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詭異細節（一）
真實往往是隱藏在細節之中的，無論是人還是事。
當楚楓回憶起與黎叔短暫相處時候的一些細節的時候，心中不禁疑竇叢生。他會說普通話，有一個神秘的苗族的女人，桃花源似的居所，喜歡廚藝，有冒險經歷，而且謹小慎微。黎叔是一個有「故事」的人，遺憾的是自己並沒有真正挖掘他的故事，許多細節都被錯過，還沒有詳細了解的時候黎叔已經暴斃了。
每個人都會擁有自己的人生細節，秘密往往就隱藏在這些細節之中。探險隊的空降地點是黎叔精心挑選的，那處河灘曾經是在他二十多年前的記憶里停留過。為什麼要選擇那裡？其理由是適合直升機空降。其實未免有些牽強。那裡是黎叔年輕的時候探險的必經之路，三個年輕人越過那條河之後，便踏上了不歸路。
黎叔說為了採摘靈芝而誤闖野狼谷，發現岩畫洞穴；遭遇土狼襲擊之後迷路，翻越兩座大山尋找所謂的深山村寨卻遭遇野豬，阿財被野豬弄死，而黎叔和水星僥倖偷生；在樹上蹲了一宿的黎叔發現古城廢墟，撿了一條吊墜的黎叔卻逃出生天。其中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在遇到瘴氣之前三個人已經產生了分歧，尋找深山裡的村寨的時候又迷路，碰到野豬之後阿財慘死，而誤打誤撞地發現古城廢墟之後，水星也死掉。
也就是說二十多年前黎叔的遭遇與探險隊如出一轍，黎叔在此前就知道一定會發生某些事情，譬如死人，卻沒有想到第二個慘死的卻是他自己。橫渡堰塞湖誤入瘴氣區，黎叔對此心知肚明，船在間歇式噴涌的暗河口停留了足足有十多分鐘，始終在原地打轉，黎叔說要等等後面的人。阿飛吼著歌的時候，黎叔卻划著船駛入氣泡最多的水域，當地下暗河噴涌之前，黎叔突然落水！
這個細節楚楓從來沒有跟別人提起過，連同船的阿飛、莎莎、雪兒都沒看出來黎叔是跳進水裡的，而並非是失足。當阿飛躍入湖中救黎叔的時候，從湖底衝出來巨浪將船打翻，同時眾人被卷吸進地下暗河。
「黎叔知道那裡是地下暗河的出口，也許在二十年前他和我們有同樣的遭遇。」楚楓緊皺眉頭看著錢飛：「你下水救他的瞬間間歇噴涌便開始了，而後我們被卷吸進入地下暗河，而黎叔卻沒有進來。」
錢飛瞠目結舌地咂咂嘴：「啥意思？您說黎叔知道那地方然後故意陷害咱們？」
「不是，他想進入地下暗河，但事與願違撞在了巨石上慘死。」
「不會吧？」
「地下暗河在噴涌之前湖底會溢出大量的氣泡，如果不在暗河出口處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而我們恰恰就在噴涌的中心地帶。而且，黎叔精準地掐算出暗河噴涌的時間，然後才跳下去的。」楚楓撥弄著篝火，火星子竄起老高，喝一口烈酒：「從我們的經歷來看，黎叔和阿財碰見野豬遭遇土狼襲擊是在進入地下暗河之後發生的事情。地下暗河河道里有一具骨骸還記得吧？那個就是水星。」
眾人的目光都專註在楚楓和錢飛的身上，這些經歷他們不曾有過，也不明白楚楓為何會對那個不錯的嚮導會產生懷疑。
詹莎莎狐疑地看一眼楚楓：「原來是這樣？太不可思議了，他們為何要殺死自己的同伴？而且那具遺骸是沒有頭顱的呀！」
「估計是被捲入暗河的時候被撞死的，黎叔和阿財也受傷了，但不那麼嚴重，僥倖逃生而已。」錢飛抱著一瓶二鍋頭皺了一口大口，摸一把嘴巴：「而且黎叔在答應做咱們嚮導的時候就說過，他要看看兩個死鬼兄弟，所以才有意而為之？」
舒妃皺著眉頭掃視一眼錢飛，心裡卻疑惑不解：黎叔不過是誤打誤撞找到的嚮導而已，注重這些細節對行動有什麼幫助嗎？即便黎叔當年真的進入過地下暗河又能說明什麼？難道他知道隱藏在古城廢墟里的秘密？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裡人罷了。
楚楓深呼吸一下，已經感覺到了舒妃的不解，不禁苦楚地嘆息一下：「十萬大山裡應該有關於古城廢墟的神秘傳說，這種閉塞之地留下的傳說可以被視作口耳相傳的歷史，具有很大的參考價值。而我們的行動進行得太過匆忙，沒有進行過相關的調查，一些珍貴的資料被掩埋。」
