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姜儀一到北狄, 勢如破竹, 他在北狄卧底幾年,用不著賀淵給他提供消息, 也能精準攻擊北狄各個弱點。
邱合璧斷了邱堅白私自往北狄運輸糧草的路線,北狄一下子陷入缺糧境地,軍心浮動, 不再像之前那麼不要命地打。
假索穆泰被北狄王室問責,他和邱堅白斷了聯繫, 不知下一步指示, 重壓之下以死了結。真的索穆泰早就被毒死, 北狄一下子沒了領頭羊,被姜儀率軍攻到王庭, 直接把大魏軍扎在老巢。
扶立新王,簽訂條約,則要等楚淮引指示, 這期間北狄的破事都有姜儀代理。
姜儀煩得不行,他只會行軍打戰, 不想理北狄朝政,一看書信就暈。而且北狄風俗野蠻落後,動亂之後暴露出來的問題令人髮指。姜儀一邊破口大罵, 一邊硬著頭皮處理作風淫|靡的王室後代。
這些人曾經欺負賀淵為樂,姜儀對他們印象深刻, 更別說從他們後院里搜出了大量美女侍妾。其中有一部分是從兩國邊境硬搶過來的無辜女子, 囚|禁凌|辱, 無惡不作。姜儀把姑娘們放回家和親人團聚,並且給足了補償銀兩,由士兵護送到家。
賀淵看著姜儀把那些阿貓阿狗都投入大牢,臉上沒什麼波動,心裡卻忍不住猜測,姜儀有沒有可能假公濟私替他報仇,哪怕萬分之一?
他靠在柱子上,雙手抱著,狀似漫不經心地提出:「大將軍肯主動親一下的話,我幫你處理北狄的政事。」
姜儀老臉一紅,把書信拍在他臉上,「滾。」
賀淵也不躲,只微微閉了閉眼,不想下一刻,雙唇貼上一個柔軟的物事,他驟然睜開眼,只看見將軍落荒而逃的背影。
「都給本將軍處理完。」
賀淵接住書信,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點後悔剛才閉了眼睛,不然他就能看見將軍難得主動時的神情。他心裡湧上一股熱潮,漸漸漫上發紅的眼眶。
不僅因為姜儀第一次親他,還有珍貴的信任。賀淵是北狄王子,姜儀放手把北狄政事交給他,就不怕他從中作梗替自己攬權嗎?
賀淵想起姜儀曾經問他想不想當北狄王,原來不只是試探,姜儀是真的……信任他。
……
邱堅白拒不投降,他沒有退路,無論奉國北狄還是大魏,他全部得罪了,邱合璧和楚淮引不可能放過他。二十年的籌謀化為一灘泡影,他寧可死無全屍,也不願直面慘敗,接受他人的審判。
五十而知天命,他沒有下一個二十年可以東山再起,但總歸要拉個墊背的。
大軍中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邱堅白自殺式的瘋狂,不想給邱堅白陪葬的人紛紛放下武器投降。
最後一場戰役,邱堅白被秦英喆一劍砍下頭顱,宣告了一場陰謀的結束。
一百年前,前朝覆滅,大魏取而代之。太監帶著襁褓里的梁太子和一張藏著國庫秘密的圖紙,潛到奉國託孤。那時奉國和前朝剛剛聯姻三年,奉國皇帝寵愛的玉貴妃就是前朝末代皇帝的親妹妹。
玉貴妃悄悄把梁太子安排在奉國的一個商戶人家,並對其家族照顧有加。二十八年後,梁太子的妻子誕下一子,過兩年,又生了一女兒。一雙兒女長大成年,女兒天資聰穎,貌美如花,被選進皇宮為妃,沒過多久,她便生下了邱堅白。
梁太子小心藏著太監給他的圖紙,一晃而過五十載,物是人非,但復國的心思越演越烈,甚至用孫子換了女兒生的奉國皇子。
「因而,邱堅白其實姓梁。」邱合璧也是從商戶其他族人的說辭中抽絲剝繭,才漸漸明白了真相,「這梁姓三代對復國都十分執著,本來邱堅白深受皇祖父喜愛,大有把皇位傳給他的趨勢。但皇祖父臨終前可能知道了什麼,但沒有實質證據。他深怕一個萬一,奉國江山改姓,連夜矯詔,把皇位傳給父皇,並且收回了邱堅白的權力。」
邱堅白一切計劃得好好的,老皇帝的突然變卦讓他措手不及。他不甘心,便吸取教訓韜光養晦,目光不再放於奉國一處,開始派人在大魏各處活動。外公梁太子的商戶家族是他的原始資本。
岐州商戶,蜀地官場,大魏船隊,沖靈礦山,孟府,劉府……
時間跨度太長,當年微不足道的棋子在大魏混得風生水起。
邱堅白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因此他的第一得力手下,劉府幕僚,貨船老闆,也只知道他來自奉國皇室,而不知其身份。
太監留下的那份圖紙是他們最大的信仰,也讓孟甫善入了套。
