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陛下最後還是「艱難」地醒了, 孟侜一個人默默握著他的手反省的樣子實在太招人疼。
孟侜眼睛一亮, 像照顧老弱似的扶起陛下,一點也不揭穿, 最給陛下面子的一回。
「我仔細反省了一下,我應該沒有其他騙你的了。」孟侜底氣不足地強調,「大事上。」
楚淮引:「愛卿的大事, 定義上似乎有失偏頗。」
孟侜:「那以前說過的話我也不能每句都記得啊。」他攬住楚淮引的脖子,側臉貼著他的耳朵, 義正言辭地勸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反賊嗎?」
「都很重要。」楚淮引回抱他, 孟侜難得在他懷裡安靜了一會兒又掙扎著爬起來。
他興奮地從兜里掏出一疊銀票, 雙手捧著上交陛下:「給你。」
一隻摳門的小貓上交了所有私藏的魚乾,以後只能像主人討糧。
這是楚淮引的想法。
「哪來的?」楚淮引忍著極大的愉悅感, 才沒有在一醒來就笑得像個傻大個。他粗略數了數,有七張。
七這個數字好像代表著什麼。楚淮引笑容一頓。
果然,就聽孟侜繼續道:「邱合璧給的表演費。我不是欠你七千兩嗎, 正好還上。」
孟侜走的每一步都目的明確。
還錢?
如此溫馨的時刻,居然說還錢?楚淮引臉色一僵, 朕不缺錢,朕要的是賣身契。
啪啦一聲,是陛下的如意算盤碎掉的聲音。
「你留著吧, 朕不要。」
「這是誠信問題啊。」孟侜努力為自己建立新的信用體系,「我不會耍賴的。」
他看楚淮引似乎很不想要, 疑惑道:「你不會是想扣著我的『賣身契』不放吧?」
他豪氣地把銀票拍在楚淮引胸膛上, 有一種養家糊口的激動感, 就問天底下誰還能這樣干。
楚淮引:「……」
孟侜蹭到他身上,「我都是你的了,還要什麼賣身契。」
突如其來的情話,楚淮引呼吸瞬息變重,幾乎忘記了反賊的存在,如果不是季煬及時回來。
……
季煬頂著陛下不善的目光彙報,一頭霧水,看來陛下真的對那群宵小不滿,看,都遷怒到他了。
「屬下跟蹤侍女,發現他們的聯絡地點是在城隍廟,現在已經作廢。邱堅白果然如奉國太子所言,放下岐州這一群烏合之眾,獨自回奉國,看樣子像是迫不及待要繼承大統。他要是對奉國皇帝下手,提前坐穩了這位置,那奉國太子就算活著也……」
「邱合璧既然敢提出合作,那必然是在國內做了萬全準備。」就算沒準備也行,這樣邱合璧更有求於大魏了。
岐州商會林立,說好聽點,叫各大商會攜手共同壯大,難聽點就是大商會不正常抱團欺壓其他小商戶。地方官曾經上書過,商會招工誇張,需要十個人,卻往往以三倍數量招工。
楚淮引再聯想到他曾徹查貨船隊伍,最初就是在岐州發源。後來才慢慢向四周擴散,不斷拉人,周氏娘家也是其中一員。最輝煌的要數五年前,貨船老闆帶著周家成功滲進了京城,並且運了大量兵器和太湖石進京。
商會這股力量看著零散,實則不可小覷。因為他們多來自城中人,和守城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親緣,說是反賊,實則還是岐州百姓,十分棘手。按邱堅白的預計,楚淮引對自己百姓總要有幾分手軟,能拖到他回到奉國。要是楚淮引心狠手辣也行,那他在話本里風光偉正的戰神形象就要大打折扣。
楚淮引沒邱堅白想得那麼多,把這是全權交給了秦英喆處理。秦英喆是岐州當地人,更了解情況,而且在他認知里,媳婦剛剛才被反賊害死,正有怒無處發泄。
邱堅白想要的拖延時間,也正是楚淮引和邱合璧想要的。要是太早就破了商會的圍城,而不乘勝追擊邱堅白,就說不過去了。
邱合璧躺在床上,真切感受到楚淮引的報復:沒人給他送飯了。
孤又不吃肉,連便宜的青菜都不肯給。
不就跟你家丞相吃了頓飯嗎?一個吃素一個吃菜,筷子都沒往一個盤子里伸,要不要這麼小氣?
