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殘酷的「我愛你」
紀欣悅抬起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怔怔地看著古安諾。
「其實我才是真正的殭屍，你只是這個愛情幻境里的假的殭屍。」古安諾拿起桌上那本他畫的漫畫說到：「這本漫畫是我畫的，因為愛上你，我腦中有很多和你在一起的畫面，我就畫下了我們的殭屍式同居生活。」
「怎麼可能！你的畫法和流川幾乎一模一樣。」紀欣悅還是不願意麵對現實。
「是可能的。因為我吃了方流川的腦子，所以我腦中有他的技能，回憶和感情。」古安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打開來，正是一小塊一小塊做成「人腦藥片」的方流川的大腦。
「這……是什麼？」紀欣悅盯著古安諾舉在她眼前的「人腦藥片」。
「那天，我去加護病房盜走了方流川的腦子，又送去加工廠做成了這樣的『人腦藥片』，然後我會分成365天把它吃完。從吃的第一天開始，我腦子裡就像中邪了一樣，不停浮現出你們在一起談戀愛的畫面。你在那些回憶的畫面里，真的很可愛……」
紀欣悅還是無法相信，她拿起身邊的鏡子，照了照，果然她看到自己的臉和身體都和正常人類無異。那些所謂的殭屍的樣子，竟然是被施了魔法之後看到的幻境。啪，一聲，鏡子落在地上摔碎了，就像紀欣悅破碎的希望。
紀欣悅獃獃地站在原地，她回想起第一次在漫畫咖啡館古安諾為她畫了大腦的素描，還寫著，大腦是他的源動力；她想起第二次，古安諾邀請她去方流川的舊房子，裡面有棺材掛在棚頂，他說那是他最希望和她在一起的歸宿；她想起第三次，古安諾和她一起吃飯，滿桌子都是各種腦子；她想起第四次，古安諾和她一起拍攝殭屍婚禮，他那麼深情款款，還送給她昂貴的戒指……
一切細節，如果從一個殭屍的角度去想，才發現，是那麼順理成章。因為，這都是古安諾腦中的愛情理想。
「那你說的，你是流川畫的漫畫的顧問，都是騙我的，對吧？」紀欣悅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臉上流露出驚恐。
「都是假的，那隻不過是為了解釋，為什麼，我知道你那麼多事……」古安諾一臉冷寂，像是被放棄的小孩。
「那……為什麼我總是一想念流川，就能看到他恐怖的樣子？」紀欣悅似乎猜到了什麼。
「也是幻境，只是為了讓你忘記方流川的樣子，讓我替換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古安諾死灰色的眼睛里滲透著無限的悲傷。
「啊——」紀欣悅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喊，眼淚傾瀉而下。她一直拚命搖頭，她不想相信這些可怕又殘酷的真相。
紀欣悅撥通了許戀戀的手機，電話居然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了許戀戀的聲音。
「喂？紀欣悅？你怎麼失聯了啊……」
「許醫生，你是不是死了？」
「啊？」
「你的大腦還在嗎？」
「你怎麼了啊？你真是紀欣悅嗎？你瘋了嗎？」
「那為什麼，你最近幾個月一直關機？而且也一直不聯繫我？」
「有一天傍晚，你自己突然上來我的心理診所，要求結束我的合作，你說你不會再來我診所了。我怎麼勸你也沒用，是十分堅決。無奈之下，我就同意了。後來，我就去了外國參加了一個短期的培訓課程，也沒國內的手機。昨天我剛回國，還在惦記你，總覺得你無緣無故取消心理治療，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戀戀的話還沒有說完，紀欣悅已經徹底絕望了，手機從她的手指間滑落下去。只聽見電話的另一頭，許戀戀一直在「喂，紀欣悅……」那樣呼喚著。
紀欣悅傻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臉上都是眼淚。
「你的自媒體，現在已經有了上千萬的粉絲，廣告的收入也很穩定，我還繼續兌現我的諾言，我已經把餘下的投資額一次性匯入了你的賬戶。」古安諾靠近紀欣悅，抬起兩根食指，他要去給她擦眼淚。
紀欣悅一把打開了古安諾的手指：「拿走你的殭屍手，不要模仿流川的動作！我現在看到你的手指，都感到噁心！」
古安諾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看了看自己泛著黑色血管的手，自卑地地下了頭。
「投資？你給我的錢，是用來買你的『人腦藥片』的嗎？你是在用錢來交換流川的腦子嗎？你從他的頭蓋骨里挖出他大腦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就是個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怪物！」
古安諾緩緩地抬起頭，噙滿眼淚的死灰色眼睛像是一片死海。
「我一直痛恨自己變成殭屍的這個事實，更加厭惡自己不得不靠吃人類的大腦才能存在於世。但是，在我變成殭屍以後的漫長而孤獨的歲月中，我卻感謝自己吃到了方流川的腦子，讓我的記憶里有了你，讓我愛上你。」
