從來不帶現金。
簡直是——
「病入膏肓的那種。」
艾琳豪氣地拍拍鹿汀的肩，表示同情，「我說，雖然人家長得帥，你也別太慣著他。」
鹿汀一愣，慣著他？
算了。
「……其實，他也挺可憐的。」
***
這天晚上回到家，平日里吃完飯後鹿汀把自己關進了房間，奮筆疾書起來。
程澈雖然只轉來短短一周，可課本是以前用過的。當初他休學時，高二的課程已經上了大半。看似乾淨如新的英語書，其實做了許多筆記。
鹿汀原計劃是一個晚上把那些記號和註釋謄抄一遍，可夜晚已經過了大半，她還只謄寫到第七節。
可以說是龜速了。
更晚一點，林佳喬打來電話，問她，「抄完了嗎？」
「沒有。」鹿汀隨手翻了翻課本，「還有一半是空的，看來明天晚上還得繼續。」
「啊，」林佳喬道，「那你後天的英語考試怎麼辦？」
「英語考試？」鹿汀有點懵。
「是呀，前天上課的時候，周老師說的……快要期末了，要給全班來一次英語摸底考。」
鹿汀想了想，前天——也就是她弄壞程澈書的那天，整堂英語課她都在胡思亂想，根本沒注意老師說了什麼。
不過，鹿汀沒什麼別的優點，就是想得開，「還好吧，只要能及格就行。」
鹿汀所有的功課中，英語還算看得過去，不算拔尖，但也不從來沒有拖過後腿。一想到英語這樣的科目，突擊一天也根本不會有什麼效果，她索性用考前一整晚抄完了程澈剩下的筆記。
抄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第二天到教室時鹿汀的精神還朦朧著，因為皮膚白的緣故，眼睛頂著的黑眼圈看著特別明顯。
第一、二節課是考試，鹿汀迷糊地做著題。整個卷面寫完下來，覺得跟夢遊似的。
離考試結束剩下二十分鐘，她側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程澈也寫完了，正悠哉的轉著他那支看起來死貴死貴的筆。手指修長乾淨，指甲被修剪地整整齊齊，筆在手指上轉來轉去，行雲流水一般，像指尖上的舞蹈。
鹿汀看得有些出神。
***
下午第二節是自習課，周琳捧著一疊厚厚的試卷進了教室。
「考試結果真的很讓我失望，雖然這套試卷套難度偏大，但只要你們好好看書，認真聽課，就不會考得太差。你們看看自己考成了什麼樣，全班竟然只有九位同學上了一百二！」
周老師的話音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我很早就說過，英語這門課，只要付出努力，就會有收穫。所以，一定不是天分和方法的問題，而是你們學習態度的問題！」
「你們也不想想，離高考還剩多少天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琳才結束訓話，「現在，這幾位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同學先把自己試卷領一下——」
「程澈，137分。」
「張宇辰，135分。」
「周歆，132分。」
「林佳喬，129分。」
「文茜茜，128分。」
「鹿汀，125分。」
……
鹿汀原本有些犯困，聽到這個分數，徹底精神了。
她沒聽錯吧？
自己的英語來只是中等水平，考試前她一點兒也沒看書。能考上高分，連她自己都感到不解。
琢磨了一會兒，鹿汀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這才想起她雖然沒刻意複習，卻將某人的筆記從頭到尾抄了一遍。
所以，考高分的原因，竟然是他？
鹿汀側過頭來，看著旁邊一臉淡漠的程澈。
這一瞬間，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種排山倒海般的、被最強學霸支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