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決定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裡突然飛來一粒小石子,以不可思議閃電之速硬生生撞飛了這支即將射中英娥的冷箭。
只聽啪嗒一聲,箭斜斜地直插入了地下,可見之前的殺氣騰騰之勢。但在場的這麼多人,包括英娥,根本就沒看清是誰出的手。倒是放冷箭的人按捺不住,從驛站里大步走了出來,惡狠狠道,「你這龜小兒!殺了本官的愛犬,就別想從這裡活著離開!」
英娥抬頭望去,但見那人身材魁梧面目平常,只是眉宇間浮動著一層狠戾之氣,右手還提著一副玄鐵所制的大弓,可見臂力過人。
英娥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官服,「那麼你的狗咬死那個婦人又怎麼算!殺狗償命我沒聽過,殺人償命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官爺像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似的露出鄙視的眼神,連眼角都沒掃一下那婦人的屍體,滿臉不屑道,「一條賤命而已,又怎麼能和本官的愛犬相比!」他拉起弓箭再次對準了英娥,「今天我就要你為我的愛犬償命!」
話音剛落,第二支離弦之箭疾速襲來,頓時驚起了旁人的尖叫聲,連那小女孩都一時忘記了哭泣,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這次英娥早有防備,還未等到箭及身,她就敏捷地躍身躲開,幾乎是同時,那支箭就落在了她之前的位置上,狠勁未去,箭尾還在猛晃。
那官爺顯然有些吃驚,面色頓時變得赤紅,目中狠戾之氣更盛,咬牙切齒迸出了兩個字,「找死!」
英娥心裡明白眼下情況十分不妙,如果一直這樣被動躲避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只可惜手邊並沒件趁手的武器。她的目光飛快一掠,突然在那戴黑色幕蘺男子的旁邊看到了一樣東西,頓時眼睛一亮。趁著那官爺準備射第三支箭時,英娥就地一個打滾,雖說姿態不雅但還是準確落在那黑色幕蘺男子身邊,她眼疾手快地抄起放在地上的一副弓箭,只倉促地丟下一句,「借用一下!」
英娥一拿到自己最擅長的弓箭,整個人的氣勢都變得不同了。她將箭筒往背後一甩,熟練流暢地抽箭,拉弓,引箭,射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的這一箭,恰好迎上那官爺射出的第三支箭,竟是直接將對方的箭生生剖成了兩半,挾帶著逼人的余勢擦著那官爺的耳邊而過,凌厲的箭氣甚至斷了他的幾根髮絲,從半空中晃悠悠飄落了下來。
那官爺明顯被嚇了一大跳,但面上顯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此事可以到此為止嗎?」英娥臉色平靜地開了口,如果他還不肯罷休那麼她也不會退讓,但對方似乎還沉浸於巨大的挫敗感中,完全沒有太多反應,唯有握緊的雙拳在微微顫抖。
眾人看英娥的目光全都變了,小女孩也抬起掛著淚痕的臉,嘴巴微張,獃獃地看著她。
英娥走上前,摸了摸了小女孩的頭,「我們先找個地方安葬了你阿娘好嗎?」
小女孩抹了抹淚水,抽抽噎噎,「我沒有阿爹,也沒有阿娘了。」
英娥彎下腰,雙目含笑地看著她,「你的阿爹和阿娘,都在一個很美的地方生活著呢,在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天,你會再遇見他們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目中露出些許亮光,正要說話,一支箭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她的胸口,小女孩的雙眼因驚駭而睜大,口吐血沫倒了下去。
英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呲欲裂地盯向箭射來的方向。只見那官爺還依然保持著射箭的姿勢,見英娥望去,對她露出挑釁一笑。
