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戰之前
靈佑走出塔門時,回頭看了一眼仍留在塔內的殷紹,無奈的搖搖頭離開了。
這是雷霆塔的最後一層,之所以名為雷霆,是因為每逢電閃雷鳴便會擊中塔尖,以天地最烈的雷霆怒火鎮壓這塔內蠢蠢欲動的妖魔。一般的妖怪作惡后,會被緝妖司當場處死,但若無法處死就會關入塔中,過不了幾十年當時囂張肆虐的妖怪就會被雷擊成一抔煙塵。
再兇惡的妖魔都沒來過最後一層,陸知風也算是開創先例。
「陸知風,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殷紹側著身子沒有看向陸知風,幽暗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看不清表情,緊繃的身體似乎壓抑著強烈的感情,只差最後一點就會爆發,「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騙我的?」
八條鐵鏈從八個方向扣住陸知風的手,圍繞著他滿是詭異符號的咒文,和點燃的魂燈。他跪坐在地上,寬大的長袍就鋪開來,成了一個圓。
沉默。
殷紹道:「陸知風,我是喜歡你,可不代表我不恨你。」
「我最恨欺騙,和自作主張的關懷。你把我當個傻子一樣耍,還要我在該放手的時候洒脫,當時燈會上拉住我手的是你,現在卻逼著我放手。」
「如果你還要繼續對我撒謊,我就走了。」
陸知風低著頭,白銀髮飾歪了,可他沒有整,只是沉默的看著身下畫滿紅色符咒的地面。
殷紹轉身要走,衣擺卻被陸知風拉住了。殷紹轉過身,陸知風仰著頭看著他,那雙桃花眼在看著他時總是款款深情,道:「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了我,我便再回答你的問題。」
殷紹心裡恨不得把陸知風殺了,這傢伙直到現在還在動心眼,盤算著挑哪個謊就編撿哪個真去說,但又只想把這個人緊緊的抱在懷裡捧在手心上疼。
「你問。」殷紹強壓著胸口的熊熊怒火,努力平靜的回答道。
陸知風攥緊了殷紹衣裳,好像鬆開手人就跑了似的,道:「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去哪?」
陸知風說:「去另一個平行時空,那和這兒並無不同,但沒有仇應龍,我們可以永永遠遠在一起。」
殷紹皺起了眉。陸知風捕捉到他的神情,一直鎮定自若的他慌亂了起來,說話的聲音開始顫抖語速也變得飛快,似乎想拚命解釋清楚:「那兒有一樣的長安城,有這個世間該有的一切。你的朋友親人都會在那,什麼都不會變,只是沒有魔頭作亂。」
仇應龍本體被囚於大封,只是一個分身不依不饒的追著陸知風到各個時空,所以說只要仇應龍在此時空,其他的就不會有。百年來,陸知風只會在同一個時空停留幾年便會去到下一個地方,就是以防仇應龍追上來毀了這個時空。
只要沒有仇應龍這個差錯,他和殷紹還是可以長長久久的幸福,只要殷紹……願意和他一起走。
「你為什麼不去?」殷紹道,「既然你可以找到那樣的地方,那也可以找到一模一樣的我吧,你為什麼不去?」
陸知風第一次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道:「那兒沒有你,你是唯一的!」
落筆成魂是沒有因果,只有陸知風的一廂情願,其他時空自然就沒有殷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又在含糊其辭。」殷紹道。
陸知風雙手抓住殷紹衣擺,近乎祈求的姿勢,道:「我畫下來的人是你,畫下你之後幽冥之門打開才有了後來的因因果果糾纏報應……沒有合理因果的東西是不存在於不同時空的,只有你是唯一的。」
千年前我愛的、歡喜的人是你,千年後我愛的、歡喜的是你,一直一直都是你。
「你不是喜歡我嗎,不是非常非常愛著我嗎?和我走,你什麼都不會失去。」
殷紹看著陸知風,反問:「那如果平行時空里,有千百個我,你就會走了嗎?「
陸知風被問得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我眼裡看見的,就是唯一。我的心意,也是唯一的。」殷紹道,「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問,但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是一萬個平行時空的陸知風站在我面前我也只要原來的那個。」
「我只個凡人,凡人的心很小的。」
陸知風怔怔的看著殷紹,眼裡倏忽間又變得水光流轉,他直起身子拉住了殷紹的手,低下頭的時候一滴淚就掉在了地上。
