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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天梯之秘

  雪停風住,素裹銀裝。


  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谷里,碧綠的草場披著亮銀色,在溫暖的陽光下可見草葉上的冰晶和露珠。積雪開始融化,野花並未凋零,而健壯的牛羊又開始了他們一天的盛宴。


  一聲清脆的鞭響回蕩在空靈的谷地上,當牧羊人正自詫異之際,從峽谷中突然衝出幾十匹駿馬。踏破空寂的山谷揚起漫天飛雪,長嘶昂首呼嘯著衝進空靈之地,頭馬霸氣十足地賓士而來,改變了整個馬群的行進方向,在谷地中劃過一條完美的弧線后,拜努爾才逐漸收住了賓士之勢。


  激蕩人心的壯觀氣勢讓人嘆為觀止,對於生活在平原內陸的人而言,這是一種野性自然之美,在寥廓而蒼茫的雪域高原縱橫馳騁,有一種時光朔流千年的感覺。


  「這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草場!」拜努爾回頭望向後面追趕而來的雪燕妮大聲喊道。


  雪燕妮伏在馬背上,揚起馬鞭在空中劃過一聲脆響,衝到拜努爾近前,兩匹馬成并行之態,向遠處追逐而去。


  「難道我不迷人嗎?」雪燕妮的鞭子抽向拜努爾的坐騎,狂野的笑聲隨即傳來。


  楚楓凝重地望著聖山,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重返祖先生活過的地方,一路坎坷艱難,但自己所遇到的困難跟一千年前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恭迎聖物的驃騎軍遭到敵人的圍追堵截,在彈盡糧絕增援無望之下,他們選擇了玉石俱焚。而方式卻讓死人驚嘆:營造七星拱月的風水格局,藏聖物於雪峰之顛,葬屍骨於雪域高原。


  「傳說驃騎軍神秘地消失在高原,大戰之後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了,連他們的對手都不知道。」老夫子悠悠地嘆息一下,巡視著寥廓而蒼茫的雪域:「敵人被驃騎軍死戰的氣勢嚇退,從此不敢進入雪山半步,還有傳說那支驃騎軍是天兵天將,完成使命后回歸天庭。」


  「只是傳說而已。」


  「傳說都是有依據的,那位雪姑娘不是說坐天梯登峰極樂嗎?」


  這是雪族部落透露出的唯一一個最有價值的信息,但對楚楓而言就是一個笑話。他是忠實的無神論者,不相信有天梯一說,如果說是有,應該就是驃騎軍發明的特有的登山軟梯。總而言之,古人以大智慧登上「聖山」,以一種慘烈的方式告別。


  雪燕妮縱馬飛馳過來,高原紅的俏臉變得蒼白:「惡魔,陪我回家一趟,阿爸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望樓之上,一面黑白相間的三角形旗幟迎風獵獵。那是「風信」,是一種極為隱蔽的聯絡方式,「風信」旗有很多種,每種旗都有不同的意義。雪燕妮顯然明白黑白旗代表什麼,從她焦急的表情和蒼白的臉色便可揣測出來。


  華屋之內,禪香繚繞。當楚楓和雪燕妮「闖」進屋內的時候,映入眼帘的便是神龕之下跪伏的背影,蒼老而脫俗,寂寞而虛空。


  「終於回來了,跪下吧。」


  雪老的聲音很弱,似乎是從神龕里發出的那樣縹緲。祭拜祖宗之禮不是小事,尤其是對於傳統觀念甚重的楚楓而言。禮法就是禮法,是禮,也是法。禮是周禮,法是法度。無禮法而人不立。


  楚楓有一種預感:雪老要交代什麼重要事情!

