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細思極恐
黑暗的空間陷入一片死寂，越接近祭壇越感到鬼氣森森。大概是心理作用使然，在經過骨道之後每個人的心裡都產生一種心理預期，所思所想皆是血腥和殺戮，尤其是那些祭祀場面的岩畫更加深了畫面感。
錢飛從地上爬起來，踢一腳滾落在身邊的銅盤，疼得直咧嘴：「楚爺，您說邪性不？這玩意差點沒把老子給砸死！」
「哎呀呀你個棒槌，這可是戰國青銅重器！」詹莎莎尖叫一聲，想要拾起銅盤卻沒拿動，只好在微弱的燈光下欣賞起來。
雪燕妮瞪著錢：「你剛才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就是想看看裡面供的是什麼。」錢飛小心地向前走了兩步，微弱的光亮里出現了一堆白骨，這不是嚇到他的原因，死人都不怕的主怎麼會怕骸骨？剛才本想登上祭壇，怎奈身上有傷力不從心，隨手把供奉的銅盤給弄倒了而已。
錢飛窘迫地笑了笑：「以為裡面有豬頭肉呢，原來是一頭野豬，造化啊！」
「祭壇的任何東西都不要隨便觸碰，會倒霉運的。」詹莎莎拉住錢飛的胳膊嗔怒道：「好奇心害死貓，還是老老實實地跟楓哥雪兒分析一下線索才是正經事呢。」
楚楓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祭品上，而是祭壇中間碩大的石柱。方才遠觀的時候以為是粗糙不堪，只是支撐洞頂的柱子而已，但現在近看才發現自己竟然眼拙了，柱子上雕刻著精美的雲紋飛鳥，深而粗獷的刻痕顯示出烏黑的顏色，直通洞穴穹頂，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壓之感。
可以想象祭祀活動時候的情景：青銅禮器裡面盛放著犧牲貢品，祭壇周圍跪伏著一眾族人，祭師揮動著權杖站在祭壇上唱讀祭文，在通過聖物與神明溝通——但絕對不是祈禱風調雨順或是國運永昌的，而是請求諸神的恩賜。而且這種地下空間的祭祀應該是見不得光的，否則為何弄得如此陰森可怖？難道那個神秘的部落是在請地府神君嗎！
楚楓不相信世上有神明，不想被祭祀的問題引入歧途。一切跡象表明，聖物與生活在這裡的部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把雪兒的夢魘記憶引進來的話，就會形成一條清晰的線索鏈：巫族守護帝璽——祭祀神明請求恩賜——不可逆轉的戰爭——毀滅——聖物出世。也就是說聖物即帝璽，是巫族部落的守護，是祭師與諸神溝通的信物，或者叫契約。
對於古巫族的神秘部落完全沒有了解，第一次接觸這個信息還是從雪兒口中得知的。她說先祖雪芃是巫族，她是巫族的後裔。但有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需要理清：一個是十萬大山與自己所見的超視距空間是什麼關係，難道這裡就是神秘空間在現實世界的映射？如果自己所猜測正確的話，雪芃來應該是來自於神秘空間，先祖楚天逸進入過那裡，之後發生的一切順理成章。
楚楓凝神仔細觀察著石柱，而錢飛則毫不忌諱地登上祭壇，無所謂地用匕首敲著石柱，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音。這是犯忌的行為，倘若在千年前勢必被認為對神明的褻瀆，免不了成為「犧牲」的下場。楚楓苦笑一下，思維依然停留在對線索的解析上。
第二點，魂使修賢與聖物之間的關係問題。他的目標是聖物無疑，但他來自何方？雖然確信是來自神秘的超視距空間，但是在目前科學無法解釋的情況下，只能將其歸於「另類」的現實空間——一個還不為人認知的空間。那個空間與現實空間顯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明證便是雪兒的墨氏弩能夠射傷他，而自己則對其完全沒有攻擊力。
從這點來看，修賢有打開神秘空間的能力，或者是有在現實空間隱身的能力。自己能夠洞察超視距空間，而雪兒有根據自己的動作判斷敵人位置的本能，兩者結合便形成了戰鬥力。足以說明「魂使修賢」的弱點是懼怕墨氏弩，而墨氏弩顯然不是現實空間的武器，因為自己用古董弩不能傷及其分毫。
