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她有危險
長街的盡頭處,仰面走來了一匹馬,這匹馬很白,如雪一樣的白。馬背上只有馬鞍,沒有人,人就跟在白馬的後面。
這匹馬的名字叫雪無,跟在後面的人是蕭紅淚。
他的腳步艱辛而沉重,他似乎走了很久,也很累,可是他卻始終不上馬。街上很多人看著這一人一騎,他們都瞪大著眼睛,這是很奇怪的一幕,從來只有人牽著馬,可是現在看起來更像是馬在牽著人。
蕭紅淚就這樣慢悠悠的跟在雪無後面,他是閉著眼走路的,他也不怕迷路,因為他相信雪無是一批通神的馬。
其實,就算是迷路了也無所謂。
他已經沒有了記憶,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即便是走到哪裡都是全新的開始,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在外面漂泊了很久。
走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是一天。
每次在第二天醒來,只要還能看到陽光,他就會感到很欣慰。
他雖沒有過去,但至少,他還有現在。
蕭紅淚睜開了眼睛,看著盡頭處那座精緻的宅院,這裡是弈劍山莊,他,又到家了
他自己都甚至不願回到這個地方,如果不是被雪無牽著,難以想象他還能自己回到弈劍山莊。
蕭紅淚慢步在長街上,迎面走來了虯髯大漢,那個人穿著一身青布長衫,他饒有興趣的看著蕭紅淚。
青衣人問道:你這匹馬叫什麼名字。
蕭紅淚道:雪無。
青衣人道:是一匹神駒,就是可惜了。
蕭紅淚微笑問道:哪裡可惜?
青衣人道:我覺得馬真的是世上最可憐的動物。
蕭紅淚又問道:哪裡可憐?
青衣人悲哀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又譏諷的笑了起來,指了指白馬,又指了指蕭紅淚。
青衣人道:一匹馬天天被人騎在自己的背上,還要負責給人引路,你說可不可憐?
蕭紅淚點點頭。
青衣人又道:自古來都是寶馬配英雄,更何況還是這樣的一匹通神良駒,你覺得你是英雄嗎?
蕭紅淚道:我不是英雄。
青衣人道:那你是什麼?
蕭紅淚道:我是浪子。
青衣人笑道:所以啊,那對它來說豈不是可惜了。
蕭紅淚笑了起來,忽然點點頭,青衣人的話似乎有些道理,自己本來就不是伯樂,騎著這批千里馬是真的可惜了。
蕭紅淚道:我覺得你或許可能成為一個英雄。
青衣人道:至少我不會是一個浪子。
蕭紅淚拍了拍馬背,把手上的韁繩遞到了青衣人手上,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青衣人奇怪的看著他。
青衣人道:你這是何意?
蕭紅淚停住身子,道:送給你。
青衣人哈哈大笑,他真的覺得蕭紅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這世上貪財吝嗇之人不少,但是這樣一擲千金的浪子卻不多了。
青衣人笑道:很好,我要請你喝酒。
蕭紅淚道:一般的酒我不喝,我只喝好酒。
青衣人道:怎樣才稱得上是好酒?
蕭紅淚道:桃花酒。
蕭紅淚將青衣人帶進了弈劍山莊,看著桃樹上掛滿著酒瓶,青衣人瞪大著眼睛,他既驚嘆這裡的酒,又驚嘆這裡的花。
這裡的花,一年四季,永遠都是溫暖如春,永遠都不會枯萎。
他朗聲道:「這麼多的酒,能夠你喝一輩子了。」
蕭紅淚皺著眉頭,問道:「一輩子?你覺得一輩子是多長?」
青衣人在桃樹下坐了下來,在桃樹下取下一壺酒,他先是搖晃了一陣,再竭開壺嘴,聞上一聞,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懂酒的人。
他道:「每個人的一輩子都不一樣,生老病死,運氣好的可能活上個數十載,運氣不好的,還沒體會到生活的樂趣就死了。」
蕭紅淚也坐了下來,嘆息一聲,道:「你覺得你的一輩子是多久?」
青衣人微笑道:「可能在今天之後,我這輩子就算活完了。」
蕭紅淚狐疑道:「你覺得你會死在這裡?」
青衣人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道:「也許吧。」
蕭紅淚道:「我不會殺你。」
青衣人問道:「為什麼?」
蕭紅淚道:「因為你喝了我的酒。」
青衣人笑了起來,道:「你從不殺喝了你酒的人嗎?」
蕭紅淚點了點頭。
「為什麼?」
「喝了我的酒,就算是我的朋友。」
「如果你的朋友要殺你呢?」
「世間死法千萬種,如果能死在朋友手下,也算是個不錯的死法。」
在蕭紅淚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青衣人卻閃電般的出招了,他從衣袖間突然抽出一柄長劍,劍長三尺,卻不知道他是如何藏匿在袖子里的。
劍勢很快,幾乎不給蕭紅淚任何反應的時間,其實,就算給了蕭紅淚時間,他也不想躲。
他本來就想死,而且他說過,他情願死在朋友的手上。
劍鋒離蕭紅淚心臟還有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了下來,刺出的時候雷厲風行,收劍的時候也穩如泰山。
青衣人讚歎一聲:「你當真不怕死?」
蕭紅淚還是一動也不動,喃喃道:「死有什麼可怕的呢?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我都忘記了,死又算的了什麼?」
看到他木訥的表情,青衣人嘆息的搖了搖頭,長劍又縮回了衣袖中,他這出劍和收劍的姿勢蕭紅淚都看在眼底。
突然,一個陌生的招式在他腦海里閃過。
袖中劍!
