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將軍府。


  楚淮引暫歇的房間大門緊閉, 孟侜揣著袖子在外面走來走去, 面色愁苦,嘴唇緊抿。


  此時深夜已深, 然而將軍府到處燈火通明。


  趙婉秋落水,孟府的下人亂成一鍋粥,秦英喆剛和楚淮引商量完事情, 就聽說夫人命在旦夕,臉色一下子白了, 怎麼在將軍府還能出事呢?!


  這邊正亂著, 又傳言陛下突然昏倒, 情況不明。


  這下好了,一個將軍府三個病號, 秦夫人,奉國太子,楚淮引, 一個比一個有分量。


  秦英喆是真的頭疼,他急忙去陛下那邊探望, 遇見守在門口的孟侜,丞相都進不去,他自然也進不去。


  孟侜:「秦將軍回去陪著夫人吧, 陛下這邊我看著就行。」


  孟侜現在自顧不暇,沒有心情給秦英喆解釋真假趙婉秋的事, 既然他認不出來, 就姑且讓他心疼著吧, 長長教訓。何況趙婉予的情況也確實讓人心疼。


  柳宜修開門出來,見了孟侜先嘆了一口氣,眼裡有些幸災樂禍。


  孟侜把他拉到角落裡,確定裡面的人聽不見,才問:「陛下怎麼樣了?」


  「陛下是氣急攻心,導致血流不暢,你這回可真是……欸!」


  孟侜沒管他的一連串長嘆,問:「醒了沒?」


  「沒醒。」柳宜修抱著手,同情地看著他道,「你現在可以進去看了。」


  孟侜回想起楚淮引推門的那一瞬,發愁地撓了撓脖子。


  為什麼陛下總是能挑這麼準的時機?這將軍府的風水有問題!


  楚淮引當時臉色大變,孟侜還沒看清,一把劍已經擦過邱合璧的脖子釘在在牆上,頭髮都被削短了一截。


  孟侜一見這情形就知道楚淮引誤會了,連忙出聲辯解,可他嘴裡還含著一塊鴨骨頭,情急之下,竟然被一塊骨頭嗆到,咳得滿臉通紅,斷送了辯解的最好時機。


  「來人!」


  楚淮引聲音都變調了,心忽地掉入萬丈深淵,緊縮著似乎有生鏽的鐵絲勒進收緊,滲出鮮紅的血來。


  他在千陽湖體驗過一次絕望,這一次尤甚,無論是兩人的感情逐步加深,還是孟侜的身體狀況,都加劇了這種滅頂絕望。如果說上一次尚存迷茫,這次就像一把清晰的利劍直刺心臟,刀刃入體的聲音彷彿在說,看,他是你愛的人,你又沒有保護好他。


  暗衛進來把邱合璧團團圍住,邱合璧舉起手表示無辜:「不是,等等……」


  孟侜終於緩過來:「我沒事。」


  「別說話,等太醫。」


  楚淮引眼裡的著急孟侜看得清清楚楚。他兩下擦乾淨嘴角的黑血,「我裝的,真沒事,剛跟太子演示怎麼假裝中毒。」


  「孤可以證明!」邱合璧忍著架到脖頸上的刺刀,立即附和。


  楚淮引表情空白了幾秒,突然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他看了孟侜幾眼,突然甩袖走人。


  陛下走了,暗衛識趣地放開邱合璧,眼觀鼻鼻關心地出門看月亮,事情好像有點複雜,他們還是不要參合。


  孟侜和邱合璧兩臉對懵。


  邱合璧見了這情景,他是個人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深深覺得這錢明著送給丞相,實際給的是楚淮引的小情人,花的值。當即兩手一撒躺回床上裝死。


  這不關他的事,他只是個被坑錢的冤大頭。


  烏龍只在瞬息之間,孟侜坐在地上懵了會兒,一骨碌爬起來去追楚淮引。


  腳還沒踏到門檻,就聽暗衛驚恐大喊:「陛下!陛下怎麼了!快傳太醫!」


  被我氣暈了?

  孟侜提快腳步,然而他哪比得上暗衛的速度,一個眨眼間,楚淮引就不見人影。


  柳宜修來了,柳宜修走了。


  孟侜心有戚戚地推開門,看見他家陛下安靜地蓋著被子躺著,眉毛和眼睛都很英俊。


  孟侜驟然發覺,他似乎都沒怎麼見過睡著狀態的楚淮引。


  兩人一起睡時,楚淮引經常幫他按摩腳底或者腰背,他迷迷糊糊就睡了,再一睜眼,楚淮引已經穿戴整齊,喚他穿衣吃飯。


  刨去對自己無理由的寵溺,他真正算得上一個明君,為國為民,選賢用能,仁慈英明。


  孟侜坐在床邊,認真看了一會兒陛下,越看心裡越愧疚。他知道楚淮引這樣看過他多久,在他睡著的時候,在他假裝昏迷的時候。


  被子掀開一角,孟侜伸進手握住楚淮引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有些細微但綿長的付出,在一個人安靜時,才能被察覺出來。


