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薩坎迷城（二）
夕陽的餘暉射在直升機的玄窗上，透進一抹微紅的光暈，天際的雲纏繞著遙遠的雪峰，留下纏綿的魅影。收回視線楚楓才發現舒妃正端著紅酒微笑地看著自己，目光中的溫柔似乎融化在血紅的酒里。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聖物的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猜猜看？」性感的嘴唇沾染了紅酒變得紅潤起來，彷彿是在期待另一片嘴唇的撫慰。
楚楓淡然若素地拿起一張報紙，副刊最醒目的是一則題為《三星堆十大猜想》的軟文，配了幾張比較經典的三星堆出土文物，包括凸眼巨人黃金面具、太陽神鳥和青銅巨樹，文物是實的，猜想是虛的。就如那個神秘的「聖物」，似乎打破了「存在即合理」的哲學定義。
「從兩個方面鑒定，一個是物質，另一個是人文。」楚楓掃一眼那篇無聊的文章，一行字映入眼帘：三星堆考古發現堪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她將中華文明源頭拓展到到五千年前，祖先創造了輝煌的青銅文化，卻淹沒在恢弘的歷史時空之中。
楚楓對報紙不感興趣，對其中的八卦新聞更沒有感覺，但這段話讓他頗感意外。如果聖物的鑒定年代是三千年的話，豈不又是一個重大的發現？輝煌的青銅時代是在春秋戰國時期，而三星堆的青銅文明則推算到五千年前，說明了什麼？兩千年的時間對與歷史而言不長也不短，兩個千年的跨度足矣創造奇迹。
「你說的對，經過負責鑒定的專家組鑒定會商，從材料方面看，不屬於地球上任何一種材料，黑金、有色、非金屬，皆不是，其硬度和韌性一樣高，是不是很奇怪？」舒妃把鑒定資料遞給正在把報紙摺疊得方方正正的楚楓，調笑道：「你的職業習慣無所不在，應該改行做一名職業探險者呢。」
不屬於地球上的任何一種金屬和非金屬？楚楓對這個鑒定結果大感意外，初見聖物的時候感覺是一種黃金製品，後來發現是黑色系金屬，譬如錳或者是釩鐵合金。七星寶函的材料也不屬於地球上的材料，判斷為帶有強磁性的隕鐵。
「年代？」雖然感到震驚，但楚楓還是以那種慣有的表情沉穩以待，發生任何情況都在預料之中。聖物不是俗物，一定會不同凡響。
「古文字專家鑒定為三千年，與青銅時代比肩，甚至更遠。」
楚楓微微點頭，淡然地望著玄窗外面。聖物上面的七星陣和鳥蟲文雖然重要，更重要的是鑲嵌在北斗星上如寶石一般的神秘「聖液」，這個細節專家是無法知曉的，但舒妃一定會關注，之所以沒有提出來，是因為「聖液」被吞掉了。
由此可見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珍貴的「聖物」本就不凡，也唯有這種不凡才能襯托出「聖液」更加珍貴。這是正常人的思維——如果製作「聖物」的人是正常人的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先有的「聖物」然後有的「聖液」呢？楚楓是痕迹專家，看一眼就知道七星陣是專為鑲嵌「聖液寶石」打造的，所以這個猜測不成立。
「好啦，這個到此為止，目標薩坎多，也許有更驚人的發現！」舒妃淺笑一下，目光里透出一種複雜的色彩。
直升機在一個高原谷地降落，遠處是一座荒蕪的村落，為不打擾村民，降落點選擇在空曠的谷地邊緣地帶。夜如約而至，但還是能看到谷地中的一抹綠色和遠處閃爍的燈光。
夜色之中透著濃重的異域風情，錢飛跳下飛機便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楚爺，這就是薩坎多？」
