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詭異骨骸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透徹骨髓的悲傷壓在雪燕妮的心頭。她敵視所有侵入聖山的「惡魔」,敵視那些覬覦驃騎寶藏的人,包括楚楓。正是由於他的出現,才讓雪族部落保守千年的秘密大白於天下,讓這個弱小的部族無所適從,也讓寄託千年的精神家園瞬間土崩瓦解。
聖山是她的精神支柱,容不得惡魔們褻瀆。但阿爹在臨走的時候曾經交代,不要為難楚家人,要一起完成恭迎聖物的任務。所以,她不得不跟隨楚楓上了鷹嘴岩。
逼迫自己做不喜歡甚至反對的事情是一種難言的痛苦。現在,那痛苦如同萬千螞蟻在啃食著雪燕妮滴血的靈魂,讓她的內心陷入無妄的漩渦之中。
溫暖的陽光擋不住雪域的冰冷,短暫的興奮遮掩不了永遠的孤獨。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個救贖的過程,怎麼不見那些荷槍實彈作惡累累的STNS傭兵們懺悔呢?雪燕妮落寞地走近始終坐在石頭上如老僧如定一般的楚楓,他在懺悔嗎?
楚楓不是在懺悔,而是在冥思苦想。想雪老最後的遺言,想老夫子的傳說故事。「天梯」是什麼?「血肉天梯」又是什麼?難道驃騎將士們是用疊羅漢的法子攀上壁立千仞的雪峰的么?與古人想比楚楓發現自己的思維是何其幼稚,作為驃騎的後裔竟然無法開解「天梯」之謎?
雪燕妮坐在楚楓的旁邊,目不轉睛地望著聖山雪峰:「聖山是有靈性的,會無情地懲罰褻瀆他的人。」
如何解釋自己的初衷她才會相信呢?楚楓苦楚地搖搖頭,心靈的隔閡如同鐵壁銅牆,唯有自己開解才能彼此融通,想要一下砸碎,勢必導致相互傷害。相愛相殺就是這個道理,不過此「愛」非彼「愛」,她是自己的親妹妹。
「你不要危言聳聽,楚爺在想辦法!」錢飛瞪一眼「剩女」,從骨子裡不喜歡這樣的女人,有一種鬼里鬼氣的感覺,雖然穿著華麗氣質不俗,但思想還停留在中世紀,動不動就以此發出威脅,彷彿這世界上就她一個「剩女」似的。
雪燕妮眉頭微蹙:「發生這麼多事故,死了好幾個人,難道還沒有體悟嗎?阿爸曾說四十幾年前有一支探險隊想要尋寶,結果全軍覆滅,你想不想知道都是怎麼死的?」
「我可不是嚇大的,當年也是英雄特種兵!」錢飛拍打一下胸脯,發出「砰砰」的聲音,不過腰板卻挺不直,長時間缺氧所致。
雪燕妮一下來了精神,用弩箭指著錢飛,俏臉憋得通紅:「有種站到遠點,看我能不能射死你?」
「站就站!」
話音未落,一聲尖銳的哨音憑空想起,亮銀色的弩箭從錢飛的脖子旁邊蹭著皮肉呼嘯而去,嚇得錢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鮮血淋漓。雪燕妮驚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一言不發地看著手裡精緻的弩箭。
楚楓驚然回頭:「雪兒!」
「哥?」清淚如流,滴在雪白的裘衣上,轉眼間便凝成了冰晶。
傷口痒痒的,有些痛。錢飛這輩子就沒受過箭傷,與哈德爾不同的是弩箭擦皮而過,要是貫穿大動脈,估計早見馬克思去了。不過一聽到楚楓和雪燕妮之間的對話,錢飛又將發矇:楚爺什麼時候撿個妹妹啊?
