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一陣風吹過,兩個小孩重新化作兩片紙,在半空中燃燒成灰。


  曲公子用手揮了揮停留在半空的碎片,直到連一點灰塵都看不見了,才站起來,走出衚衕。


  既然到了城裡,不玩一圈太虧,曲安之挑了個裝修不錯的戲樓,踏了進去。


  裡面沒有唱戲,反而是個盲眼說書人,一塊醒木兩片薄唇,講的台下是靜悄悄的,只能偶爾聽見碾碎花生殼的聲音。


  曲安之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聽聽這說書人的故事。


  「人要越過烏有江才能到達無憂鄉,可百年來無人越過,因為那江,連著的是忘川,源頭是女娃補天留下的窟窿,從那九重天上下來,河水,萬萬碰不得!」


  「天上神仙喝它,棄凡塵,地獄厲鬼喝它,灰飛煙滅!若是凡人碰了,一身骨血都將留在那江里……」


  說書人聲音沙啞,語氣鏗鏘,故事也是新奇,曲公子正聽得入迷,突然感覺肩頭被人拍了拍,以為是戲樓的婢子來倒茶水的,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可是人人都想去看看無憂鄉到底什麼樣,傳聞桃花萬里終年不謝,在那的人長生不老……」


  曲公子的肩膀又被拍了拍,這下是被拍火了,轉頭打算罵那不懂事的,卻看見的是兩個膀大腰圓的捕快。


  捕快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曲安之祈求的眨了眨眼睛:「把戲聽完,成不成?」


  「不成!」捕快大叔粗吼一聲,就這麼生拉硬拽的將曲公子拖出了戲樓。


  曲公子是糟心也糟心死了,他在京也沒聽過如此的故事,哭喪著臉道:「你們一定得給我個說法!」


  捕快大叔拿繩子綁著曲公子的手,像拉牲畜似的拉著他,道:「要說法,得聽我們衙門的!」


  曲公子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被塞進了牢獄,坐在牢房那張髒兮兮的破木板床上,曲公子真是欲哭無淚啊欲哭無淚。


  牢房的地上鋪著稻草,有些都因太過潮濕而發了霉,只有一扇小窗在高高的牆上,看日光變化轉眼就到了晚上。曲公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衙門大老爺,只見那官兒叫手下搬了把椅子,坐在上面,挑高他那不男不女的尖嗓門,問:「你可知罪啊?」


  「不知。」曲公子答。


  「不知?」那官一皺他那芝麻綠豆的眼睛,道:「那我給你說說!」。9fe8593a8a33

  「最近城內總是出現幼童被拐事件,我的兩個下屬親眼看到,兩個娃娃進了巷子,就沒出來!說,你是何方妖孽!」。


  曲安之聽完,語重心長的解釋道:「青天大老爺,你憑這就把我給抓了?」


  那官兒抖抖兩條細細的鬍鬚,道:「那怎可能,當鋪錢老闆收了你把匕首,那分明就是京城曲家少爺手裡的玩意兒,而曲少爺又在此失蹤。你,又做何解釋?」。


  曲安之站起來,轉了一圈,擺出風度翩翩的姿態來,問:「我就不像曲家少爺嗎?」


  那官兒冷哼兩聲,道:「那我還是季元直了!你到底認不認罪!」。


  曲安之翻了個白眼,躺回那張破破爛爛的木板床上,任那刺耳的聲音如何發揮。


  曲公子無力拯救此人奇妙思維,還是自己睡好覺,來的實在。


  曲公子上輩子也是遭過罪的人,睡硬板雖然不大舒服,可人累了,就這麼輕易的入了夢鄉。


  夢裡,八雲獨有的仙氣環繞,淡香飄散在空中。孟降躺在棵高大蔥鬱槐樹上,吹著紅玉塤,悠揚的調子回蕩。


  樹下急急忙忙跑來一白衣少年,是多年前的江玗,他對著樹上的孟降喊道:「盡墨師父叫我找你回去!」


  孟降翻了個身,趴在樹上,回答:「師兄你別勸我,沒用。」


  孟降拿著玉塤,在手中把玩,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被江玗接住。


  「把它還給我。」孟降伸長手臂,在空中晃來晃去。


  江玗道:「你跟我回去,我就還給你。」


  「好好好,跟你回去,你先給我。」孟降目光真誠,又晃了晃半空中的手。


  江玗猶豫了一下,最終把塤放到孟降手中,孟降迅速收回手,得逞的壞笑幾聲:「哈哈,我才不與你回去。」


  「你怎麼能!」江玗氣的跳腳,最後無可奈何的在樹下坐了下來,抬頭就能看見孟降的身影,伸手就能觸碰到孟降垂下來的黑髮。


  「那我,就在這兒等好了。」江玗道。


  孟降狡黠的笑笑.