「而黎叔恰恰是知道古城廢墟秘密的人，我們在正確的時間找到了正確的人，卻沒有利用好。錯過了捷徑就必須付出代價，彎路走得多了才吃塹長智，好在咱們因禍得福。」錢飛若有所思地掃視一眼正自疑惑的傑克等人，臉上又恢復了標誌性笑容：「探險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說哈里斯先生的膽怯和畏戰情緒是杞人憂天，最困難的時候已經堅持過來了。」
傑克忽的起身面帶不善地怒目而視：「你是什麼意思？STNS傭兵隊的經歷是前車之鑒，他們是世界上戰力最強的特種兵，不會恐懼更不會畏戰！」
「請你不要侮辱特種兵這三個字，還前車之鑒？你派出去幾輛車？還剩下幾輛？」錢飛也是滿臉怒容，一聽到傑克的辯解就氣不打一處來，如果沒有傭兵隊從中攪局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譬如在地下祭壇碰到的那個化為乾屍的羽田正義，差點沒把暴風小組害慘了。而他還在大言不慚？一想到這點錢飛更是氣惱：「楚爺在給你們分析細節都聽不進去是不？STNS傭兵隊魯莽行動已經打草驚蛇了——我想問一下哈里斯，羽田正義是不是失蹤了？霍斯是不是蹊蹺地死了？你們找到其中的原因了嗎？」
哈里斯陰鷙地瞪著錢飛一言不發，卻心亂如麻。羽田正義至今沒有歸隊，生死不明，而霍斯之死更是蹊蹺萬分，沒有經過調查便草草掩埋。的確如他所言，在諸多細節沒有理清的情況下自己貪功冒進，才惹來殺身之禍。
而傑克如同坐在火山口隨時都要爆發，剛要開口，卻被舒妃一眼給瞪了回去：「傑克，現在是在分析形勢，請你保持冷靜。」
滿臉陰霾的楚楓沉默片刻：「羽田正義異變成乾屍在地下祭壇狙擊我們，你不知道吧？」
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哈里斯的腦袋「嗡」的一聲，目光獃滯地與楚楓對視著，漠然地搖搖頭：「他失蹤了。」
「這是需要我們分析的第二個細節，關於異變乾屍。」古城廢墟的邊緣地帶傳來兩聲凄厲的鳥鳴聲，在夜空里不斷地回蕩著，透過熊熊燃燒的火光，楚楓能夠感受到哈里斯的恐懼和驚悚，他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所以才會出現情緒激動的情況。不過，任何現實都需要認真去面對，而不是逃避。
眾人的目光完全被楚楓所吸引，他們並不知道從空降十萬大山開始探險之旅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除了跋涉探險之外，他們對其中的奧妙甚至一無所知。對地下祭壇和STNS傭兵隊的遭遇感到不可思議，只感覺到此次探險行動步步驚心，僅此而已。
舒妃對楚楓的性格了如指掌，他從來不會浪費他人的時間而傾訴垃圾，所說過的每句話都是有目的的，所做過的每件事都有板有眼有根有據，這也是在第一階段行動里所表現出的優秀品質。而不像傭兵隊，只知道躲在探險隊後面摘果子——現在又改變了戰術，想要捷足先登卻被團滅。
探險是玩命，但不意味著莽撞。
「暴風，有一個細節你必須仔細考慮一下，在你們進入地下暗河的第二天我們便找到了那個村寨廢墟，STNS傭兵隊則提前一天抵達那裡的，我想請哈里斯談談關於山寨的一些細節。」舒妃展眉望向哈里斯：「探險隊與你們只差一步之遙，但並沒有對村寨廢墟進行探查，因為發生了許多意外所致，第二天便開拔尋找暴風小組了。」
傑克窘迫地望向別處，目光閃爍不敢與舒妃對視。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傭兵隊是奉命行事，而自己就是幕後指揮者，舒妃當初問起過這件事卻被自己給搪塞過去。現在完全暴露了，最關鍵的是傭兵隊全軍覆滅，哈里斯看來也受到很大的刺激，紙里包不住火啊！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傑克只能硬著頭皮撐面子，好在在尋找楚楓的行動中表現得比較主動，挽回了一些顏面。