四年前,邱合璧成年,奉國的權力轉交至他手中,此時奉國混亂不堪。邱堅白原本放任這種混亂,但他懼怕邱合璧的手段,怕過不了幾年,奉國就會被邱合璧收拾得如鐵桶一般,阻礙他一統天下。他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於是明著幫助邱合璧平亂,暗地裡接管亂黨舊部,壯大自身。
也正是這樣,讓邱合璧發現了不對勁。
邱合璧講完故事,孟侜唏噓:沒事留什麼圖紙,禍害後代,一個個跟中了邪一樣。
「你可以回奉國了。」楚淮引開始趕人。
對於一到飯點就出現的人,楚淮引想把邱合璧的頭按在飯桶里吃個夠。奉國百姓太過天真,以為他們太子是個心懷蒼生的高潔人物。楚淮引敢打賭,要是邱合璧能吃肉,絕對天天酒池肉林,吃成個大胖子。
孟侜的想法和楚淮引不一樣,不礙事,又有錢拿,本官只覺得同情。
金錢關係如此穩定迷人,飯友的體重一起穩步增長。
邱合璧提議:「孤辦一個盛大儀式如何?」風蕭蕭兮易水寒,飯友回朝孤傷感。
很值得紀念一下。
「不行。」楚淮引把後續事宜交給秦英喆,他現在趕著回朝。經過趙婉予一事,秦英喆視陛下和丞相為再生父母,恨不得做牛做馬結草銜環,蜀地和岐州由他守著,固若金湯。
丞相大人沒有秦英喆這麼大的兒子,但他的肚子也六個月了。
邱合璧嘆了口氣,換上正經臉:「等大魏和奉國水道開通,屆時再請陛下攜丞相來奉國一游。」
他看了孟侜的肚子一眼:「一家三口更好。」初時他只以為孟侜能吃,肚子圓一些也是正常的,後來得知了真相,邱合璧震驚之餘,出手更大方了。
該花錢的地方就得花錢,賄賂皇后的機會不是天天都有。孟相一開心,他花出去的錢就變成楚淮引在水道上的讓步,一來一往,誰也不吃虧。
邱合璧啟程回國第三天,楚淮引也帶著孟侜回京。
他們來時秋楓初紅,如今滿山落葉,林間變得空曠,路也很好走。偶然的霜花並不礙事,但在真正下雪之前,他們要趕回京城。
楚淮引選擇和衛隊一起回京,為了安全起見,天子車攆里坐的一個冒牌的皇帝,他和孟侜在後面的小馬車裡。
馬車防風嚴密,爐子也很熱騰。孟小貓被裹成了一顆圓乎乎的湯圓,美名其曰可以減弱馬車的顛簸。但陛下依然身姿如松,常服合身挺括,英氣逼人。
孟侜心裡升上了一點久違的偶像包袱,「你怎麼把本官折騰得土裡土氣的?」
非常臃腫。
有一種冷叫「陛下怕你冷」,孟侜想我上一輩子為了上鏡效果,連秋褲都不穿的。
「乖,聽話。」陛下只會這一句。
「我不冷啊。」孟侜反問,「陛下看著現在的我,難道不會因為我不夠英俊而降低喜愛程度嗎?」
丞相大人短暫陷入魅力下降的苦惱。
恰好馬車經過一片松樹林,松濤浩瀚,萬年長青。
你本來也不是英俊的那一卦的,楚淮引心裡這麼想,嘴上道:「愛卿就像這松鼠……嘶——」
一隻松鼠蹲在樹上,衛隊的旗杆碰到枝杈,樹梢一動,松鼠爪子上捏的松果沒捏緊,卡擦卡擦滾下來。失去松果的松鼠發出兇狠痛心的尖叫。
孟侜掐了一把陛下的大腿,也很兇。
「是松樹。抱歉,朕口誤。」楚淮引笑出來,「這林間落滿數不盡的松果,被撿走一個兩個沒有區別。就算愛卿現在不夠英俊,但跟你身上許許多多的優點比起來,朕的喜歡一點也不會減少。」
馬車輾過一個松果,顛簸了一下,壓扁。陛下立刻攬著孟侜表示,無論扁扁的圓圓的都很可愛。
所以你不要擔心。
孟侜撐著下巴,本官就算是松樹,也是長在黃金景區的松樹,挺拔入雲,結的松果又大又好看。你可要抓緊點,別被遊客撿走了。
楚淮引:「愛卿放心,朕會早日將松樹划入皇家禁區。」把樹移植到皇宮會傷到它脆弱的根系,但可以冠上天子的名號,別人就不敢覬覦。
孟侜一愣:「我不是暗示這個。」
「是朕的意思。」楚淮引捧著他的臉,「朕已經迫不及待想昭告天下了。」
「你可以繼續當你的丞相。」
孟侜想,那行。
在山裡走了半天,夕陽西下時,他們到了一個住戶可觀的大村落。孟侜和陛下來時刻意和衛隊取道不同,沒有經過這裡。
村落前後都靠山,不論哪邊,翻過山林之後都是繁華州府。因此不少過路人會選擇在這裡歇腳,村裡也有小小的客棧。
村莊的屋瓦牆體都很滄桑古老,村口的黃狗和黑狗追著尾巴撕咬,田間的黃牛發出哞叫聲,茶棚里有過路人在喝水談天,暫拂滿身風塵。
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談得上活潑熱鬧,但孟侜無端覺得,有些古板和沉悶。
「你也這麼覺得?」
一道清亮的嗓音插|進來,孟侜看過去,一個面容白凈的青年壓低聲音,嘴裡還叼著一隻油亮的雞腿。
和文質彬彬的氣度不符。
但看起來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