英娥只覺腦袋裡轟的一聲響,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整個人彷彿都要燃燒起來了。她不假思索地將箭對準了那人的胸口。那人先是面色略變,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冷笑起來,「難道你敢殺害朝廷命官?這可是全家殺頭的大罪!不過是兩條賤命而已,本官就算是殺光了這些流民,你又能奈我何?」
他的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從驛站里沖了出來,舉起明晃晃的長劍擺好了架勢,打算大開殺戒。眾人這才知道大難臨頭,紛紛痛苦流涕,求饒不止。
那官爺對著英娥笑得有幾分猙獰,「你看,本來這些人是可以活下去的,是你多管閑事害死了他們。」
那些流民一聽,不禁怨恨上了英娥,紛紛大聲咒罵起她,甚至有幾個膽大的拿起手中石頭砸向了她。英娥的背上和肩上挨了好幾下,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雙目充血地死死盯著著即將斷氣的小女孩。
官爺見她如此,深覺出了剛才的鬱氣,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突然,那笑聲戛然而止,官爺驚恐地幾乎爆出了眼球,遲緩地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到了那支從他咽喉穿過的利箭。他的喉嚨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只含糊發出了別人難以聽清的聲音,「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他雙手向前伸出,像是不甘心地想抓住什麼,但掙扎了幾秒還是重重栽倒在地上。
英娥雙目微滯地看向手中的弓,有些茫然,有些傷感,有些無措,似乎不敢相信剛才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
她殺人了。殺得還是位朝廷官爺。
她闖下大禍了。
侍衛們這才從突變中反應過來,紛紛上前來捉拿英娥。就在這時,那戴黑色幕蘺男子突然起身襲向侍衛們,但見他手中匕首銀光閃過之處,血光飛濺,對方皆被割喉而死。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侍衛都倒在了血泊中。
英娥震驚地看向他,發自心底的恐懼如流水般迅速漫過身體的每一處,她完全猜不透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既然要殺,就殺個乾淨,免留後患。」那男子的聲音就像是開了刃的利器,帶著一種單調的冰冷。
眾人都被他的殺意所懾,明明想趕緊逃走,卻全都雙腿發軟壓根邁不開步子。
男子的目光似乎透過幕蘺落在了那些人身上,漫不經心道,「至於這些人……」
「不要殺他們!」英娥立即打斷了他的話。
男子只是嗤笑一聲,「如此婦人之仁,算我救錯人了。」說著他走到英娥身前,利落地奪回了她手中的弓箭,極為乾脆地轉身就走。
英娥一愣,驀的想起之前擊落飛箭的小石子,頓時反應過來,想開口道謝但那人早就沒了影。
眾人知道躲過一劫,紛紛作鳥獸散,連滾帶爬地逃了開去。
英娥也顧不得那麼多,急忙撲到小女孩身邊,發現她還有一息尚存。
「阿姐……」小女孩低低喚了一聲,似是回光反照,倒有了幾分精神,「我很歡喜呢,我可以早點見到阿爹阿娘了。」
英娥忍住淚,默默點了點頭。
小女孩笑了起來,「在那個很美的地方,我們就再也不用這樣逃來逃去了……」她的神智開始渙散,「阿姐,我的阿爹阿娘都等著我對嗎……」
英娥擠出一絲笑容,「對,他們都等著你,你們一定會再相見的,然後,永遠,永遠地在那個很美的地方生活下去。那裡沒有惡狗,沒有惡人,沒有戰亂,沒有餓肚子,沒有……」她聲音哽咽,難以再繼續說下去。
小女孩放心地笑了起來,慢慢閉上了眼睛。英娥眼裡的淚水終於無法再忍住,一滴接著一滴掉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她緩緩合上了小女孩的眼睛。
原來在這亂世之中,簡簡單單地活下去已經是一種奢望。
待安葬了母女后,英娥繼續朝晉州方向策馬而去,行了沒多少路,她的腦海里彷彿被什麼東西玄妙的貫穿,之前的迷茫掙扎猶豫煩躁全部消失不見,唯有一個聲音在堅定而有力地告訴她——不要再繼續往前走。
她忽然就勒住韁繩轉了方向,朝著北秀容一路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