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悄悄從窗**進實驗室，整間屋子都被染了血紅。
何振華一直沉默的坐在沙發裏，桌子上的煙灰缸裏早已堆滿了煙蒂。沉思的時候也許香煙可以讓人頭腦更冷靜，也或許何振華是為了讓香煙來麻痹他冷靜的思維。
終於下定決心，該來的總會是要麵對的。他們都不可能逃避！
何振華緩緩拿起電話，按下了一串早已熟爛於心卻很少撥通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對方才接起來，看來是猶豫了很久才接通的。
“振國，我們見個麵吧！”何振華直接切入正題，沒有太多的寒暄。他們之間早已不需要任何寒暄，隻是以為那些他們都不願意提及的過往橫在他們心裏，所以才會讓他們這兩個生死之交如此陌生。
“好，見個麵。”顯然對方對於何振華的邀約並不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麽晚上我過去。”雖然短短幾個字而已，但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對方也沒有多說，很爽快的答應，“好。”
收了線，何振華靠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對於年過半百、雙鬢微白的他來說，年輕時的事還是有些難以釋懷，但是總有一天是要說清才是的。
何振華疲憊的閉上雙眼，重重的靠在沙發靠背上。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我等你很久了，坐。”從何時開始他們的關係竟然單到如此地步？除了在研究上的合作，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了。
何振華看著坐在紅木椅上的安振國。
其實早就出發了，隻是……“路上堵車”……所以晚了。
“今天突然來找我一定有事吧。”對於這麽多年沒有私下聯係過的人突然到訪，除了有很重要的事還會有什麽更好的解釋呢？所以安振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詢問。
“我來是想跟談一下水晶和安亦辰的事。”在路上想了很多的開場，現在這個應該是最直接、最重要的。
“他們什麽事？”安振國警惕的坐直身子。
“我希望你不要再阻撓他們了，我知道這次是你去浙江把他們叫回來的。”其實安振國做的一切他都清楚，他沒有插手的原因隻是覺得水晶也許不能給安亦辰未來，不想小晴的兒子和小晴一樣，痛苦一生。可是如今他覺得也許他們應該可以得到天長！
“你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我不能同意。”安振國突然憤怒的看著何振華，難道他會不清楚安亦辰和水晶的關係嗎？怎麽回來和他說這個？
“不，我知道。”何振華平靜的看著安振國，“我想有些事是你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沒有必要解釋，可是現在看來我還是要告訴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麽？”安振國有一隻被當做小醜的惱羞。
“其實水晶是我和小晴的養女，隻是我們的養女……”記憶在鬧鍾飛速的旋轉……
“我想你應該知道，那次對小晴造成了很嚴重的影響。記得那年我和小晴去了美國不久，就得知小晴不能在生育。小晴為此背著我層自殺很多次，好在每次都被我及時發現。那段日子裏小晴換上了憂鬱症，大概半年的時間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每天隻是坐在窗邊呆呆的看著天。我們看過很多醫生，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是小晴痊愈。我知道小晴一直先給我一個孩子，可是上天剝奪了她的權利，所以她很是介懷。所以我們就在當地的一家孤兒院領養了一個不到半月女嬰。”
“不是上帝剝奪了她的權利，是我！是我！”顯然這樣的結果是安振國沒有想到的，他一直以為他們回國的很幸福，一直幸福到死！
這是小晴當年答應他的，所以他才答應放開她的。可是竟沒有想到他會給她造成如此大的創傷。
