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龍戰於野（二）
陰霾的天空永遠也不會有黃昏，更看不到黃昏旖旎的風景。
暴風雨吹打著落地窗，發出陣陣颯颯之音。妖嬈的背影在窗前站了許久，儘管舒妃是坐在輪椅上，但背影也是依然那麼妖嬈，讓人憐愛之餘不免心動。線裝古書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手寫的楷書字體不時閃過支離破碎的殘體，就如同此刻她的心，破碎不堪。
血影沒有來告別，也沒有告訴自己他什麼時候離開。或許是在昨晚就已經走了吧？否則現在會被暴風雨淹沒，而且這時候早已經沒有了輪渡，想走也是不可能。透過雨線望見牧場里的綠色，遠沒有陽光燦爛的時候那樣誘人，方才還有兩頭奶牛在雨中佇立，現在卻看不到了他們煢煢孑立影子。
它們已經去了天堂，一道閃電過後。
舒妃的嘴角浮現一抹殘忍的笑意，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番景象！如果那頭畜生是傑克該有多好？天打雷劈的滋味一定像下地獄那般難受！
電話的鈴聲驟然響起，驚得舒妃哆嗦一下，平復心緒之後望向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音催命一般尖銳，不禁眉頭微蹙：這個時候誰回來電話？誰還會記得我！
目光收回，繼續觀賞雨打窗棱。
伍德博士很少來電話，除非邀請自己去喝紅酒或者是分享在T病毒的最新研究成果。而在自己看來他的進度實在太慢了，慢到令人髮指，如果按照這種進度研究的話，滿世界都是乾屍人的時候或許也研究不出抗病毒疫苗。
傑克那個混蛋更不會主動打電話，他已經逐漸淡出了自己的視野，就如同沒有線控制的風箏那樣，滿世界地亂飛。當然，他也控制不了我，或者說不屑控制自己。舒妃嘆息一下，霍華德製藥企業的股票因為T病毒感染新聞的渲染，已經從死蛇變成了蒼龍，發起了凌厲攻勢，一周時間的漲幅已經超過了60％，還差一點就要追平歷史的高點。
如果德爾．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大加讚賞：瞧，我的美麗天使時時刻刻在創造著奇迹，讓那些用腳投票卻貪得無厭的倒霉傢伙們懺悔去吧！
輪椅悄無聲息地滑到辦公桌前，舒妃不安地看一眼來電顯示，不禁眉頭緊皺，是伍德博士的電話？為什麼這時候來電話？難道又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研究成果嗎？舒妃回電，電話里一陣忙音，響了好一會也沒人接聽。
打開電腦，一條新消息蹦出來：
上帝只懲罰不聽話的孩子，卻垂青於為夢想而生的人。
——伍德．傑斯
很有哲理的怪老頭，難道他是遺傳學家裡最懂得哲學的人嗎？由於思維慣性作祟，舒妃還是第一時間想起了伍德博士，但下一秒便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深度懷疑。那個混蛋傑克在向自己展示所謂紳士的博學嗎？一個讓人看一眼就噁心三天的混蛋！
舒妃再一次惡毒地詛咒著，但當她看到軟體破解的信息發送地址的時候，心不禁無限下沉：是伍德博士？！
再一次撥打實驗基地的電話，依舊沒有人接聽。舒妃望一眼昏黑的窗外，雨聲似乎小了很多，雷聲在遠方轟隆隆地響過，沉悶異常。
「漢斯？漢斯！」
門輕輕地推開，漢斯慌亂地走進來，呼吸有些不均，而且身上有淋雨的痕迹，快步走過來：「試驗基地出事了，小姐！」
舒妃上下打量漢斯沒有說話。
「是這樣的，剛才保安的電話打到了我的房間里，該死的哈吉斯似乎是喝醉了一樣——哦不，現在才想起來，好像不是哈吉斯，是那個瘦得跟猴子的似的傢伙。」漢斯搖頭晃腦地彙報道：「但話沒有說完，估計是酒精中毒嗝屁了吧？該死的哈吉斯！」
試驗基地有五名保安，全部是來自STNS傭兵隊，由傑克親自挑選的，各個都是一等一的特種兵，功夫自不必說，快速反應能力超強。
