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楚淮引一走,孟侜整張臉垮掉,呲牙咧嘴地倒回床上,心裡暗戳戳地計劃搞個大事。


  他這兩天的追查收穫不小,基本鎖定了目標。


  孟槐菡偷雞不成蝕把米,事到如今孟侜不會去可憐她。昨日一事,孟槐菡瘋狂扭曲的臉和他剛來時岸上黃衣少女眼裡的冷血戲謔融為一體,孟侜心底一涼。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居然可以歹毒至此,他高估了孟槐菡的人性,差點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奶娘先是被周氏的人攔著,再是楚淮引的人,此刻見孟侜孤孤單單地窩在被窩裡,十分擔心,「少爺,您沒事吧?」


  孟槐菡出事,奶娘怕孟侜也跟著出事。


  「沒事。孟槐菡清醒了么?」


  「一早就醒了。在周氏那裡大砸大喊,全府上下都聽見了。」


  孟侜動了動身子,覺得尚可,楚淮引技術有待提高,葯倒是不錯。


  「少爺要去哪裡?」


  「去孟槐菡那裡看看,我怕她又整出什麼幺蛾子。」孟侜覺得自己有必要找一個有點功夫的隨從了,不然真是太可憐了,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


  隨即感慨了一下京城的物價,欣然作罷。


  周氏屋裡的瓷器桌椅倒了一地,孟槐菡被狠狠甩了兩個耳光之後安靜下來,捂著臉一言不發。


  周氏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現在發什麼瘋,孟家面子裡子都讓你丟盡了!娘早跟你說了別惦記著淮王,官場上的東西你繞不清楚,結果你、你……孟槐菡,你為什麼不替你娘、你哥想想!你哥馬上就要說婚事了,現在哪家姑娘願意進我們家的門?」


  「娘!女兒現在都要嫁給一個青樓看門的,你還只想著哥的婚事……」孟槐菡顫抖著嘴唇,眼裡隱隱有恨,她抓著周氏的袖子,青筋暴起,「都是孟侜!如果不是那個野種,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你當初為什麼不一出生掐死他!讓他好好的活到現在,害了你的親女兒!」孟槐菡已經沒有什麼邏輯可言,可笑的是周氏還贊同她。


  「是啊……當初在廣恩寺,姜瑤居然挺過來了,還生了孟侜這個雜種!我刻意調走了產婆,還派了小廝去刺激她,沒想到她居然命這麼大!」周氏冷笑一聲,這也好,若是姜瑤死得太快,她向誰去討回所受的委屈。


  「若不是你自己去招惹他,根本不會平白惹這一身腥!」


  「娘,我是為了哥哥啊!你不知道,那些夫人,你不在就向我打聽孟侜,說他現在有出息,不愧是孟相和姜家結合的血脈。哥哥近些年不在京城,她們都當孟家大少爺是孟侜!」


  周氏眼皮一跳,被孟槐菡戳中了痛腳。她平生最恨孟侜鳩佔鵲巢,明明是她先嫁給孟甫善,生下孟家長子,可是這些都敵不過陛下給姜瑤和孟甫善的親自賜婚。京城這些高高在上的夫人,明面說叫她一聲孟夫人,暗地裡哪個不是在嘲笑她被孟甫善視為棄婦,如果不是姜瑤死了哪輪得到她!

  「別嚎了,等你外公到了,會有辦法的。」


  孟侜沒想到自己只在門外貓了一會兒,就聽見周氏倒豆子似的把十幾年前的真相說出來。


  那個沒有眼色的小廝故意要姜瑤一屍兩命!

  剛剛被淮王剪過的指甲生生在光滑的柱子上摳出一條划痕。有隻蜜蜂纏著孟侜飛,他心煩地揮手趕走,不想弄出了一點動靜。


  「誰?」周氏許是壞事做多了,對周圍十分敏銳,「小霞去看看。」


  孟侜模仿了兩聲貓叫,悄無聲息地溜走。


  孟槐菡現在自顧不暇,在周家長輩來之前,應該不會作妖。


  孟侜若有所思,他跟蹤黃老闆,有次他在青樓跟一位外地客人喝酒,隱約聽著像「周老弟」。


  跟周家人上京有關連嗎?


  這條線索押后,當務之急是他在發現了那批兵器和劉家有關。


  劉家是新起的武將,掌管京都防務,督察四門。孟侜無意間路過劉家的校場,裡面刀劍林立,場地開闊。家主劉德備受皇帝賞識,封賜豐厚,因此整個校場規模不輸姜家。


  作為一個校場,經過兵部批准,可以定製武器,全方位培養將才,表面上看似合情合理。


  但孟侜眼尖的發現,他們使用的兵器成色居然和賭場如出一轍。每座礦山都獨一無二,鐵礦里夾雜的稀有金屬或者其他元素的細微差異,都會如實反應在最終成色上。古人沒有高純度精鍊的條件,因而出來的成品,在顏色,光度,硬度上都有區別。


  平常人不會在意這些,孟侜最近對兵器多了幾分關注,看見什麼都要上前敲一敲,比較一番。


  十幾年前姜將軍戰死之後,劉德接替將軍之位,可惜他的軍事才能並不突出,一開始還好,拖得越久,越是連連敗戰。最後楚淮引開赴戰場,劉德灰溜溜地上書請辭。但不知天元帝為何對他另眼相待,將他調回京城,大力培植。