“不是你的錯，小晴一直對你很內疚。直到死前她還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她就是那麽的善良，無論誰傷害了她，她都不會去記仇，隻是一味的以德報怨。我對她究竟做了什麽？！我當時真的太任性了！”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哭得如此悲慘，認誰都可以看出他出自內心的懺悔，“如果我當初不那麽做，就不會有後來了！我錯了，真的錯了！這麽多年我一直不敢和你們聯係，就是因為我害怕知道你們不幸福。”安振國用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捂住臉，希望將所得懊悔和悲傷藏起。“振華啊，你回國這八年間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談的，可是我覺得我對你有太多的愧疚，所以一直不敢正麵你。我們曾經是那麽好的兄弟，出生入死。你曾經對我那麽的仗義。”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不應該再在這裏討論對錯的問題了。其實我們誰都沒有錯，錯的是那個年代……”這麽多年經曆了那麽多，何振華早就看透了一切。其實隻要放開自己，就會看開所有的事。
“可是我恨你！”安振國突然怒視著何振華，“我恨你為什麽當初那麽輕易的將小晴讓給我，你們明明愛的山盟海誓，為什麽你不去爭取呢？如果你當初一再的堅持，我一定會退讓的！一定會的！”
“當初？嗬，我也懷疑過。”是自嘲吧，何振華也嘲笑自己當時的幼稚，“我當時真的想，連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我有什麽權利去和你爭呢？隻要是你要的，就算我在喜歡，也會毫不猶豫的送給你。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愛情是不能當做禮物讓你講哥們義氣的！”安振國早就知道，隻是他不願承認。
“算了，振國，我們這麽多年，繞了這麽多圈子，在進棺材之前能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說這些，也算是一種福分了。”是啊，人之將死，才覺得故友的珍貴。
“她……是什麽時候走的？”
“在十三年前，就是今天。”今天是小晴的祭日，所以何振華才會如此的消沉。
“今天？！”原來今天是小晴的祭日？
“小晴臨走前一再的囑咐我，要帶著她回來，把她的骨灰撒在你家的周圍。她說她欠你的，所以死後要在這裏一直陪著你。”說出這些話的何振華沒有任何的嫉妒，對於一個已逝的人，他有什麽權利呢？
“什麽？”安振國突然站了起來，奔向窗邊，看著外麵。
原來小晴一直都在，一直都陪著我，隻是我沒有發覺。
“小晴，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安振國跪倒在窗邊。許久才問，“你是什麽時候把她的骨灰散在這裏的。”
“八年前，一直沒有機會回國，直到你找我合作那次的項目，我才有了個合理的借口將小晴帶回來……還給你。”
還給你，這三個字說的彼此都痛心不已……
“你們這些年過得好嗎？”安振國幽幽的開口問道，對於小晴的生活他是好奇的，隻是不敢去問。
“恩，好。記得當時我剛剛帶她去了美國，家裏人一直不支持我們，所以斷絕了一切和我們的往來，所以連經濟基礎都沒有了。起初生活確實有些拮據，但是很幸福。後來我的世界組建步入正軌了，眼看著我們可以安靜的生活了，可是卻突然得知小晴不能生育，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很大的打擊。之後接下來來兩年的時間裏都在為小晴的病四處奔波。直到我們領養了水晶以後，日子才算是安穩下來。一家三口過得確實很幸福，隻是你是我們最大的傷，而且於是因為不能生育，小晴才越是想念亦辰。也許他怕我介懷，所以從未說過，但是我怎麽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呢？隻是我不敢提起，因為那會讓我們想起太多以前的事。”說到此，何振華突然看了看安振國，“振國，請原諒我的自私吧！我當時隻是沒有勇氣去麵對你。”
此時的安振國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聽著。
“本以為就可以這樣安靜的讀過後半生，可是沒想到，在水晶十三歲的那年，小晴突然查出患有腦神經萎縮，在當時的醫學上，這意味著沒有任何辦法去治療。我們隻能捏著指頭過剩下的日子。在我們彼此珍惜的同時，開始慢慢回憶過去，也做過無數的假設。……如果當初我沒有被你救下……如果當初我們沒有相遇……如果當初沒小晴有嫁給你……如果當初沒有和我來美國……可是太多的如果都隻能是如果，我們就這樣在對你的懊悔中一天天的過著。”
“本以為我放手了你們會過得很幸福，沒想到我們還是在彼此相互這麽。帶著對彼此的懊悔慢慢度過餘生。”
“是啊，其實我們三個人本來就不該分開的，我們本就應該在一起的。我們三個人無論少了誰都是一種傷痛。”安振國慢慢握住何振華的手，“振華，我們都錯了！”
“是啊，苦苦追尋了這麽多年，其實最真的還是當時的那份情誼。”
“是啊，酒還是陳的香，朋友還是最初的真！”
兩個人相視而笑，無需再多的言語，彼此早已心領社會了。
房間慢慢陷入沉寂，思緒卻相同的跑回到很早以前，早到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