心裡有薩坎多走到哪都是薩坎多。海拔近四千五百米的高原是觀賞星空的最佳地點，星空似乎突然拉近一般，純凈得令人窒息的一抹幽藍充滿視線，如置身冰封聖殿一般，偏偏又寧靜得讓人懷疑時光在此刻停止了流動。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才感覺到自己屹立於天地之間，收回視線置身於現實時空里，不禁感慨萬端。
就在楚楓迎風而立望著遠處閃動的燈火之際，視線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那片浩瀚的森林不羈而至！
濤聲過耳，山風徐徐，古木參天，浩淼無邊，大片的綠色淹沒了視線，視線的盡頭依然是綠色。不經意間又進入了超視空間了嗎？楚楓擦了一下眼睛，才感覺又流血了，只是很少。駕駛直升機飛掠三千米高空的時候曾經見過這片神秘的森林，知道其無邊。而現在置身其中才感覺什麼叫浩瀚。
「楚爺——楚爺啊，浩瀚森林……」錢飛發瘋似的跑進森林，連滾帶爬，聲音淹沒在林濤之中。
楚楓駭然地側耳傾聽，阿飛的聲音依稀可聞，而他的身影瞬間湮滅。莎莎也追了出去，手裡拿著羅盤不斷地定位：「薩坎多，薩坎多！」
楚楓攙扶著雪燕妮，頭腦立即空靈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只有自己才擁有洞察超視距空間能力，他們絕對看不到浩瀚森林！
但為何錢飛、詹莎莎和身邊的雪燕妮、舒妃似乎都看到了？
「哥，我怕！」
楚楓發現雪燕妮在發抖，手冰冷得近乎沒有溫度。楚楓握緊了她的手：「看到了嗎？」
「看到了。」
「是什麼？」
「浩瀚森林。」
「真的？」
「你沒看到嗎？」雪燕妮驚異地看著楚楓：「跟你說的一樣，很大，很大，這裡就是薩坎多嗎？」
楚楓和雪燕妮並肩向遠處走去，隨著輕輕的腳步延伸，森林宛如實質一般展現出來。雪燕妮想要拍打一下眼前的巨樹，卻發現是虛空，凝眸再看之際，巨樹依然存在，不禁緊張得無以復加！
超視距所看到的浩瀚森林與他們所見的決然不同，但感覺卻是一樣的。楚楓試圖探手摘下一片葉子，卻似乎受到某種阻礙，一種神秘的力量在阻止外力進入那個空間。是幻覺？不是幻覺？神秘空間距離自己如此之近，而要抵達那裡幾乎一生都不可能。
陳教授說存在平行宇宙空間，但是「看」不到的，所以無法證明其存在。楚楓注視著那片被觸碰到的樹葉，七分鐘之後，葉子飄落在地上。這種情況早已經預料到了，現實世界與那個空間世界存在七分鐘的時差。從科學上解釋，就是兩個空間在圍繞著某種規律運行，時差七分鐘，空間對點重合。
一定是這樣的。
一條古老的驛道在森林中延伸，走在裡面猶如進入了時空隧道，古韻悠悠，自然純粹。楚楓為雪燕妮擋開濃密的枝葉，不讓它遮擋了視線，回眸之際，空間內的枝葉果然有波動！
「暴風，這就是你所看道的浩瀚森林吧？」舒妃溫柔地看著楚楓的背影：「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浩瀚森林，森林裡有美麗的傳說和亘古的故事，有怡人的風景和動人的溫情，有原始的自然和神秘的未知，有恨也有愛，有淚也有夢。」
這是一場浪漫的視覺盛宴，為了這場盛宴她做了半個月的準備。從策劃到實施歷經很多困難，比如傑克極力反對在山谷中營造浩瀚森林的提議，因為那太耗費金錢了。比如全息影像處理公司要價昂貴，但舒妃並沒有任何動搖。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錢飛終於跑累了，在村邊的一間茶鋪坐下，大口地喘著粗氣：「來碗大碗茶！」
「你個大頭鬼，戲還沒演完呢！」詹莎莎嬌喘吁吁地坐在錢飛對面：「不計任何代價，以現代全息影像技術營造出浩瀚森林和薩坎之城，估計也只有舒妃能想得出來。不過太唯美了，唯美得讓人窒息，也許有一天我會找到這樣的一座城堡，然後和愛人共享餘生。」