錢飛大大咧咧地爬起來,伸出大拇指:「厲害!多謝剩女不殺之恩啊,讓我腦子清醒了不少,比那個撿破爛的老傢伙清醒多了……」
徐罔文正在鷹嘴岩角落用冰鎬刨東西,弩箭一響嚇得徐罔文差點把冰鎬給扔地上,慌忙跑過來,見錢飛脖子受傷淌血不禁大驚失色:「乖乖,出手這麼重?」
「你懂個球?雪姑娘給老子撓痒痒呢,一邊玩去!」
徐罔文乾笑一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雪姑娘手下留情,可惜了。」
雪燕妮反應過來,擦一下眼睛,從腰間掏出一個古香古色的荷包:「我不是故意的啊,這是雪族金槍葯,快來上一點,特效的!」
錢飛慌忙擺手:「你想讓我把傷養好了再砍我脖子是不是?您大人大量,我還沒娶媳婦那——我有創可貼,不必麻煩你了。」
「過來!」
雪燕妮一把拽住錢飛的脖領子,強行把金槍葯灑在傷口上,然後用錢飛的創可貼給粘上,從遠處看,錢飛的脖子上就像長了一條蟲子似的。
傷口處理完,錢飛撒腿就鑽進了帳篷里,第一次碰到女漢子,心裡沒準備啊!
雪燕妮悻悻地看一眼楚楓,傷心得直掉眼淚。楚楓心生惻隱,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是一個個性極強的女孩,受雪族傳統影響頗深,沒有見過市面,而且下手沒輕沒重,剛才那一箭要是洞穿阿飛的脖子的話恐怕自己這輩子都內疚。
「沒事,阿飛是我過命的哥們,那小子就是有點貧,心眼好使!」楚楓開解道。
雪燕妮落寞地站在楚楓的後面點點頭,像一隻受傷的雪狐,滿眼悲傷和無助。她的悲傷無人能懂,她的無助無可替代,唯有楚楓的庇護,才讓他有了些許的安慰。
徐罔文舉著放大鏡觀察收集來的「破爛」:鏽蝕的箭簇,奇形怪狀的石頭,一段白骨,幾枚銅錢,還有一堆風化土。不要小看這些「風化土」,鷹嘴岩上全是岩石,沒有土壤,連灰塵都很少見。從土樣中可以分析出組成成分,判斷風化年代,找一找有沒有生物的痕迹,比如高原特有的一些爬蟲之類的。
「徐教授,有什麼發現沒有?」楚楓的嗓子有點疼痛,聲音沙啞,這幾天差點折騰散架了,關鍵心火太盛的緣故。雪老的死跟自己有莫大的關係,世代守護責任的終結讓年逾古稀的老人承受了不可承受的重壓,看似應該皆大歡喜,實則是為之所傷。如果今生今世不出現在這裡,雪族的傳承亦然會延續下去。
所以說支持人生存的動力,不是外界的物質,而是內在的精神。
「當然有發現!」徐罔文煞有介事地拿起那段白骨在放大鏡下觀察一番:「譬如這個,就是一個不小的發現,海拔四千多米高的雪山鷹嘴岩上怎麼會出現骨骸?」
「鷹嘴岩下面還兩具乾屍呢,上面出現骨骸很正常!」楚楓淡漠地掃一眼徐罔文手裡的骨頭,生物學者參加尋寶探險就是一個笑話,只會找些破爛研究。所謂「術業有專攻」,如果登山家來這裡該會用什麼法子攀登呢?
固化的思維不會取得創新突破,鑽牛角尖更不能想出一個「天梯」出來。楚楓嘆息一下起身,目光與雪燕妮相碰,才發現她的臉上的淚痕,不禁心頭一軟:「不要傷心了,跟阿飛道個歉就行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會計較這些。」
「不。」雪燕妮斷然拒絕,不去道歉,也不跟其他人往來,就如影隨形地跟著楚楓。
臨時營地帳篷里,一雙眼睛正從縫隙里觀察,美目怒氣橫生:「我受不了啦!要不打道回府,要不捨身跳崖,死胖子,你說我該怎麼辦?」
「角斗?」
「放屁!再說我用照妖鏡把你給收了!」
錢飛捂著脖子上的傷口,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貓大呼小叫:「老子成了出氣筒了是吧?動不動就暗箭傷人,你還敢動法器收老子?快來收快來收,不收不舒服呢!」
「噁心!」詹莎莎用羅盤當「照妖鏡」在錢飛的頭頂比劃一下:「求本天師收的人還沒出生呢,你就死了這份心思吧,告訴我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難道女人都這麼無聊嗎?以自己對女人的研究而言,一般發生這種情況意味著莎莎看上了楚爺,可楚爺是天生的「冷血」,不解風情,怕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了。錢飛帶著傷還滿臉堆笑:「是兄妹關係,就跟咱倆關係一樣純潔,你叫我哥,我叫你妹!」