「外面還在下雨？」舒妃沒有正面回答漢斯的話，她似乎只關注外面的雨和時間。
漢斯聳聳肩：「是的小姐，這場雨來得很突然，當然這裡下雨是家常便飯，只要上帝有時間眷顧這裡的話就會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以顯示他的威嚴和不可冒犯。」
舒妃淡然地點點頭：「牧場有幾頭奶牛？」
「兩頭，小姐。」
「雨過之後給他們舉行葬禮吧，看來上帝的確很眷顧這裡。」舒妃陰沉地看一眼漢斯：「伍德博士的電話無人接聽，你給保安回電話確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十分鐘后告訴我。」
漢斯詫異地聳聳肩，快步走到落地窗前向牧場方向瞭望，只看到了墨色的空曠草坪，不禁嘟囔一句匆匆退出房間。
舒妃不安地看一眼時間，還有一刻鐘十七點整，往日此刻正是黃昏十分，夕陽會在西北的實驗基地椰樹林上面落下，而現在一場雨打破了所有美好。連奶牛都中招了，何況是美麗的景色？
看來上帝真的只懲罰不聽話的孩子，但也未必垂青於為夢想而生的人。試問普天之下哪個不是為夢想而生的？只是有的人一生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而有的人一生也沒有夢想而已。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不是華爾街的成功也不是探險，更不是窩在像一艘即將傾覆的破船的孤島上運籌帷幄，而是——自由。
像雪域高原上的雄鷹，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四海為家，無所謂漂泊。而現在的夢想則是祈求上帝恩賜一雙好腿，無論什麼樣的代價她都會接受，包括拋棄一切名利浮華，只想出去走走，用自己的雙腿。
舒妃深呼吸一下，落寞地看一眼電話，隨手發送一條信息，但願那個與老闆一個夢想的伍德博士能夠及時看到。
實驗室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電話打不通？
——折翼天使
消息剛發完，立即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很有可能被傑克收到！慌忙車撤除並永久性刪除。舒妃感到崩潰一般砸了一下電腦：「漢斯，電話打通沒有？！」
許久沒有回應。
如果用「歸心似箭」來形容楚楓此刻的心情有些不準確，畢竟是第一次來這裡。距離約定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了，但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在碼頭雇的這艘小型遊艇價格不菲，還要繳納相當可觀的安全金，錢飛的三寸不爛之舌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說的天花亂墜，而對方卻一句沒有聽懂。
「楓哥，今天沒有黃昏。」詹莎莎心事重重地望著風雨中淡青色的暗影，那裡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霍華德家族私人領地，孤島別墅。不過她確信血影一定會等他們，風雨無阻，彼此的信任是最好的承諾，無論是一句暗語或者是一個電話。
楚楓眉頭緊皺地掐滅了煙蒂：「什麼時候退潮？」
「初八二十三，一天兩個干；初一和十五，一天兩個滿，干就是落大潮，滿就是漲滿朝，今天是農曆十三，漲潮時間十六時二十四分，滿朝時間是二十一時，中間相差五個多小時。」詹莎莎深呼吸一下望著烏黑的海面，浪涌十分劇烈，現在應該正在退潮之中。
趴在船艙地板上暈船暈得七暈八素的，還不忘伸出大拇指：「還是老婆大人厲害，但別忘了這裡可是國外，是不是得加上時差啊！」
「沒文化真可怕，你的地理課是體育老師教的嗎？」宏峰揶揄道。
