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地下祭壇
地下暗河骨道的黑暗之中晃動著微弱的頭燈光束,四條黑影艱難地爬上粗糙的石階,汗水已經濕透渾身。本就遭遇重創的身體經過千米跋涉之後疲憊不堪,傷勢較輕的楚楓和雪燕妮承擔了所有負重,體力透支嚴重,而細心照料莎莎的錢飛則趴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不行了,老子快累吐血了啊,必須休息一下順便算計算機怎麼逃出去!」
「死鬼,老娘有那麼重嗎?」詹莎莎嗔怒地瞪一眼錢飛,忽然有嫵媚地笑道:「下次一定要減肥然後才能探險,否則成了別人的累贅可就不好了呢!」
錢飛苦澀地握住女人的玉手,一切盡在不言中啊。並非是莎莎太重,而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養尊處優慣了喪失不少當年的英氣,雖然自我感覺不錯,但在實際行動中表現差強人意。龍隊把保護暴風的重要任務交給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您就別挖苦我了,二斤豬頭肉就能把我吹起來,喝涼水都長膘,您說怎麼辦?」錢飛打了個哈哈,卻發現楚楓和雪燕妮正直勾勾地望著黑暗的空間發獃。
微弱的光線之下,一座碩大的石柱矗立圓形的階梯狀的建築物上面,直通洞穴穹頂。而洞穴足足有二十多米高,氣勢逼人!
「楚爺!什麼玩意?」錢飛一下從地上骨碌起來,攙扶著驚得目瞪口呆的莎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手臂在發抖,每走一步都在痛苦地呻吟,卻隱忍不發。
雪燕妮打亮強光手電筒,光束從上至下從左及右一寸寸地掃射著,生怕落下最關鍵的細節。
在地下能夠建造如此龐大的建築簡直是不可思議,一是得益於洞穴的開闊,二是必須有足夠的實力。直徑大概有三四米的圓形建築基本都是用一米見方的條石砌成,而中間的石柱似乎是天然形成的鐘乳石,強光掃射之處發出星空一般的亮光,在黑暗之中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這裡的戾氣很重,莎莎不禁哆嗦一下:「楓哥,小心些!」
楚楓凝重地點點頭:「是祭壇。」
輕飄飄的兩個字一出口,莎莎和錢飛都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是活人祭的地方?
錢飛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一千多米長的暗河骨道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戾氣深重的祭壇必將成為冤魂們集聚之處,難怪這裡鬼氣森森呢。不過這些都是心理作用,作為曾經的特種兵(雖然後來被龍隊踢出紅色尖兵去站崗),錢飛不懼怕任何血腥和殘忍,也不相信有冤魂的存在。但洞穴內的氣氛的確變得不同尋常。
但有句話說得好:陰陽乾坤,萬物有靈。但凡有靈氣的生命都對恐懼有著超然的體驗,譬如牛經過屠宰場即便沒有看到血腥的場面,它也會變得煩躁不安或是流淚;而讓狗目睹同伴慘死,會嚇得屁滾尿流。人亦然,有時候會對隱藏在陰暗處的「污物」(比如所謂的鬼魂,雖然科學暫時無法證明鬼魂的存在)產生天生的恐懼。
任何生命都會對潛在的危險有本能的防禦,大概是遺傳基因中儲存的某種神秘被激發出來產生的結果,是一種「潛意識」。
雪燕妮仰頭望著碩大的石柱,目光一寸一寸地掃視著神秘的祭壇。石柱上雕刻著雲紋和飛鳥,石柱的頂端是類似圓盤一樣的物件,圓盤裡是一支混元的球體。不用猜疑,可以確定那便是能夠與神明交流的「聖物」。
這裡是所有祭祀內容的岩畫的發生地,神秘部落的族人將它作為創作的內容刻在他們認為應該出現的地方。
「望古森林的西南有一座古城,叫柯樂城,城裡有一座這樣的祭壇,是用來溝通神明祈禱戰爭勝利的。」雪燕妮虔誠地望著祭壇,記憶似乎重回了夢魘之中,幽幽的目光轉向祭壇下面的石桌,黑暗之中似乎跳動著藍色的火焰。而微弱的光線所過之處,出現了上下三排黑色的容器,每排三隻,一共九隻。
楚楓凜然地站在雪燕妮的旁邊,這是自己第一次發現規模宏大的地下古建築。那個神秘的部落似乎對陰暗情有獨鍾,本應該建在陽光之下的祭壇竟然在洞穴里出現?難道他們所信仰的不是正常意義上居住在天國的諸神?祭祀是遠古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祈求降福、風調雨順、國運永昌等等。在遠古時期,萬事都要占卜,大到以國家名義的祭祀天地祖宗,小到圍獵戰爭、婚喪嫁娶,一定要選擇「黃道吉日」,從而形成了「宜」和「忌」的風俗文化。
這裡絕非是簡單的占卜祭祀!