他一個鯉魚打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自己去廚房。
秦府的廚房特點鮮明,灶上一排假夫人趙婉秋的祭品。香油紙錢和太子喜歡的青筍放在一起。
邱合璧:我雖然明面上是個將死之人,但也不至於吃這些吧。恍惚中有種自己是鬼魂前來享用祭品的錯覺。
太子放下鍋蓋,決定去楚淮引的小廚房逛一逛。
這裡就很不一樣了,素菜幾乎都和肉攪在一起,那些成盤的熟食裡面,就沒有清白的素菜。
太子感慨了一下寄人籬下的艱難,隨後甩出一張銀票:「給孤炒幾個青菜。」
是和孟大人完全相反的大方。
……
孟侜每天兢兢業業地以大魏宰相的身份,站在城牆上苦口婆心地勸說商會的人。
他講得生動有趣,或引經據典或現編故事,以情動之,以理服之,但核心理念不變:謀反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故事很精彩,他還會口技渲染,前面是一群商會反賊,後面是城中百姓搬著小板凳聽故事。一舉兩得。
孟相講得比說書先生還好,大家明天還來捧場。
「來,大家坐下聽。」孟侜擺擺手,「昨天我們說到,一個執意落草為寇的屠戶,發現他劫殺的無辜之人裡面,有一個神似他失蹤多年的……」
楚淮引不讓孟侜在城牆上冒頭,孟侜只好坐著說,第二天又不讓他用嗓子,孟侜只好小聲逼逼,讓嗓門大的傳話。
孟侜手裡捧著菊花茶,通過瞭孔看外面的人昂首聽故事,又好奇又憤怒的樣子,輕笑了一聲。就是精神生活太貧瘠沒見識,才會被邱堅白的伎倆矇騙,洗腦「你們都是前朝皇族轉世,王朝復辟義不容辭」。搞得一個個真以為自己真龍天子能成大事。
商會的人現在可以說群龍無首,又自視甚高,部分人死心眼地認為自己就是皇族轉世,不肯向守城軍投降,要等邱堅白的援軍。
孟侜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從內部瓦解,把那些想回城的人招安。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邱合璧在等,等邱堅白回到奉國把自己的私兵都召集起來,壓到邊境時,屆時親信林將軍和大魏軍裡應外合一網打盡。
這是邱合璧的設想,請楚淮引幫忙釣魚,邱堅白老謀深算,籌謀近二十年,勢力遍布三個國家,他們立場一致互惠互利。
邱合璧還想挖運河兩國通商,從大魏購買糧草,他和楚淮引協商了好幾天。從孟侜能輕易坑到一大筆錢來看,邱合璧是下了血本。
……
「有位貴客想暫住將軍府,秦將軍是否願意?」孟侜在秦府門口拖住秦英喆,問道。
岐州城變亂,難免有所顧及不到的地方,孟侜讓暗衛帶著東躲西藏的趙婉予回來。隨著傷口的癒合,趙婉予精神和容貌漸漸恢復光彩,態度也由抗拒見秦英喆到慢慢接受,暗衛終於把她從自暴自棄的邊緣勸回來。
暗衛興高采烈,甚至想在胸前掛一朵大紅花,用自己最近學會的十八般雜技歡送趙婉予回府。
這種嫁女兒的心情。
女婿是個大將軍,可惜眼神不好使,真是讓老爹們又高興又嫌棄。
孟侜想真心實意地勸秦英喆把府上的白綾香燭都收一收,你家夫人大難不死,一回來看到這些豈不是晦氣。
秦英喆身披全副戰甲,腰佩長劍,清晨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無端多了幾分肅殺氣息。連夜不眠的眼睛血絲遍布,將軍還要上新的戰場,家裡卻不會再有妻子等他。
秦英喆喪喪地道:「只要那位貴客不嫌棄我府上正在辦喪事就好。」
孟侜:可能會嫌棄。
但你自己的媳婦自己哄吧。
一頂大轎子落在秦府門口,暗衛們恨不得嗩吶吹震天,趕走趙婉秋留下的喪事氣氛。
轎帘子掀開,纖瘦蒼白的手指搭上轎廂,一截紅繩露了出來。
日光浮金,紅繩上生鏽的鐵圈永遠灰撲撲地,那是很久以前還是窮光蛋的秦英喆編給趙婉予的,連上面的裝飾物都是鐵制的。後來,鬢間斜插光彩琳琅的金步搖,珍珠耳環翡翠手鐲,但趙婉予最喜歡的,還是那截紅繩。
她希望秦英喆功成名就,尚能初心不變,糟糠之妻恩愛白頭。
秦英喆轉身的腳步一頓,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抓住了一旁的孟侜:「她、她她……」
孟侜:你抓本官幹什麼?