  渴望一種原始的回歸,渴望回到千年之前盛唐的精神家園,這是一種復古主義也是浪漫主義的一種表現,更是現代人對盛世大唐的憧憬和嚮往。楚楓始終在思考著這個問題,若是能穿越,一定要穿越道天寶十年!放逐那種不合實際的臆想,重新面對現實,楚楓唯一想做的,就是登上聖山。


  「往事越千年,皆有因緣際會;家傳興百代,茲當孝勇天下。雪族部落還有一個密而不傳的說法,最後一個驃騎的後裔到來的時候,我們的使命就會終結。」雪老緩緩地將三塊神位牌一起拿下來,放在一塊杏黃色的綢布上:「除了那本線裝古書之外,這是雪族部落唯一的傳承,你仔細看看。」


  神位牌不宜輕舉妄動,這是禮法。


  「阿爸,您要幹什麼?」雪燕妮不禁臉色大變,從她牙牙學語的時候那三塊牌子就擺放在神龕里,不知道供奉多少代了。


  「塵歸塵土歸土,諸事皆有因緣。雪族是代持神位牌,現在主人來了理應歸還。」雪老喘著粗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望著空空如也的神龕,精神逐漸萎靡下去。


  一個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用一生守護著雪族的承諾。當承諾實現之際便是他應去之時。只是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有準備好如何去應對,又來得太遲了,雪族已經等待了一千多年。


  古舊而厚重的神位牌背面,雕刻著的祥雲文環繞著一副神秘的圖案。當楚楓的目光一遇到那副圖案的時候,不禁驚訝失色:正是七星寶函和金絲鎖魂上的圖案!


  楚楓撫摸著圖案,呼吸有些急促:「雪老?」


  「三幅神位牌上面都有圖案,很神秘不是?」雪老咳嗽一聲嘆息道:「沒有人能真正地讀懂它,我領悟了幾十年也沒有讀懂,這是驃騎軍軍情聯絡密碼,只有徹悟之人才能領悟其非凡的意義。先祖雪芃曾經是主官,但沒留下隻言片語,你是驃騎的血脈,或許有機緣。」


  楚楓恭謹地拿起雪族的神位牌,其背面的圖案紋飾與楚家的多有不同,顯然是所要表達的內容不同所致。這種鳥蟲文文字早已經失傳,其失傳的時間應該有一千多年,甚至在驃騎軍生活的年代就已經是極為稀少的存在了。


  「雪氏家族已經沒有秘密,你可以走了。」雪老忽然變得漠然,聲音微弱卻決絕:「斯世已無留戀,俗塵尚有掛牽。雪兒,你不可再阻擋楚家人恭迎聖物,明白嗎?」


  「阿爸?為什麼!」雪燕妮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沒想到阿爸急切召回她就是為了這件事?不要說是供奉世代的神位牌傳給了他,不要問阿爸為何如此決然,但家族的使命怎麼能戛然而止呢?聖山是雪族的圖騰,信仰一旦被褻瀆,沒有任何挽回的可能。對於生性狂野的雪燕妮而言,阿爸的決定不啻於葬送了千年傳承。


  沒有原因。


  「雪老,怎麼才能登山聖山?」這是楚楓最想知道的秘密,探險隊遭遇一系列挫折失敗,止步於鷹嘴岩下,而他想要實現注重誓言的不發也終止於此。


  「血……肉……天……梯。」這是雪族保守的最後一個秘密,當雪老含混不清地說完之後,頭忽然垂下,靠在楚楓的身上。


  雪老渾濁的眼神里出現一抹詭異的光色,光色慢慢淡化,生命的華光淺淺流逝,握著的乾癟的手逐漸涼下去。他已經沒有呼吸。雪老安詳地走了,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最後只說了「血肉天梯」幾個字,讓楚楓不禁想到了老夫子講述的傳說故事。


  當生命戛然而止,悲傷佔據了生者的靈魂。雪燕妮的哭聲撞在楚楓心底最柔軟處,不禁潸然淚下。雪族和楚氏同根同源,血脈傳承千年,但見面即成永別。楚楓感覺到歷史的重幕早在一千年便已經落下,驃騎的後裔只在塵世間的縫隙中追尋著曾經的恢弘。


  那是一種神聖的悲壯。


  按照雪族傳統,要停靈三日才能入土為安,一切禮儀自有雪族族人去打理。楚楓所能做的,是披麻戴孝守靈。


  漆黑的夜,冷冷的風。歷經風雨漂泊千年的雪家最後一個傳承者,終於可以追隨祖先的靈魂棲於雪域聖山之巔,那裡才是他們的歸宿,才是真正的安息。


  三天後,第二小組除了拜努爾在豐美的草場牧馬之外,包括雪燕妮都抵達了聖山鷹嘴岩臨時營地。三天焦急的等待讓舒妃面容憔悴,也讓詹莎莎心急如焚,曾一度埋怨錢飛為什麼不跟隨暴風同去,錢飛卻笑而不語。