「那是你的夢魘,雪兒。」楚楓淡淡地嘆息一下,作為巫族後裔「雪峰聖女」的雪燕妮顯然對祭壇有著與眾不同的認知。在自己的眼中,這裡不過是肆意屠殺的檯子而已。無數的戰俘或是弱勢群體被無情地殺掉,來滿足當權者近乎變態的瘋狂信仰。美其名曰「與神明溝通」,難道神明喜歡殺戮和血腥嗎?
沒有信仰是可怕的,而嗜血的信仰則更令人恐懼。
「是記憶,來自久遠的記憶。」雪燕妮放下背後的包裹,身體筆直地跪在冰冷的岩石上,雙手合十沉重地喘息著:「柯樂城是『中央大城』的意思,那裡生活著數以十萬計的部落族人,信奉巫術,也是巫族的一個分支,在望古森林部落中以活人祭而聞名,以此博得神的恩賜。」
彷彿在此刻,雪燕妮重又記起了夢魘中失落的片段。那是一個高原山地部落,而原始叢林是他們的家園。在望古森林的西南建立部落中心,以殺伐嗜血而著名。夢魘中經常出現的血腥場面似乎都與祭祀相關。
楚楓緊鎖眉頭,曾經將雪兒的夢魘視作遠古記憶的延伸,是關於「聖物」線索的重要一環。但真正找到相關證據的時候才發現沒有自己想象那麼美好,一切痕迹都表明了殺戮和血腥,無關乎信仰。
「聖物是他們的供奉嗎?」
雪燕妮微微點頭又搖搖頭:「他們供奉的是諸神,而聖物是神賜予部落強盛的信物,也被稱之為守護。」
「帝璽?」
「嗯。」雪燕妮凝重地看一眼楚楓:「哥,你相信我說的話嗎?自從聖物出世之後我便經常陷入夢魘之中,一切關於它的記憶泛濫成災。您說那是巫族記憶的碎片,我無力將之恢復原貌,真的無能為力。」
錢飛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蛋子,發出一陣劈啪的聲音,快步走到楚楓近前:「楚爺,你們說的話我咋一句都沒聽懂那?什麼望古森林柯樂城之類的,還有守護帝璽是什麼?當務之急是逃出生天,不能困在這坐以待斃!」
「皇帝不急太監急!雪兒是在恢復記憶,意思是這個祭壇屬於望古森林西南的一個巫族部落,他們有帝璽守護保證部落強盛,一千多年前守護丟了,諸神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詹莎莎暗中擰了一下錢飛的手背:「沒知識真可怕,不要耽誤雪兒姑娘正經事。」
錢飛疼得咧嘴:「我餓啊,不逃出去得餓死……您繼續我隨意,看有沒有吃的。」
「雪兒姑娘,我是胡亂猜的,千萬別介意。祭祀是巫族部落的重要活動,也是一種古老的文化,但我有個疑問,他們請求神明恩賜什麼?整個部落的活人都給血祭了還有什麼意義?」
雪燕妮起身苦笑:「我怎麼知道?夢魘中的事情不必當真,只是傷心而已,強大的巫族部落神秘地消失在歷史之中,沒有留下任何記載。」
「與之相對應的歷史應該是在三千多年前,而巫族部落徹底沒落應該是在大唐天寶十年之前,那時聖物出世。」楚楓望著黑暗中的祭壇,阿飛的頭燈不斷地亂晃著,不知道在干甚。各種詭異的線索交織在一起,讓他心煩意亂,而且稍微用腦思考的話,手術的地方就頭疼欲裂。
「之前的歷史沒有記載,之後的歷史也被淹沒。所以我們面對的不僅是一段無頭公案,而且也沒有結果。」莎莎艱難地坐在戰術背包上,揉捏著受傷的腳踝,雖然比之前緩解了一些,陣陣劇烈的疼痛讓他痛不欲生。
對於不了解歷史的人,這種判斷無可厚非。因為大多數歷史都被時間所掩埋,之所以沒有被記錄在史書里,是因為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古代的史官能夠真實地記錄事實嗎?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私藏詩、書、白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