  八雲的八座仙峰雲霧環繞,白鶴飛過,其中一座有棵高大的樹,枝葉盛夏之時成一把巨傘。而此時,一個少年在樹上悠閑的吹曲,另外一個坐在樹下,擦著自己的劍鞘。


  第十一章


  天還沒亮,曲公子就被床給硌醒了,晚飯也沒吃,肚子餓得「咕嚕」響。


  曲公子多金貴啊,看天色還早,直接叫了幾隻小鬼把獄門給啃出一個大洞,從裡面鑽了出來。


  路過酣睡的獄卒身邊時,輕輕的說:「我不越獄……我就回家吃個飯就回來,你好好睡。」說著,手裡騰起黑霧,在獄卒頭頂晃了一晃,踮著腳尖偷偷的離開了衙門,一路上黑氣環繞,回蕩著曲公子溫柔的聲音:「睡好睡好。」和緊隨其後的小鬼「咯咯」笑聲。


  詭異,又搞笑。


  曲公子連跑帶跳,回了客棧,他計劃著要把客棧里所有睡得香的人都叫起來,會做飯的全給他做飯,不會做飯的去山裡跑步去,總之,不準睡覺!


  曲安之揣著這種心思美滋滋的回去,卻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客棧門口,還在微微顫抖。


  「二二?」曲安之走進,試探的問了一句。


  蜷縮的女孩慢慢抬頭,滿臉淚痕,一看見曲安之就嚎啕大哭起來:「掌柜的……」


  「怎麼了?」曲安之捧起二二的臉,擦去她臉上的淚。


  二二哽咽著回答:「有人把大大,小三,白叔,都劫走了。我當時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就看見壞人把他們裝進鐵籠里……」


  曲安之問:「看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二二搖頭,哭得更凶了:「我太害怕了……不敢看。」


  曲安之把腰上別著的令牌摘了下來,咬破手指,將血滴在令牌上,血液滲入玉中,白璧上幾條細細的血絲像有生命似的遊動,最終停了下來。


  魔修的血可以養玉,剛剛好季沈的令牌就是塊玉。


  曲安之將令牌塞到二二的手裡,說:「這塊玉可厲害了,你只要帶好它,就沒有人敢傷害你。」


  二二不接,推還給曲安之,說:「不行,我拿了,掌柜你怎麼辦……他們,他們會抓走您的,他們專抓小孩。」


  曲安之看她害怕的神情,伏下身,注視著二二,幾乎要看穿她,道:「你想起來了,對吧。」


  二二一愣,驚慌的看著曲安之,解釋:「不……不。」


  曲安之反而笑了出來,將她擁入懷中,說:「我不殺小娃娃,太低級。我去殺壞人好不好?」


  第二個「殺」字從他嘴中吐出,眼睛里就閃爍出了嗜血的光

  「嗯!」二二重重的點點頭。


  曲安之最討厭的事,就是有人,隨隨便便碰他身邊的人,比傷害他自己還要氣憤,還要惱火。


  曲安之哄著二二去睡覺之後,就走進了密林中,把手按在草地上,念道:「困魂迷障,十里難休。」


  「騰」的一聲,方圓十里的地面冒出黑氣來,蔓延在空中不一會兒三步以內的景物都以看不清。


  曲安之拍了拍沾了灰塵的手,自言自語:「百里家的人,也歇歇吧,別礙事。」


  老狗是曲安之招的魂,找它十分容易,找到老狗,就能找到孩子們。這恐怕也是老狗不逃走,任人抓走的原因了。


  曲安之從矮灌木上折下一片綠葉,葉子升到半空中,閃爍著幽幽的光,指引著曲安之方向。


  追隨那葉子,走了很久,天恐怕已經亮了,只是在這十里迷霧中,霧不散就永遠不會有陽光照射進來,仍然暗如午夜。


  終於看到一處洞口,散發著淡淡紅光。


  曲安之走進幾步,突然腳下一空,心中暗叫不好卻已經完了,墜落了下去。


  待他再找回意識時,朦朧中覺得自己躺的地方,又香又軟,是花樓里的那種女子甜軟香氣,動了動胳膊,發現被束縛住了。


  曲安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人用粉色薄紗綁在榻上,一隻涼涼的手在自己□□的肩膀遊走。


  「小郎君,你醒啦?」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曲安之一側頭,直直的對上那女人的眼睛,女人媚眼如斯的朝他笑。


  這才發現,那女子一直坐在自己身上,這種姿勢……曲安之想入非非的紅了臉。


  女人用手嬌羞的擋住紅唇,淺笑道:「小郎君臉還紅了,真可愛。」說著還戳了戳曲公子的臉。


  曲安之覺得……要升天了。雖然他是副十五歲的身子,可心智早是個成人了,曲安之咽了口吐沫,問:「這位姐姐,我這是在哪啊?」


  「我的家,你的新家。」女人趴在曲安之的背上,說:「什麼姐姐,叫我罌兒。」


  女人嬌嗔的聲音聽得曲安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頭頂沖血。


  要不然不殺她了吧……曲安之心底一個聲音不堅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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