  如果劉家有鬼,那麼他手中的京城兵馬,就是楚淮引的心頭大患。


  而據消息說,劉德身染重病,恐怕時日無多。天元帝關切慰問,有意將他的職務傳給劉德長子。


  不等他想出什麼好方法,劉德居然在今早一命嗚呼,劉家內外掛起白綾,弔唁官員絡繹不絕。


  孟侜自然也在此列。


  劉德長子名為劉鴻寶,身材肥胖,面相憨厚,強撐著心力籌辦喪事,眼眶紅腫,眼底青黑,來人都要贊一聲孝子。


  這只是表面上。


  京城人都知道劉家仗著天元帝青睞,私下裡橫行霸道,無理至極,劉家的校場更是不知染了多少無辜百姓的鮮血。


  孟侜聽見他低聲跟管家吩咐:「把老爺的東西都整理出來,明日先燒一批。」


  大魏風俗,頭七那天,要把逝者生前所用的東西燒給他,一來告慰死者在天之靈,而來整頓家務去除晦氣。


  而第三天一般只燒一些紙房冥錢元寶新衣物等。


  劉鴻寶這麼急著要燒舊物品,是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無故打擾別人的葬禮,是一件有損陰德的事情。不是篤定其中有貓膩,孟侜不願意輕易出手。


  孟侜打聽之後,首先排除了傳染病的原因。第二日一早,風刮地很猛,他在劉家的下風處等著,果不其然,有未燃完的灰燼乘風而起,朝孟侜這個方向飄來。


  他聽見劉忠罵家丁「風這麼大不會拿屋裡去燒,院子里到處都是,嗆得我一鼻子咳咳……」


  孟侜極目遠望,精確地捕捉到一小片白色的紙張,他腳隨眼動,跟著那片紙屑傻跑,然後就看見它落在了一頂貴氣逼人的轎子上。


  居然跑到拾香樓前面了。


  轎子主人看起來是有身份的,孟侜不敢爬上去,否則等於公然騎在人家頭上,有些人對這些禮俗介意地緊。


  望望天,望望地,孟侜百無聊賴地等風把它吹下來。


  拾香樓的飯菜香無孔不入,孟侜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攻擊地直不起腰。


  飢餓來得猝不及防,瞬間抽走他的全部氣力。


  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經過門前,深吸了一口氣,表情陶醉,腳步磨蹭,但不敢多留。


  路過孟侜時,其中一位對孟侜說到:「小兄弟,新來的吧?這兒呆不得,小二要出來趕人的。」他壓低聲音,只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量道,「上次我們有個弟兄餓暈在這兒,對,就你站的地方,被客人馬車直接碾過去了!那場面,腸子都出來了。」


  孟侜低頭看了眼,剛才只顧著追沒仔細看路,袍子被橫生的木叉勾了一個大口子。


  已經落魄到被乞丐同情的地步了嗎……


  孟侜捂了捂肚子,最近不知怎麼的,特別容易餓,今天又站久了,他快餓暈了。避免發生乞丐說的慘劇,孟侜決定先去吃個飯。


  拾香樓是萬萬吃不起的,他把目光轉向對面的包子鋪。


  許是恰好酒樓后廚里的清蒸魚出鍋,一陣鮮香濃郁的味道猛然襲來,孟侜甚至能想象乳白滑潤的魚肉邊緣沾著焦黃的醬汁,還有上面撒的嫩綠小蔥花的形狀。


  魚,孟侜所欲也。


  包子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正當孟侜想著趕緊撤離,不然忍不住要把淮王借的錢花在大魚大肉上面,季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淮王請公子一起用膳。」


  孟侜覺得自己大概餓暈了吧,他咽了咽口水:「你再說一遍?」


  「……淮王請孟大人一起用膳。」


  「這是淮王的轎子吧?」孟侜問。早知道是楚淮引的,他還花這麼多時間守著幹嘛。


  「是。」


  孟侜跟著季煬進去,經過轎子的時候,一個晃神撞在轎廂,嘭一聲顫了三顫,差點把轎子推倒。快倒在地上之前,孟侜就勢用手撐了一下地面,不至於摔得太狼狽。


  「孟大人!」季煬連忙伸手去扶,這是餓昏頭了嗎?

  「讓你見笑了,我去洗個手。」孟侜攤開烏漆漆的手心,苦笑道。


  季煬讓小二打了盆水,孟侜洗手的時候趁機看了一眼壓在指縫裡的紙條。剛才他是故意撞上去,紙條碰下來之後馬上藏在指間。


  將來混不下去了,街上碰瓷也是一把好手。專門攔著淮王的轎子,往下面直挺挺一躺,山珍海味都有了。


  紙片的四邊都被燒黑,只剩下中間的一塊紅印,像是私人印章。


  周翰……什麼?

  字被燒毀半邊,辨認不出來。孟侜草草看了一眼塞進腰帶里。


  「怎麼這麼久?」楚淮引問?

  「孟大人剛才在外面暈倒了。」季煬搶答。


  「怎麼回事?要不要叫太醫?」楚淮引不贊同地看著他,別是還沒恢復好就出來亂跑。


  孟侜回以虛弱的目光:「臣只是早上未進食,腹中不適。」


  不等楚淮引說什麼,孟侜又問:「可以動筷了嗎?」


  得到主人允許,孟侜舉起筷子朝中間的那盤魚肉扎去,眼裡亮晶晶的,像是餓極的小貓看見一簍子鮮魚,毫不猶豫的伸出爪子。


  喜歡吃魚。


  楚淮引暗暗記住。桌子下的手動了動,努力壓制想幫著挑魚刺的小火苗。


  ……嗯

  他記這個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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