「你竟然感謝你吃了流川腦子的這個事實？」紀欣悅搖著頭，繼續著絕望地大笑。
「對不起，但是，我愛你。」古安諾說得肝腸寸斷一般。
「用掠奪我男朋友生命的方式，來愛我？用欺騙我的方式，來愛我？用讓我驚恐的痛苦，來愛我？古安諾！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個怪物，我是個正常人！你這殘酷的愛情，我承受不起！」紀欣悅擦乾了眼淚，兩隻噴著怒火的眼睛瞪著古安諾。
「很抱歉，沒有更好的方式，能靠近你……」古安諾突然感到一陣胸口的劇痛，他才驚覺，紀欣悅已經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入了他的身體。
「但，我恨你！」紀欣悅注視著那把刺入的刀，還有從傷口中流出來的暗黑色的血液，她隨即一用力，抽出了刺入的刀。
「這一刀，我替流川報仇！」紀欣悅再次舉起刀，朝著古安諾的胸口再刺入一刀，然後她又抽了出來，再次狠狠刺入：「這一刀，為我自己被欺騙的感情。」
古安諾竟然一動沒有動，他沒有躲，就站在原地，任由紀欣悅將刀子一次一次插入自己的身體。暗黑色的血液已經流滿了全身。
在愛魔社的辦公室，看到這樣的劇情，我不得不感嘆，真是太虐了！
「我就說過吧，殭屍和人類怎麼能有好的愛情結局。」Easylove認真盯著魔幻投影里的劇情，表情嚴肅得可怕。
「你幹嘛這麼認真？表情好像死人了一樣。」方夜爵故意諷刺Easylove：「既然你知道人類和非人類沒有好結果，你就不要惦記我家凌淺草了。」
「你信不信，我吹口氣，就能讓你死掉。別惹我！」Easylove第一次發火，臉上的表情確實陰沉得可怕。
方夜爵撇一下嘴，立刻躲得遠遠的。
「殭屍，應該不會死吧？」我問Easylove。
「死倒是不會死，但是，他的心，肯定是死了。」Easylove注視著投影，像是陷入了某種思考。
我們繼續關注劇情發展。
古安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的傷口，原來，他是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把鑰匙，他把沾滿了暗黑色血液的鑰匙遞給了紀欣悅，說到：「方流川拚命畫畫，要賺錢買給你的那棟房子，我買下了，送給你。」
紀欣悅的手裡還握著剛剛抽出來的滴著暗黑色血液的刀子。
「拿開你的臟手，我不會要的！」紀欣悅滿含眼淚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把鑰匙，又突然轉頭不再看。
「你不想知道，方流川想怎麼裝飾你們共同的家嗎？拿著鑰匙，你去看看，我把他構想里，所有的細節，都展示在那個房子里了。就當是我，幫他實現，最後一個心愿。」古安諾滴血的手一直舉著帶血的鑰匙。
紀欣悅緊握著刀子的手，終於慢慢鬆開了，刀子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從此以後，你永遠不要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出現！」紀欣悅拿起桌上的那本古安諾畫下的《僵僵的吸引》，一口氣撕得粉碎，一揚手，漫畫的碎片從空中散落，就像冰冷的雪花。
而古安諾卻依舊執著地舉著那把鑰匙。
撕了漫畫之後，紀欣悅緩緩地伸出手，拿過了那把帶著血的鑰匙。她握住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離開了古安諾的考古博物館，只留下了一地的漫畫的碎片和滿身血液的絕望的古安諾。
古安諾注視著紀欣悅離開的背影，帶血的手，拾起了一個漫畫的碎片，握在了手中。
「我知道揭穿了真相，她會懼怕我，痛恨我，甚至想殺死我……多麼糟糕的局面，我都設想過。但只有一個結局我沒有設想過……」古安諾像是糾結掙扎了一下：「就是那個關於殭屍新娘和新郎的畫面。」
「你希望紀欣悅能夠跨越『種族』，跨越『仇恨』，跨越『世俗』，愛上你，嫁給你，和你永生永世。」
「能不能和我一起，創造一次奇迹？」
此時此刻，回想起古安諾和我之間的對話，現實讓那些愛情的理想變得多麼可笑。他肯定知道了自己的愛情願望是多麼幼稚，可我卻因為故事的劇情沒有朝著幼稚的方向結尾，而感到悵然失落。雖然，我也知道，在人類的世界里，愛情很少有奇迹，正因為這樣，我才隱隱地期待著，在非人類的世界里，出現一次逆轉現實的美好愛情。
我的手機響了，是古安諾打來的。
「凌淺草，你是對的，是我太天真。事實證明，無論在怎樣的世界里，愛情，都不是一個奇迹。」
「抱歉，愛情任務失敗，我會把尾款退給你。」我竟然還想著委託服務費的事兒。
「不用了，你留下吧。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是你的努力，才讓我經歷了一次難忘的愛情，這足夠了。也謝謝你，讓我終於不用再做天真白痴老殭屍。」
「你……竟然會調侃了？」我驚訝於古板的古安諾的改變。
「可能是跟紀欣悅學的吧……」古安諾的聲音在電話中沉默下來。
難道，他們的殭屍愛情，真的結束了嗎？我放下電話，內心裡還是有一個畫不完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