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幕下的金都城仍是流光溢彩般的繁華。街上的攤販還未散盡,三三兩兩的響起吆喝聲。錦畫在轎子裏,掀起轎簾,正好望見了與之並排的轎子。隻一頂轎子,墨紅色的轎簾在風裏輕輕揚起,杜子醇俊美異常的臉映入眼簾,賞心悅目,看得她失了魂。卻隻那麽一瞬,風起,轎簾遮住了他的身影。她癡癡地盯著對麵,世上怎會這般好看的人?忽的臉一紅,放下轎簾,雙手絞弄著。“啪”的一聲,耳邊響起煙花聲。有誰放煙花麽?

  “停轎!”轎子還未停穩,但見小小的人兒倏地一下便從轎裏跳了出來。“怎麽回事?”他挑起轎簾,望見麵前的人兒伸長了脖子仰望天空。“子醇哥哥,你快看,好漂亮的煙花!”她興奮地小跑至轎前,俯下身一把抓住了杜子醇的衣袖。“快出來看看,真的好漂亮呢!”他微一皺眉,對上她的一雙清亮明眸,心下一征,隨即優雅地探出身。錦畫見他出轎,很是歡喜,拉起他便走,“嗬嗬,子醇哥哥,我們去那邊的空地看煙花!”一幹人在原地愣著,其中還有太子府的總管。由於杜子醇身為太子少輔,頗得太子重視,這出行都由總管相接送,地位自是不可小覷。


  不遠處的空地上一處隆起,地勢頗高,有點像小山丘。她開心地一腳踏上去,迫不及待地指著夜空中盛開的煙花,“子醇哥哥,快看,那是芙蕖花!”子醇哥哥,子醇哥哥,她什麽時候喚得如此順口了?杜子醇探視眼前的人,皎若桃花的臉龐上一雙如星光般閃爍的眸子此時分外認真地凝視著夜空裏燃起的煙花。她側頭,對著他嫣然一笑,似三月紛飛的櫻花,奪人心魄,“子醇哥哥,你可喜歡煙花?”他斂起眼簾,怔怔地看向夜空,淡淡地說道,“煙花,太淒涼。”


  她未曾搭話,依然全神貫注地望著夜空,隻是臉上的笑容染著一抹憂傷。“明明知道隨後的寂廖無疑,卻還是義無反顧地盛放。”就算孤寂,隻要是自己認定的美麗,粉身碎骨又如何?“萬般癡狂皆成妄,使得遊人一笑回。”心底如何想,嘴上已吟念著。夜色茫茫,她的淺笑著婉轉的眉頭下,藏著杏花春雨,溫山軟水的愁。此刻,杜子醇放下心中對她身份的疑心,以一個普通男子的視角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子。不得承認,她是個美麗且空靈的女子。她念的詩是從未聽過的,句子清麗帶著無所畏懼的癡狂。“你有心上人?”好聽的聲音,她轉頭看向杜子醇,“何來這麽一問?”萬般癡狂皆成妄,使得遊人一笑回。這句詩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願為心上人赴湯蹈火,她是這麽想的嗎?他略帶疑惑的神情使得她笑聲又起,“我若有心上人,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答應嫁給蕭慕翎。我隻是在等,等著生命中的那個人出現。”


  他皺起眉,她即將嫁給太子,又何來等待一說?黑幕下的煙花此時盛開得格外熱鬧,啪啪想起的聲音湮沒了所有細微的話語。他不禁抬起眼欣賞眼前的盛宴。“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縱是傾城色,亦為君棄。”愛情是永不能放棄的神話。這世上,總有那麽一個人在等著她與之相愛。並且這個人,絕對不是蕭慕翎,蕭慕翎已經有太多的女人了,以後還會有更多。她回想起這幾日的經曆,當初答應做老媽的試驗品穿越時空,隻顧著好玩絲毫未曾料到會被莫名其妙地逼婚。就算如此,她想,我也絕對不會放棄自己心中的信仰。感情這回事,不能勉強。煙花在眼裏五光十色地綻放,就算隻擁有一刻,就算全力盛放也觸不到想要擁抱的夜空,亦無怨無悔。


  杜子醇回過頭,但見她輕吐幾詞,微微地隻這兩句入了耳,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心裏卻升起異樣的情緒,輕輕癢癢,如升起的炊煙一圈一圈繞到了最深處。她是個怎樣的女子?卻隻是一瞬,他便將這個念頭掃除,這不是自己該想的事。背過身,睨視星空,卻仍是陷入了沉思中。此時的杜子醇不知道,有些身影映在眼裏,便是一生也去不掉的印記。