雪兒說墨氏弩是祖傳的，也就是說源自先祖雪芃——由此便可判斷雪芃和魂使修賢來自同一個空間。楚楓是絕對的無神論者，不相信存在「神域」空間，更不相信「魂使修賢」是神，他只不過是覬覦聖物的神秘暗殺者而已。但必須面對現實：現實空間之外存在一個不為人知的神秘世界，那個世界與現實空間隸書於同一時間軸，但相差七分鐘。不知道這種理論是否屬於平行空間範疇？
楚楓快速思索著與聖物相關的線索，抽絲剝繭，把自己所知道的線索都串聯起來，形成閉環的線索鏈，但並不完整。如果把「是否符合科學性」的條件屏蔽掉的話，線索鏈將完善了許多。
「楚爺您猜我發現什麼了？」錢飛忽然後退了兩步，直勾勾地盯著黑暗中的石柱，長出一口氣：「本以為那些岩畫是真的呢，其實是欺世盜名啊，真正的祭祀沒有畫的那麼美，他們的活人祭是血祭！」
楚楓不禁皺眉：「你小子又發現什麼古怪了？一驚一乍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出口逃出生天，而不是考古。」
「您才說到點子上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這種神秘地方一輩子不來也不想，但有人想了八輩子也來不了啊，怎麼能輕易放棄？」錢飛大大咧咧地走近楚楓，把匕首遞到他的面前：「從上面戳下來的，柱子上的雲紋刻線里都結滿了，您說得殺多少人？最後人都死絕歷史也就斷片了。」
楚楓捏下一點放在指尖在鼻下聞了聞，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以血祭祀比活人祭更加血腥，可以想見當年祭祀的場面，鮮血從石柱頂端順著血槽流下來，填滿所有雲紋刻線的石柱，而那些野蠻人跪伏在祭壇周圍，祭師揮動著權杖以此向所謂的神明宣誓虔誠請求恩賜。
血腥而邪惡的血祭能夠打動神明嗎？關鍵是有神明嗎？他們究竟想要怎樣的恩賜？難道只是為了滿足野蠻的、邪惡的精神信仰，在所不惜生靈塗炭窮兵黔武，最終才引發了天怒人怨，一個古老的部族被自己的信仰所毀滅？
詹莎莎捂著嘴乾嘔了幾下：「還有值得發現的線索沒有？沒有的話我們最好快點離開吧。這裡鬼氣森森的，怪嚇人的。」
錢飛把匕首插在叢林戰靴上，嬉笑著抽出桃木劍指向石柱頂端：「咱有桃木劍怕啥？神來驅神鬼來打鬼，就算那個什麼混蛋修賢來了也不拒！」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除魔衛道的高手，萬一來了就交給你，我們先走一步。」詹莎莎拍了拍雪燕妮的手臂：「雪兒，我們走吧。」
雪燕妮冷靜地點點頭：「想要解開聖物的謎團一定要以證據為基礎，祭壇是不可多得的證據，透露出的信息不僅僅是血腥的歷史，還有更值得商榷的信息，譬如我哥判斷這個部落隸屬於巫族的分支，但歷史中沒有關於他的記載，所以考察起來會困難重重。」
楚楓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百越之地自古殺伐不斷，部落之間的吞併之戰，中原帝國的征服之戰比比皆是。而自戰國時期楚襄王征夜郎國開始，戰火便席捲西南疆域，夜郎王投降臣服。到了秦朝始皇帝南征百越之戰，而後是西漢征南夷，滅了古巴國、古蜀國、古徐國、古滇國、夜郎古國和南越古國。在連年戰亂之下，這些南夷諸國部落唯有寄託神明的力量能抗衡中原的征伐而已。」
這就是歷史，很真實。比如在《華陽國志》里便記載了相關的歷史，夜郎國挑起了對巴國的戰爭，而巴國求助於西漢朝廷，結果漢帝派使臣調停，末代的夜郎王「興」不僅不聽從調解，還將漢史誅殺。漢帝雷霆震怒之下派十萬大軍滅了夜郎國，國王「興」被殺死，漢朝軍隊反過來又滅了巴國。
