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對了,那些信,淮王看過了嗎?有沒有什麼發現?」孟侜最關心這個,他差點搭上小命弄來的東西,可別是兩個老傢伙互訴衷情。
「明面看不出什麼異常,但三封信都提到了一個地方。」
「哪裡?」
「沖靈山。」
「沖靈一帶荒涼偏僻,人煙稀少,沖靈山按理也是一毛不拔之地,峰高陡險,山脈縱橫,村民在山腳聚族而居。為什麼會被屢屢提到?」
「兩家似乎在沖靈山有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具體王爺已經派人去查。」
「我問你,沖靈一帶可有礦山?」孟侜想了想,表面沒有什麼經濟價值的山,那就只能從內部做文章。
「有。」季煬仔細回憶,「沖靈有鐵礦石,但在天元十五年便宣告開採完畢。你是懷疑與那批來源不明的兵器有關?且不說開礦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如此大張旗鼓之事,當地官員怎麼會沒有上報?」
信息社會尚且能把一件事瞞得滴水不漏,何況是靠驛站傳信的古代。
孟侜咽下疑問,他無厘頭的懷疑確實不值得被重視繼而花精力去查驗。
一個虎頭虎腦的暗衛拘謹地敲門,磕巴地問道:「孟、孟大人,屬下名叫阿虎,下、下次魚要怎麼吃?」
暗衛群體間已經在打賭孟侜能不能成為主子的人,賠率很高,他興緻沖沖地押了五兩王妃,一抬頭,所有人都用憐愛傻子的目光看他。
「阿虎啊,這銀子還是留著娶媳婦吧,你娘盼了二十八年了。」暗衛長把五兩塞回他手裡,一副不想欺負傻子的樣子。
阿虎不服,嘟囔著「你們就等著輸錢給我娶媳婦吧」,把銀子又放了回去,並且自告奮勇要充當送魚郎。
孟侜思考了一下,「醋魚。」
「屬下明白!」
孟侜在大理寺的上峰是個快退休的,不太管事,偶爾孟侜有事外出,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孟侜效率高,半天頂一天。
同僚中有位對孟侜看不順眼的,名叫蔣良折,每次孟侜一進來,總能聽見對方從高高摞起的卷宗後面抬起頭冷哼一聲,一次不漏。久了孟侜都把那句當「歡迎光臨」聽。
這位是通過科舉上來的,對孟侜這樣靠祖上蔭蔽某得一官半職的公子哥十分不屑,如今京城官場風氣大抵如此,孟侜看他氣呼呼的樣子倒也有趣,不去招惹他就是了。
雖然你寒窗十年,但我也接受九年義務教育了。
孟侜心裡苦,但是他不說。
轄地有個三六九等之分,卷宗自然也有,孟侜面前擺著的是一堆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的案子,盡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蔣良折把江南富庶之地的卷宗盡數斂走,孟侜也不著急,雞毛蒜皮怎麼了,我們謂之「民生」。
當他看見函套上面記著「沖靈」字樣時,眼睛一亮,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
蔣良折無意間幫了他大忙。
……
回去時,孟侜難得記起姜信,便繞路去姜家,想著遠遠看一眼沒出亂子就好。
可他來得太巧,回回碰上有人找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姜家這副殼子,誰都想來分一杯羹。
這回是劉鴻寶看上了姜家的校場,他上稟天元帝,姜家校場閑置,不如由朝廷出面將其徵收,供京城守衛練兵。
天元帝同意了,將校場划給劉鴻寶處置。
校場一向是男兒流血流汗之處,只有劉鴻寶將其變為了人間地獄,一旦易主,原本刻著忠誠與血性的土地,不知會墮落成什麼樣。
白鐵無辜鑄佞臣。
姜信這段日子練了一批護院,把將軍府看得嚴嚴實實的。但架不住劉鴻寶拿著聖旨上門,再憋屈也不能抗旨。
他眼角都憋紅了,整個人看起來快要爆炸,抖著手接旨,一抬頭看見孟侜時眼睛亮了亮,條件反射要找孟侜。
孟侜急忙向他擺擺手,劉鴻寶可是見過他的,緊要關頭不能功虧一簣,讓他起疑心。
姜信是真有點傻,他是看懂了孟侜的意思,可是眼神老往那邊飄,又委屈又期待,幻想著孟侜給他出主意。
孟侜暗道一聲糟糕,旁邊沒有可以掩蔽的物體,那邊劉鴻寶察覺到奇怪,順著姜信的視線看過去——
楚淮引搖著扇子冷冷地看過來。
劉鴻寶急忙下跪見禮。
「劉大人丁憂在家,依然挂念京城防務,著實令人佩服。」楚淮引擺手阻止劉鴻寶上前,「劉大人不是來宣讀聖旨,既然完成便向父皇復命吧。」