會這一招的人寥寥無幾,即便是他自己都無法做到,能夠使出袖中劍的武功,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人稱「浪子神劍」的塵暮凡。
蕭紅淚眯起眼睛,傳說塵暮凡為人洒脫不羈,經常雲遊四海,不見蹤跡,難道竟然會是這個青衣人嗎?
青衣人看著他驚訝的樣子,也沒有感到奇怪,換做任何一名劍客,在看到對方使出這樣的武功,多少都會感到驚訝的。
他道:「你可從我的劍法上看出什麼?」
蕭紅淚道:「你是塵暮凡?」
塵暮凡點了點頭,道:「是。」
蕭紅淚道:「你來自哪裡?」
塵暮凡道:「燕國。」
蕭紅淚道:「要去往何處?」
塵暮凡道:「蘇宅。」
蕭紅淚的心開始漸漸的下沉,這些日子,他當然清楚金波望的蹤跡,那個鉅賈花了幾十萬兩銀子,置辦了一套宅院,將裡面打造的跟個鐵桶一樣,連一隻鳥都飛不進去。
難道,塵暮凡也是金波望的人嗎?
蕭紅淚聲音冷了下來:「你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塵暮凡點點頭,道:「是。」
看到蕭紅淚沉默了下來,塵暮凡反而有些坐不住,他又問道:「你不問我們來自哪裡?」
蕭紅淚道:「我不會問,你也不會說。」
蕭紅淚不再說話,只是大口的喝著酒,他現在的心很亂,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只要聽到任何關於離青青的消息,都能讓他心亂。
他現在的心,已經完全不屬於他自己。
蕭紅淚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問道:「你和離青青是什麼關係?」
塵暮凡卻反問道:「你和上官瑞是什麼關係?」
蕭紅淚沉默著,良久之後,緩緩說道:「兄弟,更確切的說,我是他的屬下。」
塵暮凡笑著道:「我和青青姑娘的關係差不多,我也是她的屬下。」
蕭紅淚皺著眉頭,他不信,他不認為離青青有能夠指揮塵暮凡的能力。
他問道:「你來這裡是她的吩咐?」
塵暮凡道:「不是,她現在並不認識我。」
蕭紅淚狐疑的望著他,他現在能夠清楚他們是來自一個組織,但是卻不確定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利益關係。
塵暮凡道:「事實上,我是來救青青的。」
蕭紅淚心中一驚:「她有危險?」
塵暮凡點頭道:「你聽說過夙願組織嗎?」
蕭紅淚點了點頭。
棄將此生成夙願,一朝飛盡萬重山。這個組織蕭紅淚當然聽過,傳聞夙願組織是數年前一位高人建立起來的,組織裡面的成員無一不是皇室里的宗親,達官中的貴人,又或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但這位高人卻在一夜之間了無蹤跡。之後這個組織便再也沒有過新的行動,慢慢的也就被世人所遺忘。
蕭紅淚道:「你是說夙願組織有人要害她?」
塵暮凡放下酒瓶,正色道:「之前,我們組織的首領將一生的武學都傳給了離青青,並且將夙願組織都交給她來領導,她雖武藝高強,但畢竟還年輕,而且,她還是個女人,所以.……」
蕭紅淚動容道:「所以你們當中有人不服她?」
塵暮凡嘆息一聲,然後點著頭。
蕭紅淚道:「是誰要害她?」
塵暮凡道:「誰此刻離她最近,誰就是要害她的人。」
蕭紅淚緊握著拳頭,失聲道:「你是說,金波望?」
塵暮凡不再說話,卻繼續喝起了酒,有些話他不必說,他相信蕭紅淚一切都能明白。
這個蘭國劍聖只是失去了記憶,而不是失去判斷能力。
蕭紅淚沉著臉,將這幾天的事情都細細捋了一遍,隨後他恍然大悟。
為什麼金波望非要讓離青青和自己定在元宵節比武?莫不是就是想利用自己的手來幫他除掉離青青?再加上前兩天他花巨資置辦蘇宅,說不定就是為了讓離青青斷絕外面的聯絡,好加害與她!
蕭紅淚越想越害怕,身子顫抖的厲害,他不是一個怕死的人,可此刻卻生怕離青青會死,他們之間還有許多未了的心愿,還有許多沒說完的話,他又怎能看到離青青有危險而不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