趙婉予也沒想到秦英喆竟然就站在門口,她下意識把手藏在袖子里,甚至想蒙個面。
她現在太丑了,她希望秦英喆印象里都是她以前的樣子。
趙婉予抿緊嘴唇,她不敢張口,怕一說話全是沙啞難聽的音調,連丈夫的名字都發不清音。
秦英喆連忙低頭去看地上的影子,很瘦弱,但是切切實實存在。秦英喆生怕是自己思念亡妻過度出現的幻覺,他抓緊了孟侜的胳膊:「你看見了嗎?她怎麼不說話!」
孟侜無奈地扯開自己的胳膊,您能不能去抱自己媳婦,少說多做,一開口就踩到趙婉予傷處,也是心有靈犀了。
秦英喆一步上前:「婉予,是你嗎?」他也不傻,就是對待媳婦這事上有點一根筋。
從趙婉秋冒充趙婉予回來,幾乎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病重加天冷,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說話都是通過侍女傳的,可以說兩人連眼神都沒對上幾次。秦英喆只顧著心疼,岐州軍務又忙,完全沒往別處想。
當趙婉予站在他面前時,眼裡始終如一的深情讓他陡然明白,原先府里那個,不是病得雙眼無神,而是根本就沒有感情。
秦英喆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上去輕輕地擁住了趙婉予:「媳婦,我不是人我沒用,你不要不說話你打我吧……」
暗衛衝上去隔開兩人,你咋動不動就讓人說話呢?一邊提醒趙婉予別哭抽抽了,一邊把一打醫囑拍在秦英喆手裡,「看完再說話。」
最上面一張就是說明趙婉予被「咬舌自盡」,舌面斷裂有多厲害,你最好長期內都不要讓她說話和哭。
秦英喆手指顫抖,這比趙婉秋的病重說辭更加可怖,究竟是什麼蛇蠍心腸才幹得出這種事!
他顫著手看下一張,上面說趙婉予差點被活埋,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可能會體虛,你千萬不要迷信虎父無犬子,單純讀書挺好,大太陽底下扎馬步就不要了。
一個妹妹居然對同胞親姐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秦英喆想起趙婉秋從湖裡撈起時半死不活,大夫用了多少好葯續命還是回天無力。
還不如喂狗!
戰甲磕在地上的聲音莊嚴厚重,秦英喆對著孟侜跪下去:「謝孟大人救命之恩!」
「路見不平罷了,快請起。」孟侜扶起秦英喆,小聲道,「趙家已經被陛下軟禁,待戰事一過,如何處理,將軍自己做主。」
……
商會的人已經投降了一半,剩下頑固不靈的,直接打到服氣為止。邱堅白勢力集結完畢,岐州軍馬上要出城前往奉國邊境支援。
楚淮引留在岐州坐鎮,順便監視邱合璧,以免他使詐讓大魏兩面受敵。
夜晚。
孟侜靠在椅子上,仔細思考一個趙婉予天天糾結的問題:我丑么?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沒有外衣遮擋,挺明顯的現在。
楚淮引看他不覺得違和嗎?
「在想什麼?」楚淮引把孟侜抱到床上,「別皺眉。」
孟侜向來對自己的臉和演技自信爆棚,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正庸人自擾。」
楚淮引掀開裡衣,在他肚子上親了一口,「你怎麼樣朕都喜歡。」
有點癢。
孟侜不好意思地往下滑:「不要隨便親!」
楚淮引把他衣服往推,「怎麼,你還想像之前那樣,划個圈當禁地?」
也不是不可以,孟侜被親得眼尾水紅,「不準親……」
「別忘了你答應朕什麼。」楚淮引慢慢往上親吻,堵住他的嘴巴,「你是朕的。」
陛下很著急,五個月了,孟侜想混過去的表現太明顯。孟侜經常一到晚上立刻呵欠連天,楚淮引觀察久了,也能稍微有些心得。
比如,天一黑就困,多半是裝的。領悟真諦之後,楚淮引細想之下,從孟侜回京開始,他已經被騙了好幾次。
孟小貓這狗啃的信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