「只需要你判斷一下村寨的情況，有沒有疑點？」楚楓大度地拍了拍哈里斯的肩膀：「兄弟們為探險隊順利行動創造了條件，這點毋庸置疑。但我懷疑某些細節被你們忽略了，很有可能與我們的行動息息相關。」
哈里斯漠然地點點頭陷入回憶之中：「那是一個很古怪的村寨。進入其中的時間是上午，沒有發現人跡，從房屋的保存情況看已經被遺棄至少二十多年，但還基本保持著原貌。」
「你的話很矛盾，被遺棄二十多年如何還能保持原貌？」錢飛凝重地看著哈里斯：「十萬大山深處居住的山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少數民族，以苗族、壯族居多，他們住的是欄杆式建築，以木材為主搭建起來的，其在無人打理的情況下之多存在三五年時間，以這裡的氣候而言超不過兩年。」
哈里斯撫摸著額頭，那種是半洞穴的石頭堆砌的建築物在腦子裡閃過，從村寨道路荒蕪的情況看，應該有十幾年沒有人通過了，整個村子已經被大自然入侵。之所以說是被遺棄有二十多年，是憑藉經驗判斷的，而且還發現了一塊石碑，石碑上刻有古怪的文字，但傭兵隊里沒有人認識。
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但被哈里斯完全無視。
舒妃眉頭微蹙：「那個村寨與我們所見的並不相同，是半洞穴的石頭堆砌的房子，木頭部分當然損毀了，但石頭還保存著原貌。」
哈里斯漠然地點頭，目光看向傑克：「我發現了一塊殘存的石碑，照片發給傑克了，相機在戰鬥中損毀，真的很遺憾。」
「傑克？如果你認為隊員們無權掌握相關信息的話，我可以請示老闆退出這次行動！」舒妃銳利的目光射向正在尷尬中的傑克，顯然對他大失所望。作為探險隊的指揮者，他不應該隱瞞這些細節，更不應該與所有隊員離心離德，這是探險的大忌。他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總想證明自己，卻屢犯低級錯誤。
傑克猛地拍了一下腦袋，剛想辯解，卻看到楚楓憤怒的眼神，立馬閉嘴。從戰術背包里拿出一張七寸的彩色照片：「買噶的，真的很冤枉——我以為哈里斯發來這幅圖片是證明傭兵隊已經抵達了村寨，沒有別的任何想法。」
「是的，傑克先生，我的意思就是這個。」哈里斯陰沉著老臉，絲毫不避諱，當初之所以要發照片給他就是因為想證明一下自己強大的執行力，率領傭兵隊提前一天找到了傳說中的村寨，邀功請賞的籌碼而已。
借著熊熊燃燒的火光可以看到彩色圖片的內容：陰暗的洞穴里橫卧著一段古老的殘碑，夕陽的光暈將殘碑籠罩其中，有一種神聖的感覺。照片明顯曝光不足，以至於圖片上的內容比較模糊，但還是能看清上面刻著文字的形狀。
當視線一接觸到殘碑，楚楓不禁心下無限下沉！
「諸神永生？」
「是魔咒！」錢飛擦一下額角的細汗：「乖乖，老哈立下大功了，這可是咱們尋找的最重要的線索啊！」
哈里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狐疑地看著楚楓：「暴風，什麼意思？」
殘碑裸露出的部分上雕刻著模糊的字跡，從形式上看儼然與聖物上的「咒語」如出一轍，早已印刻在楚楓的心裡。
「是聖物的線索。」楚楓淡然地將彩色照片輕輕地拋給舒妃：「這說明古城廢墟就是此次行動的終極之地，村寨的主人與廢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許就是那個神秘部落的後裔。」
問題是村寨已經被遺棄幾十年了，幾乎沒有可能找到相關的證人。從這點來看，傭兵隊不過是空有戰力，不可能完成這樣複雜的探險任務，行動失敗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這一細節的發現讓楚楓更篤信，古城廢墟便是聖物帝璽的誕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