「臣告退。」劉鴻寶也沒有和淮王攀談的意思,從五年前楚淮引在戰場替下劉德,讓他灰溜溜地滾回京城起,他們便不是一路人。
孟侜從楚淮引背後探出頭,鬆了一口氣。
「你說有事要見本王?」
「是,我在整理卷宗時,發現了幾個疑點。關於沖靈山的鐵礦,我們進將軍府詳談。」
將軍府實在是寒磣,好茶沒有,好飯也沒有。正是用晚膳的時候,劉管家有些發愁,十來年沒招待過大人物,包括孟甫善在老爺死後就再沒踏足這裡一步。
季煬非常貼心地攬住劉管家的胳膊,「我們王爺吃飯有點挑,讓我去準備吧。」
管家老臉一紅,曾幾何時,將軍府就是招待天子也無可挑剔,如今卻……欸。
季煬回府數了數,雪斑所剩不多,遠遠一聽見人的腳步聲,就躲進河底,越來越難抓。
誰讓主子寵孟侜呢,季煬麻溜無情地又抓了一條交給大廚。
紅燒。
孟侜從袖子里拿出大理寺偷來的卷宗,遞給楚淮引。
乍一看很正常,無非是村頭鬥毆致死的普通案件,楚淮引摩挲了一下封皮,馬上發現了問題。
有夾層。
孟侜已經撕開看過,楚淮引將其取出,越看眉頭越緊。
「上面記述沖靈山裡有一驚馬槽,每年六七月份雷雨天氣,時有陰兵過道的奇事發生。廝殺吶喊,馬嘶石飛,鐵鏈撞擊,擂鼓轟鳴。」孟侜在一旁補充,「當地百姓實為懼怕,請人做法,有個遊方道士說這裡曾是上古戰場,一位戰神將軍被人構陷折役於此……」
說起戰神,孟侜忍不住看了一眼楚淮引,繼續道:「戰神英魂不散,每每狂風暴雨之時出來作怪,見有過路人便擄去充軍,意圖重建一支強大的陰兵捲土重來。」
那道士還說,戰神的怨念越深,危害越大,為避免屠村充軍之事發生,每年六七月陰兵過道時,附近的村莊必須湊出七七四十九壯丁,主動進入那驚馬槽,供戰神驅使。若有違逆,不得善終。
驚馬槽有去無回,自然有人偷偷半路逃回,但這些人無一不是次日一早全家橫死,此後村民對「戰神徵兵」之事深信不疑。
從五年前開始,村子里已經少了兩百多人。
「哼,以如此下作手段徵兵,怎麼算得上戰神。」楚淮引看向孟侜,「你怎麼看?」
怎麼看?陰兵過道在現代有科學解釋,形成因素有聲源,電流,磁場,硅。驚馬槽的岩土含有大量二氧化硅,在雷雨天氣閃電作用下,恰好錄下了古戰場的聲音。而磁場,沖靈山盛產磁鐵礦,也完全符合。
也有一說是奇特地形造就聲音共振。
但這些顯然不能直接與淮王說,孟侜抿了抿嘴,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陰兵過道暫且不論,戰神徵兵事有蹊蹺。」
地方以邪崇作祟為由,遲遲不上報,但這麼大一事,總有破綻之處。寫卷宗的書生大概是窺見了破綻,但消息傳不出去,只好選擇夾層的方式,期待朝廷官員看見並重視。
孟侜又道:「我查閱了沖靈山一帶的長官,近十年,刺史皆與劉家有親緣。如此,我便推斷,五年之前,沖靈山的鐵礦挖儘是地方虛報,實際是被佔為己有。而冶鍊所需的人手,正是在驚馬槽中失蹤之人。」
「而從那三封信可以推斷,劉德與周家來往過密,周家商隊南來北往,若是暗中運輸兵器,倒是證明了周家這五年產業急速擴張的緣由。」
孟侜說完眼帶急切地尋求楚淮引的認同,劉鴻寶已經看上了姜家的校場,易主只在旦夕之間。
楚淮引心裡有了計較,嘴上卻道:「孟侜,你急了。」
一急,判斷便可能出現偏差。
孟侜臉色一變:「淮王覺得我因為周家和姜家的私人恩怨,故意往這方面引?」
灰頭土臉地在大理寺把沖靈十年的卷宗都翻出來,一卷一卷抽絲剝繭,互相印證,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會下結論嗎?
楚淮引笑著搖搖頭,「你對本王倒是不客氣。」
「千里之外斷案,心細如髮尚且不夠,沒去那沖靈山親眼看看,任何結論都值得斟酌。光憑這幾點,如何能說服陛下劉家有鬼?」
主動權在楚淮引手裡,孟侜無話可說,嘟囔道:「兵貴神速。」
等人家大把大把的兵器都搬走,過去撲個空有什麼用?
「你在暗示本王動兵?」楚淮引斜眼睨他。
教唆謀反的帽子怎麼說扣就扣?孟侜憂心忡忡,跟著楚淮引不會英年早逝吧?
姜信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啥,見桌上氣氛有些劍拔弩張,越發佩服大外甥。
那可是淮王,說懟就懟。
怕孟侜得罪淮王吃苦頭,姜信不怎麼熟練地招呼道:「菜來了,淮王請先用膳,有什麼的,填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