  「你知道這三天大家是怎麼過來的嗎?日夜翹首企盼,以為你出事了呢!」詹莎莎是刀子嘴豆腐心,抱著楚楓的胳膊一通埋怨。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情愫?淚眼婆娑的女人似乎感覺道自己動了真情,是情非得已。


  楚楓安全歸來讓眾人群情激奮,探險隊終於團圓。楚楓也不禁感慨萬端,人是感情動物,即便曾經有過隔閡和猜忌,還是如此融洽地相處,實在難能可貴。


  「事情都辦完了嗎?」舒妃細心地觀察到雪燕妮面色蒼白,似有悲戚過度的跡象,而楚楓則帶著孝,讓她不禁有些詫異。


  楚楓疲憊地點點頭,落寞地看一眼旁邊始終抱著自己胳膊的雪燕妮,這是一個漫長的傳說,長到可以上溯一千多年;這也是一個短暫故事,自己與雪族部落剛剛結識,與雪老僅見兩次面。


  誠如雪老所言:因緣際會,生命輪迴。


  「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


  楚楓拍了拍雪燕妮的小臂,她才捨不得似的分開,坐在楚楓的旁邊。而這個位置平時都是詹莎莎的,不過她對雪燕妮的存在並不以為意,並非是大度,而是要聽聽楚楓的故事。


  「天寶十年,恆羅斯之戰後,恭迎聖物的驃騎軍與外族盟軍打了一場遭遇戰,最後兵分兩路,一路血戰薩坎多都督府,另一路北進雪域高原歸唐。他們在試圖翻越帕米爾高原的時候也遭遇到敵人的狙擊,戰鬥持續了數月,敵人並沒有剿滅他們,他們也沒有突圍出雪域。」楚楓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這件事應該發生在薩坎多之戰不久之後,那支軍隊被困在雪域高原,最終消失在敵人的眼皮底下。


  傳說之所以是傳說,因為夾雜著許多不可理解的因素。譬如老夫子所講述的那些掌故,便有許多違背常理的東西,他說驃騎軍是天兵天將,完成恭迎「聖物」的任務后便回歸天庭。但楚楓追根問底他們是怎麼上天庭的,老夫子說是有「天梯」,與雪老最後的遺言一模一樣。


  但楚楓不相信有天梯,更不相信回歸天庭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


  「雪族部落的先祖追隨驃騎軍轉戰雪域高原,最終在內無糧草外無增援的情況下陷入絕境,為確保聖物安全他們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楚楓的眼中忽然閃現一抹精光,望著壁立千仞的雪峰,發現自己的情緒出現了為妙的波動。


  徐罔文端著半開的水把一大把葯塞緊嘴巴,就跟錢飛吃紅燒肉似的,脖子一揚便咽下去:「什麼方式?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你懂個屁?同歸於盡了聖物怎麼辦?」錢飛說話動則爆粗口,也是這段時間給徐罔文惹的,專家說話都不動腦子嗎?他沒腦子,所以才大把大把地吃藥。


  徐罔文乾笑兩聲,也不動怒,「色眯眯」地笑了笑:「您繼續!」


  「放逐靈魂,決絕於世。」


  這句話該怎麼理解?眾人面面相覷,都沉默地低頭思考。


  這是一個哲理性很強的問題。在中國文化里,有一種精神叫做「精忠報國」,有一種情懷叫「家國幽情」,有一種執念叫「視死如歸」,有一種勝利叫「不戰屈人」,有一種信仰叫「魂之永恆」!

  今夕何夕?讓靈魂永遠固守著「聖物」,即便他們知道永遠也回不到盛世大唐;讓靈魂永遠地棲居在聖山,即便這裡不是他們美麗的故土家園!


  「他們通過天梯抵達雪峰之巔,用靈魂守護著寶藏。諸位可以想象一下,那寶藏究竟是什麼?」自己不是脆弱的人,為什麼會流淚?


  沒有人能回答楚楓的詰問,在他們的心裡驃騎寶藏就是價值連城的金銀財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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