詹莎莎苦笑一下：「明朝的劉伯溫曾做過一首詩，坤靈地厚天地烈，應有潮汐通扶桑，潮汐是在太陽和月亮的引力作用下形成的有規律潮漲潮落想象，白天稱之為潮，晚間叫做汐，也不怪你不知道，生活在內陸的人哪懂得沿海的事兒？」
錢飛尷尬地做了個鬼臉：「甭管是潮還是汐，兩腿著地才算穩當，楚爺，您又算計什麼那？」
楚楓正凝重地望著視線盡頭天青色的海島，對錢飛的話充耳不聞。三個人相視一眼，發現有些不對勁，宏峰慌忙走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楚楓收回目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大家做好準備吧。」
其實也沒什麼準備的，武器裝備一樣也沒有，本來想去弄幾隻槍，熟料某國的槍械管理嚴著呢。首先必須有長期居住證明，必須說明買槍的用途，必須登記造冊，而且子彈必須限量，槍不貴子彈卻貴得驚人——關鍵是人家不賣。
但也不是沒有裝備，全部是特質的偽裝武器：楚楓用的是單體主動攻擊型匕首一把，宏峰的是掌握式指虎一把，詹莎莎只有一隻羅盤。如果打一場遭遇戰的話，無疑是石器時代與現代科技的聚類碰撞，勝敗自見。
所有人都沉默起來，尤其是宏峰，第一次海外執行任務，感覺特緊張。錢飛一眼就看出來了，卻沒有像往日那樣取笑，只拍了拍肩膀：「兄弟，安全第一，龍王爺的接風宴已經準備好了！」
空中傳來一陣直升機的影子，當楚楓望向天空之際，一聲悶雷在耳邊炸響，直升機馬達聲音淹沒在雷聲里。目光仍然盯著直升機，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如此惡劣的天氣竟然還敢飛行？
人若瘋狂到極致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冒雨飛航對於傑克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如果電腦不被黑客攻擊丟失了最重要的二十年規劃文件，如果不是那個坐在輪椅里的娘們發來一條被撤銷了的信息，如果不是沒有聯繫上試驗基地的物伍德博士，他是不會在極端惡劣的天氣坐飛機的。
機艙內，一雙冷酷而嗜血的眼睛正望著愈來愈近的孤島。大海如同沸騰的熱油被潑了一瓢冷水，狂暴得讓人炫目，孤島恰似一艘即將沉沒的輪船，孤獨無助地在海中抵抗著狂風暴雨和十幾米高的海浪。
「老闆，還有五分鐘就要降落，請您做好準備。」一名手下畢恭畢敬道。
傑克陰鷙地看一眼幾名手下：「在牧場迫降，聯繫基地的哈吉斯指揮。」
「是。」
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也不可能反駁。這些人都是STNS傭兵隊精英組成員，各個身經百戰，而機械師和飛行員也都是該小組的成員，嗜血和搏殺是他們的招牌。如果在叢林之中打一場狙擊戰，相信可以把一個連隊打得落花流水。
信心來自久經沙場的經驗，還有身後那些現代化的武器！
試驗基地內一片肅殺，堅如磐石的防盜門被砸得稀巴爛，地面上一片狼藉不堪，三具已經被雨水沖刷了多時的屍體慘不忍睹，血水已經被衝散，否則這裡將會血污遍地。哈吉斯的腦袋已經被洞穿，遠遠看上去就如同一支被打爛的籃球，而保安室內的監控熒屏上到處血跡斑斑，瘦得跟老狗似的的保安身首異處，慘不忍睹。
青黃色的二層別墅顯得鬼氣森森，尤其是周圍的椰樹林在狂風暴雨中不斷搖擺，如同千萬條黑蛇狂舞一般。而高達三米多高的院牆上的防盜網被砸得七零八落，地面上散落著大量碎石。
期望哈吉斯指揮直升機迫降就是一個笑話。
傑克的智商並不低，他似乎從舒妃發來的信息當中嗅到了某種不詳。本來想要直接回別墅去見她，但臨時改變了主意，擔心基地會出事，所以才選擇牧場較為平坦的草地迫降。這是最明智的選擇，因為別墅已經成為第二個血腥屠殺的現場！
黃昏已過，夜終於降臨，死神也睜開了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