  他重重吸了口氣,不小心泄出一絲哭腔。


  楚淮引的眼皮動了動。


  孟侜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你繼續睡。」


  沒有人能在他面前裝睡,包括陛下。


  但這次,孟侜不想揭穿楚淮引。堂堂一國天子,心智毅力遠超常人,怎麼可能會被他氣暈。柳宜修無限接近零的演技更確定了他的想法。


  孟侜覺得自己好像也沒犯錯,他收了錢,讓邱合璧見識一下真正的演技派,雙方滿意,錢貨兩訖。楚淮引要是慢一步進來或者敲個門,就什麼都不會發生。


  但是他從這件事里,認識到了他以前裝暈,是多麼可笑的、理所當然地利用楚淮引的心疼。


  心還是要自己疼過一次,才會有感覺。


  「我錯了,這回是真的知道錯了。」孟侜垂著頭摳手指,盡量真誠而不帶其他情緒說這句話。


  他不是想讓楚淮引心疼而醒來。


  陛下不要每次都這麼早妥協,不然他會繼續膨脹無法無天。


  但陛下是真的有點騎虎難下。遮在眼皮上的手力道很輕,但很堅定。不知道孟侜心路歷程的陛下同時也摸不準孟侜的想法。


  楚淮引知道自己瞞不住孟侜,想著孟侜進來表露一下心疼自己就順勢醒來。或者孟侜不給面子直接揭穿,也可以厚著臉皮賣個慘。


  畢竟,孟小貓這次還挺無辜的。他一開始確實很生氣,教什麼不好,教人演中毒,這是什麼可以用得上的好本事嗎?演到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要是真出事了怎麼辦?

  陛下腦子一抽就活學活用,是個優秀的靈魂伴侶。


  但……這是什麼發展?

  不讓醒了?


  那朕的江山怎麼辦?

  外面還有一堆反賊呢。


  ……


  趙婉秋的侍女抹黑跑到城南一處荒廢的城隍廟裡,那裡黑燈瞎火,侍女一出現,突然亮起一盞油燈。


  燈下的人氣急敗壞:「你來幹什麼?」


  「我殺了趙婉秋,在將軍府呆不下去了。」


  「有沒有人跟著你!」那人打斷侍女。


  侍女後背驟然起了一層冷汗,她從將軍府出來確實太隨意了點,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太子命不久矣,楚淮引的人束手無策,不管有沒有人跟著,我們馬上就要光明正大了不是嗎?」


  「蠢貨!」那人罵道,「我們得轉移地方了。」


  那人在城隍廟前劃了個什麼,帶著侍女匆匆離去。


  季煬眯眼,看見他抹平了一個圖案,是聯絡地點作廢的意思?

  他試著恢復了一下圖案,半像不像,提氣跟上兩人,眼見他們入了邱合璧他皇叔邱堅白的陣營。


  短短几個時辰,岐州城外聚集了大量人馬,岐州城內最龐大的幾個商會撕下偽裝面具,帶著糧草和兵器投奔,幾乎挖空了半個岐州城。他們是貨船老闆培養了十幾年的姦細,藉助商會的名目,不斷壯大。就像當年周氏娘家一樣,先共同經商,利益誘惑,然後洗腦,漸漸轉變為自己人。


  邱合璧的親信林將軍帶著邱堅白逃出驛館,兩人和城外的人一接應,迅速起兵。


  邱堅白道:「我在這拖著岐州軍,和他們談判,你迅速回奉國調兵,並且把楚淮引指使人下毒謀害太子的事告訴眾士兵。」


  太子在奉國威望很高,定能讓奉國上下同仇敵愾。


  畢竟那是一個從小吃素為生民祈福,高潔如蓮花一樣的人物!觀音蓮花座的轉世神童了解一下。


  待林將軍走了,邱堅白把叫來另一人假扮他,自己也連夜回了奉國。


  商會的人說到底只是烏合之眾,經商的人會打什麼戰?不過是把岐州的糧草抽空,噁心楚淮引幾天爭取時間罷了。


  他在過去幾年積極配合邱合璧平兩位親王之亂,趁機收服了他們的殘兵,加之從蜀地買來的糧草,兵足馬肥,現在全線壓在蜀地。


  再加上林將軍的十萬,人數遠遠超過岐州駐軍。只要他回去指揮,攻下岐州城指日可待。


  奉國皇帝的兄弟輩只剩邱堅白,子嗣中只有太子一人,等他回去一發喪,不僅奉國就是他的,那個提戲木偶北狄王也盡在掌控。


  北狄發難,姜儀定然會去北境,分身乏術。他若是能一舉拿下岐州,俘虜楚淮引,便能匡複前朝興業!


  邱堅白越想越興奮,眼裡劃過精光,彷彿淬毒的刀尖在月光下閃著幽藍的鬼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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