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 母
慈 母
??沒見過比它再偉大的東西,
??因為它的名字叫“國”。
??在那淫腐的巴黎,
??或是嶄新的赤俄,
??我低首獨行,“中國人”,
??背後那麽指著我。
??我戀著莎士比亞的情歌,
??或看醉古代希臘的雕刻,
??在夢裏,我遊著雅典與倫敦,
??卻像紅蓮綠柳的那片江浙。
??我聽著西伯利亞的夜鶯,
??或是世界語的秋風瑟瑟,
??這些音樂在我心中的抑揚,
??是李白杜甫用慣了的平仄。
??夢裏,常是夢裏,我輕唱著鄉歌,
??病中,特別是病中,渴想著西湖的春色,
??我的信仰,也許隻有一點私心,
??離著中華不遠的當是天國!
??我願與流星們穿舞過銀河,
??我願與白鷗在太平洋上飛過,
??假若正飛著,偶然有個微音:
??你是哪兒的?我無須思索,
??更驚奇的準備,向那金黃的北平,
??或那乳綠的揚子,往下奔落。
??我愛著全世界,愛著黃白棕紫種種的人兒,
??每個言語有種樂音,每樣皮膚有個可愛的顏色;
??我愛著那樸素或豔麗的自然,
??我的朋友還有雪白的小貓一個。
??但是那三個中國字,我的姓名,
??是宇宙間最甜的荔枝與甘蔗!
??它們,三個小珠子似的字,串著我的靈魂,
??沒有它們也就沒有了我!
??它們輕妙得不似“雪萊”,
??壯麗得不如“歌德”,
??但是自從在我母親的口中,
??它們便帶著“荊軻”與“嶽飛”樣的音色。
??同樣的,泰山、揚子、鬆花、洞庭
??和那雪掩的金沙的戈壁大沙漠,
??聽著,虔敬的,我的慈親,
??就是它們的聖母,名字叫中國!
??我喚著她的聖名,
??像嬰孩挨著饑餓,
??把我的血還灑在你的懷中,
??我將永遠在那兒欣臥;
??年年的春燕,歲歲的秋蟲,
??將唱著你的兒歌,告訴我:
??睡吧,兒,還在母親的懷中,
??你曾愛過母親,她還記得,永遠記得!
??原載1933年1月《東方雜誌》第三十卷第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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