這就是大秦帝國的「焚書坑儒」。焚的是除了《秦記》之外所有的列國史書,《詩》、《書》等「雜」書一併焚毀。因此,司馬遷在《史記.儒林列傳》中云:焚詩書,坑術士,六藝從此缺焉。
所以,大秦之前的歷史並非沒有記載,而是焚毀了,關於列國之歷史傳記僅存之皮毛,鮮見於《史記》、《尚書》、《戰國策》等後世的史家著作中。百越之史從此絕世,即便如范曄所記的《吳越春秋》也僅僅是根據《春秋》、《左轉》、《國語》等史書集成的,從歷史資料中只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而已,從而形成了殘缺的歷史碎片,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
楚楓認同莎莎所說「無頭公案」的說法,但頭腦中立即開始追尋其真正的原因,所能搜索到的信息無非是「焚書坑儒」,其他的雜蕪知識譬如老夫子所述的傳說故事等等,對真正的歷史並沒有參考價值。真實的歷史不在書中,而是融入了時間,消弭於無形。就如這裡,究竟發生了一段怎樣的歷史?
還有關於「柯樂城」的信息也是雜亂無章,所知道也僅僅是一則關於夜郎古國的故事。其實,雪兒的夢魘很是古怪,一個出生在雪域高原的少女,從未到過西南百越之地,為什麼能夠有這些古怪的記憶?一句「祖先記憶的遺傳」是難以解釋的。楚楓認為一定與家學淵源息息相關,從與雪老僅有的三次接觸能找到蛛絲馬跡。
作為雪族部落的聖女,雪兒無疑受到了最好的教育。那是一種古典的傳統教育,與現代的應試教育格格不入。所以她才了解很多關於巫族的歷史、風俗和文化,對岩畫能做出與眾不同的解讀,對「聖物」有著非同常人的認知。
這些是雪兒豐富的夢魘的基礎。
楚楓不想把這件事從非理性的角度去分析,相信一切皆有因緣,並非胡亂臆想出來的。如果把夢魘中的記憶碎片當做線索的一部分,就必須正確的面對,從中找出有價值的內容去解析那段不同尋常的歷史。
「我的頭好痛。」雪燕妮幽幽地嘆息一聲:「生活在這裡的部落是百越的一支,不斷地吞併異族部落壯大自己逐漸成為西南蠻荒之地第一個國家,那是兩千四百多年前的戰國時代,而在此之前,這裡是血腥的土地,戰亂不斷殺伐不絕,最終走向了衰敗。」
雪燕妮靠在楚楓的肩膀上,也許現在是她最安然的時刻。從未想過夢魘中的祭壇會出現,而當真的置身此處,內心泛起了陣陣驚濤,那些不留痕迹的夢魘內容又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來。楚楓拍了拍雪兒的肩膀:「你說的讓我想起一個消失的夜郎古國,不知道巫族部落與之有什麼聯繫?」
夜郎古國?雪燕妮懵懂地搖搖頭,從來沒聽阿爸說過這個名字,記憶力也沒有關於那段古國歷史的信息,她所知道的只是關於「聖物」的零星碎片,以及對祭祀複雜而又敏感的覺識。
正在此時,黑暗中閃過錢飛的影子,微弱的頭燈胡亂地晃動著,傳來聲嘶力竭的喊叫,就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飛哥怎麼了?」詹莎莎驚懼地起身想要走過去,劇烈的疼痛忽然襲遍全身,差點摔倒在地,雪燕妮慌忙攙扶住,三個人向祭壇走去。
錢飛哇哇怪叫地抱著腦袋連滾帶爬的影子摔到在地上,同時傳來一陣金屬的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