「莎莎，我早有這個打算！」
「癩蛤蟆，你只配給我當廚子，咯咯！」
「不會吧？最毒婦人心啊！」錢飛氣得哇哇怪叫。
就在驛道上緩行之際，忽然聽到一陣馬嘶之聲，急促的蹄音打破了林中的寂靜，楚楓慌忙保護著雪燕妮閃到一旁。一匹戰馬呼嘯而過，驚風撲面。馬上是身穿黑色明光鎧、頭戴亮銀盔的武者，不經意地回頭看一眼楚楓，詭秘地一笑策馬飛馳而去，留下一陣草屑煙塵。
一陣刻骨的疼痛襲遍全身，冷汗從毛孔中鑽出來。楚楓咬著牙望著遠去的背影，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哥，你怎麼了？」雪燕妮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舒妃也跑上前來，凝重地打量著楚楓：「暴風，哪裡不舒服？」
楚楓緊咬牙關：「叫莎莎，快！」
話音剛落便看到森林深處的城池大火衝天，繼而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馬嘶聲、兵器碰撞聲、火把燃燒聲、城牆倒塌聲、戰鼓吹破聲，驚心動魄！楚楓強自睜開眼睛，滿目血色，浩瀚的森林被廣袤的荒漠所代替，屍橫遍野！
黃沙，鮮血，殘陽！
渾身鮮血的楚天逸拄著一把陌刀坐在遍布的屍體中，晚風吹動他的髮髻。黑色明光鎧散發著濃重的血色，握著驃騎軍牌，扯下被鮮血迸濺浸透看不出顏色的披風，注視著楚楓，似乎在說著什麼，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魂魄不滅，茲當永生，神龍無悔，終於浩淼！
鮮血從楚楓的嘴角流下來：「魂魄不滅，茲當永生，神龍無悔，終於浩淼！」
錢飛和詹莎莎跑到楚楓近前，驚得目瞪口呆，錢飛一把抱起楚楓：「楚爺你怎麼啦？」
「楚楓！」
「暴風！」
「哥！」
全息浩瀚森林風景依舊，不過是情景虛設罷了。舒妃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營造的薩坎多竟然成了楚楓的傷心之地。
幽幽古道送走幾多生死別離？萋萋荒草記憶幾許愛恨情仇？慢慢黃沙迷失了多少古往今來？蒼茫歲月又淹沒了幾多冷落與繁華？不知道，不去想，也無須問。
「莎莎，魂魄不滅茲當永生的下一句是神龍無悔終於浩淼！」楚楓感覺靈魂被某種未知的暴力給刺傷了，而只得到了那句「神龍無悔，終於浩淼」。這就是薩坎多給自己的啟示嗎？老祖宗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留下兩塊驃騎令牌和殘缺的傳說故事，讓楚氏後裔實現他的誓言嗎？
詹莎莎淚眼婆娑地握著楚楓的手：「那是古書上的話，徐罔文那王八蛋知道下一句的。你剛才是不是又出現幻覺了？舒姐姐為讓你體驗浩淼森林的願望，在薩坎多用高科技全息影像技術營造出來了，你看到的是虛擬現實！」
難道這是現代人類不能抵達超視空間而創造出來的幻境嗎？但楚楓知道自己所看見的和他們所見到的絕不是一個空間，機緣巧合的是這兩個空間在時間節點內竟然重合了。不需要解釋的太多，一切都是枉然。歷史的真實不會被輕易地掩蓋，世界上總會有勇敢者去發現。
「暴風，我錯了，以為實現了你的幻想就會心無旁騖地為我所用。其實每個人都可能創造奇迹，但真正的奇迹不是你發現了什麼，而是真實地活著。」舒妃淚如泉湧，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悲傷吞噬了自己瘋狂的野心。
楚楓淡然地望著星空，那裡似乎有什麼力量在牽引著自己。魂魄不滅，茲當永生。神龍無悔，終於浩淼。
真正的奇迹是：春秋輪迴，生命永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