詹莎莎氣得一跺腳鑽出帳篷,舒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關心的是登山,而並非是這些無聊的事情。
「楚兄弟,知道著是什麼骨頭嗎?」放大鏡的另一邊徐罔文變形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手裡捏著殘破的骨片,臉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議之色。
楚楓打量一下骨頭:「肋骨,有什麼不對嗎?」
「我可是生物學家,能從任何蛛絲馬跡中尋找出異象來,就譬如這骨片,斷茬平整邊界清晰,想必是刀削斧鑿所致,想必當初……」
「徐教授,那是法醫專業吧?」楚楓最恨的就是無事忙的人,誠如徐罔文這樣的,沒事總愛製造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骨頭的確是用利器的痕迹,那又能說明什麼問題?是來探險尋寶的不是破案,而且火燒眉毛的大事是登上雪峰。
「我的意思是說這是什麼動物的骨骸?你是特種兵,能不能分析出來?」徐罔文下意識地推了推鏡框,鏡片已經碎裂了,但為保持習慣他把鏡框帶著,看起來跟真的一樣。
楚楓仔細觀看兩眼,搖搖頭:「不能,我不是生物學家!」
「是馬!」
「馬?」
「我的意思是普通的哺乳動物,而不是人的,你不感覺到奇怪嗎?鷹嘴岩在海拔四千多米高,大型哺乳動物根本上不來!」徐罔文洋洋自得地笑道。
楚楓想笑卻笑不出來,這智商是怎麼當的生物學家的呢?
「我有N個解釋,您想聽哪一個?」楚楓不想當面譏諷年過半百的徐教授,但他選擇了另一種回答。
「您隨便,我洗耳恭聽。」徐罔文的老臉憋得通紅,似乎被別人打了一巴掌。
「比如我和阿飛吃豬排,人狗平分那種。」
徐罔文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罷了,不愧是當特種兵的,雪域環境有保鮮功能,不過從骨質風化的程度的來看,這塊骨骸有一千年以上,而且岩石下面有很多,不止這一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楚楓不由得一愣,慌忙拉著徐罔文向山腳下的巨岩跑去。果然如徐罔文所言,岩石縫隙和角落裡散落著許多骨骸,大部分已經風化。
「我在風化土中也發現了骨骸碎末,足以證明已經存在了很久。不知道對你的思考有沒有什麼幫助,也許有人爬上鷹嘴岩吃大餐也說不定的,僅供參考。」徐罔文滿臉狐疑地轉身而去,因為看見莎莎小姐正站在懸崖邊上看風景呢,與其跟暴風看骨頭渣子,莫不如逗女人去。
這是一個重要發現。楚楓對徐罔文的印象雖然不太好,但作為生物學者的專業素養還是有的,既然他認定是哺乳動物的骨骸,一定沒有大差錯,至於是什麼動物則無關緊要。從骨骸的數量來看,楚楓能大體計算出個大概,絕非是一隻二隻!
許多骨骸風化之後就被風吹走了,而那些沒有完全風化掉落在岩石縫隙里的骨骸,數量驚人。有一種猜測始終縈繞在楚楓的心頭:如果這些骨骸是驃騎軍留下的,足以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到了彈盡糧絕的境地,珍惜如命的戰馬成了果腹的食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原因。
不會有無聊到上鷹嘴岩開PARTY的吧?
寒風凜冽,空氣稀薄,讓吸慣了霧霾的楚楓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大腦供氧不足也造成了思維反應遲緩,頭疼欲裂。沿著鷹嘴岩靠近山體一側的岩石上全部搜尋一遍,楚楓又發現了骨骸碎末的痕迹,但大多數是在岩石裂隙當中,讓他不禁疑竇叢生:骨骸來自哪兒?
許多神秘的事物都可以用科學解釋,違反科學的解釋再合理也有瑕疵,一定有某種未知的因素在其中起著決定性作用。比如鷹嘴岩上遺落的風化骸骨,其特點十分鮮明:橫斷茬清晰,數量巨大,是馬。楚楓還是選擇相信徐罔文的判斷,但在雪域高原上多的是牛羊,馬很鮮見。而在冷兵器時代,馬是騎兵部隊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