  熱鬧過後必是無可避免的孤寂。煙花一點一點地黯淡,周圍的聲響漸漸地消停下來,直至夜空中隻剩下最後一抹塵煙,她才緩緩地收回目光。


  “走吧。”她向著停轎的地方走去,神色沾著掩不掉的哀切。二人走至轎前,太子府的總管榮興沒說什麽,吩咐轎夫起轎,跟在轎旁沉默了一路。至杜府,榮興親自為錦畫撩起轎簾,在她耳邊低語道,“奴才鬥膽冒昧,下次娘娘若是想賞煙花,不知可否賞臉喚上奴才?這美景隻落得到娘娘與少輔眼裏,怕是惹人羨慕。”她這才想起古代甚為封建,孤男寡女共處一塊,即使是兄妹,也難免惹來猜嫌。自己剛才扯著杜子醇,脫離眾人跑到孤僻之地,若是有心人,隻怕是說三道四。做一名合格的古代女子,還真是麻煩。


  這總管如此一說,句句誠懇,聽得出是真心。想到這,她抬頭打量著說話的男子。這是個中年男人,身材有些憨實,眼睛裏是帶著精明的溫厚,臉上卻是一片真誠。她朝著男子問道,“不知先生貴姓?”“奴才隻是太子府上一名小小的總管,稱不上先生二字,娘娘切勿高舉了奴才。”字字鏗鏘,不畏不懼。卻沒由得讓人覺得親切。錦畫暗暗記下榮興的模樣,這是個好人,她思忖著。雙手交叉著,身子傾向前,調皮地抱拳道,“是,晚生受教了。”榮興嗬嗬一笑,絲毫沒有拘謹樣,反倒很為開心地回禮,,也未曾稱奴才,隻道,“老夫惶恐。”


  先行下轎的杜子醇,聽著二人的對話,又是一愣。府前已有人出門來,竟是淺兒,一見錦畫便撲了上去,“小姐,你可回來了!奴婢還以為,剛得到的好主子就這麽不見了。這下好,您回來就好!”“嗬嗬,怎麽會呢?”這丫頭,怕急壞了吧,眼角處還有兩處淚光,怕是剛哭過。她拉起淺兒,扭頭對著身後的榮興及杜子醇講道,“子醇哥哥,我先回房了!還有你,管家伯伯,再見!”


  杜子醇微挑起眉,扯扯嘴角未言。倒是一旁的榮興,豪爽地放聲笑起來,這位娘娘,還真是不一樣,但這不拘一格的風格,對了他的眼,這女娃,不矯情,他榮興許久未曾看到這樣的女子了!錦畫走後,杜子醇並未進府,倒是轉向身旁的榮興,“榮叔,這幾日,東宮的事,還望您多擔待點。”榮興隨即恢複一臉的嚴肅,“那是自然。少輔莫要擔心。隻是這女娃,真是太子的命定之人?”原來,國師的預言並未昭告天下,隻有幾個人知道整個預言。


  鑒於這是皇室內部事務,並未昭告天下。“得此女者安天下”更是隻有皇帝夫婦以及蕭慕翎本人,還有丞相與之二子知道。而蕭慕翎身邊親近之人隻知錦畫是蕭慕翎命定之人。為使錦畫安然嫁入東宮,皇帝這才弄了個丞相府三小姐的身份,對外人聲稱錦畫是流落在外已久,此番尋得,皇帝念丞相勞苦功高,為太子與其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賜了婚。這是這聖旨,還未頒發。


  “還未確定。派出的探子還未回來,怕是要待到兩三天後才能知曉其底細。”杜子醇與之議事,看著榮興,完全不似待一個管家的態度。“隻是,我有種直覺,此番探尋,恐怕也不能完全解了她的背景。”榮興直起腰,此時他與杜子醇已甩開眾人,來到不遠處的幽靜之地,一掃剛才的哈背嘻腰狀,“哎,累死我了,天天要縮著脖子走,真是累!”“當初可是榮叔自己吵著鬧著要來太子府做總管,怎麽,這會子後悔了?”杜子醇一句話,榮興便又縮回去了,扮成剛才的小廝狀,“怎麽樣,這般小廝樣夠像樣了吧?”杜子醇一笑,“榮叔又何必這樣,皇上可是無時無刻都在等·········”“哎!我榮興決定的事,那就是十頭馬也拉不回的!”插上這麽一句,榮興反手又道,“子醇,這幾日,丞相府許不得安寧,你早早做好防備。切勿誤傷了人。”杜子醇淺笑著,“那是自然。”


  “嗬嗬,我要回去了。這陣子,皇上總是不斷地將重任交給翎兒,壓得我這老兒的肩都抬不起了。哎,這個糟老頭,變著法的整我·······”他揮揮手,晃著身子慢慢地招呼著轎夫們回府。杜子醇獨立府前,望著遠去的榮興的身影,眼睛裏閃過一絲決絕的堅定。小時候最崇敬的人,他也在慢慢地成為著這樣的人,並且,將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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