「楓哥的歷史知識真是豐富，不遜於那些歷史學家呢！」詹莎莎溫柔地笑道：「我只知道有夜郎自大一說，而歷史的真實往往被掩蓋了，世人所讀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其實從歷史中去追尋聖物的線索是走了很大的彎路的，任何一部史書里都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載，也不可能有記載。楚楓黯然沉思，市面上經常有關於古國神秘消失的傳說譬如樓蘭古國、西夏古國、烏恆古國、夜郎古國等等，大多是附會出來的而已，沒有真憑實據。跟這個部族消亡一樣神秘，其實是一部充滿血腥的屠殺歷史，怎麼能流傳下來呢？
「一切線索都證明聖物屬於這個巫族部落，也可以確定這個部落最後消失的年代在大唐天寶十年前後，那時聖物出世。」雪燕妮幽幽地嘆息一下：「先祖雪芃也許是唯一逃生的人，他的目標是尋找聖物——巫族的守護——帝璽！」
「這是被我們所證實了的真實歷史，史書上沒有詳細的記載，唯一的歷史記載是天寶十年大唐遠征軍西出遠征石國，在恆羅斯城與阿拔斯帝國之戰。」關於大唐驃騎軍西出恭迎聖物的一段歷史被刻意地隱去了。史學家們關心的是那場決定大唐國運之戰是東西方兩個帝國的生死較量，此戰之後，大唐帝國迅速衰落，西方阿拔斯帝國迅速崛起。
再有，關注的焦點是古絲綢之路的沒落、伊斯蘭教挺進中亞地區、大唐先進的生產力助推阿拉伯帝國的崛起云云，而忽略了歷史的細節。當以「顯微鏡」級別的目光審視那段歷史的時候，無疑就會發現歷史的弔詭之處：東方的衰落和西方的崛起呈現周期性，此消彼長成為規律。而促動興衰的內因是什麼？
沒有人去考證，也沒有人去關注。
當然，決定國運的不可能是一件莫名其妙的「聖物」，很有可能無處不在的「神明」。因為「聖物」是溝通人與神的契約，那麼「神」是誰？如果單從歷史的角度審視這個問題的話，無疑會得出迷信的結論：神無所不在，神無所不能。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楚楓是思緒沉浮不定，儼然以歷史大家的思維去論證歷史，自己不禁覺得好笑：在浩浩蕩蕩的歷史長河裡，一個人的存在生滅絕對無足輕重，就如自己，即便證明了「神」的存在又能怎樣？在某些人的眼中，「神」是萬世永生的存在。
雪兒的話的確很重要，這是歷史線索的脈絡，唯有延續這種分析才能真正理清聖物的線索，找到最終的答案。楚楓微微點頭：「聖物的歷史有兩個階段，一個是出世之前，另一個是天寶之後。天寶十年驃騎軍搶奪到聖物，在先祖雪芃的助力下冰封於雪域高原，聖物的歷史戛然而止，到現在有1266年之多。而之前的歷史就是我們需要破解的謎案。」
「雪兒所說的豈不是與前史相關？」詹莎莎一邊揉捏著腳踝一邊詫異道。
雪燕妮眉頭微蹙地點點頭：「也許之前的歷史比較簡單，被供奉在這樣的祭壇里，中年不見天日，經常以血祭祀，而已。」
「你說過是溝通諸神的信物耶！」
錢飛不禁苦笑著把桃木劍插進包裹：「我的姑奶奶你還真相信有神？長得什麼樣？是男的還是女的？完全就是妖言惑眾嗎！」
詹莎莎掐一把錢飛的手背，嗔怒：「褻瀆神明，該當何罪？冰封聖殿大戰我們都是親歷者，戴維和徐罔文吞食了聖物上的東西發生異變難道你沒看到？楓哥變成了鱗甲戰士你沒看到？他一揮手就把冰封聖殿恢復了原貌你沒看到？」
「當然……」
「用腳後跟想一想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楓哥受傷之後因禍得福，能看到超視距空間，這說明了什麼？最煩動不動就以科學的名義上綱上線，沒文化！」詹莎莎怒目而視，恨不得咬錢飛兩口。
錢飛拍打著肥臉：「教訓的是，小的不敢褻瀆，頭上三尺有神明啊，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楚楓苦澀地低頭思索著，兩個人的爭吵並沒有打擾到自己的心境。莎莎所說的也都是現實，那種能夠讓人發生異變的東西是鑲嵌在「聖物」的七星陣上面的，的確有神奇的異變功效。
此次行動，舒妃幕後老闆的目標是尋找「完美基因進化藥物」，應該就是那種被自己稱之為「能量石」的神秘物質。那是一種超越科學認知的存在，而且是在兩千年前就已經出現了。這本身就說明很大的問題：也許世界上真的存在無所不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