「我都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
殷紹還生著氣,盤著腿背對著陸知風坐在地上,腰桿挺得筆直跟被誰逼迫留下來似得。陸知風就貼在他家裴大人身上,胸口貼著他的後背,腦袋親昵的靠在他肩上,細聲耳語:「從你我真正親近之後,我便可以被旁人看見,這就心聲疑慮。後來我打探到樓蘭古畫被送進了皇城,就溜了進去瞧,果不其然,那畫兒上的人就是你。」
殷紹往前挪了挪身子,不讓陸知風貼著靠著,道:「謊話連篇,你自己畫的人都能忘了?」
陸知風跟著往前湊了湊,又靠上了裴大人的後背,道:「我只畫了魂,後來魂跑到了紙的外面,我便不知道他投了哪家的肉身……」陸知風說著低聲笑了,像是說到了什麼幸福的事,「雖然仇應龍得以拿此畫要挾我,到還是覺得千百年來獨愛一人,是件難得浪漫的事。」
殷紹終於轉過身,看著陸知風,問:「他如何威脅你?」
「不過是說畫燒了你就沒了,他往畫紙上附了封印,」陸知風瞧著裴大人終於轉身看他,美滋滋的就去拉裴大人的手,「有我在這兒,我們裴大人的命哪能是一張畫紙就能決定的呢?」
陸知風的手就要碰到殷紹的手,殷紹就躲開了,道:「所以你就瞞著我把天地筆放進了我身體,還讓陰陽傘裝模作樣騙了我十幾日!陸知風你知不知道我帶著陰陽傘去見了父親,若是你真出了事你就打算讓我和一把傘過一輩子嗎?」
殷紹越說越氣,看著陸知風又是一副可憐無辜的模樣,白嫩的脖頸上還有未癒合的傷,道:「是不是因為陰陽傘和天地筆都在我這兒,所以你才受傷,你才……」
陸知風再是忍不住了,他這麼長時間沒和裴大人親近了,剛才靠在他身上聞見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想把裴大人拆吃入腹,現在正人君子裴大人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說那,用粗略的惱怒掩蓋疼惜。說來也奇怪,裴大人清明正直一個人,行為舉止都是合適君子,可這麼一躲閃一拒絕,在陸知風眼裡比勾欄里搔首弄姿的娼妓都撓人。陸知風一把拉住殷紹的胳膊,就把他拽進了自己懷裡。
殷紹被拉的身體前傾,膝蓋跪在了地上,他火還沒發完就被陸知風一隻手扣住了手腕,另一隻手按著他的后腰往陸知風身上靠。
「陸知風!你……!」
殷紹腿被分開坐在了陸知風身上,然後就跟被只熊摟在懷裡似得。奈何裴大人習武多年,降妖除魔,如今卻被個身量沒比自己高的男子死死抱在懷裡,竟一瞬間明白了遭人非禮的良家女子的無力感。
陸知風腦袋埋進殷紹的胸口,親了親裴大人的脖子,壓低聲音道:「你別覺得我是多麼無私偉大……若那畫上的人不是你,我就一把火燒了畫,到最後還是會把天地筆融進你的身子里,我要你生生世世陪著我,再也不去閻羅殿喝那孟婆湯。」他說著話的時候掐著殷紹的腰,語氣兇狠的似乎打算把殷紹吃了。
被他這樣貼近和斷斷續續的親吻,殷紹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一點旖旎曖昧的心情都沒有,問:「你身上的血是誰的?」
陸知風臉還埋在殷紹的頸窩,低笑著說:「你若嫌血腥氣難聞,那我們改日再親近也行。」
「陸知風!」殷紹又被這人的不正經給氣到了,「你離開的這十幾日,和仇應龍待在一起,他對你做什麼了?」
陸知風本來還想接著開些或幼稚或下流的玩笑逗逗他家裴大人,可一看殷紹是真的惱了,連眼睛都紅了,便收斂了玩心,道:「能有什麼呢,我們是千年的老相識了。」
「他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他,我們倆人都累了也早就不打打殺殺了。先是坐在一塊兒喝茶聊天,說我這千年來在人間的見識……」
殷紹腦子又沒有進水,一聽便知道陸知風又在瞎扯淡了,道:「你是想把我氣走才甘心嗎?說句實話對你來說就這麼難嗎?」
陸知風委屈巴巴的說:「你且聽我說完。剛開始聊的好好的,氣氛和睦,可後來啊,仇應龍那小子又想讓我畫他。我能隨便畫別人嗎?!不能,我只能畫自個兒的心上人。仇應龍一聽我不願意,還用天地筆這等寶貝給凡人續命,就惱了。」
陸知風這話說的聲情並茂,語調起起伏伏,街口說書的恐怕都沒如此功力。
陸知風接著編:「然後我倆就打起來了,打得我倆都是一身的血——那叫一個慘!可他還是比我更狡詐些,把藏寶庫給燒了還把罪名扣我頭上了。」
就算裴大人逼著陸知風說實話,可陸知風也不能說,他不死之身被小鬼撕咬了十幾日,他的靈魂在妖界的邊界之處被拉扯了十幾日,要是真這麼說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該心疼他了。
殷紹就算聽了謊話,緊鎖的眉頭也沒有鬆開,手捧住了陸知風的臉,細細的瞧著,問:「疼嗎?」
陸知風爽快的搖搖頭,說:「不疼。」
殷紹就要說「騙人」,陸知風猜到了趕緊道:「你問了我這些個問題,我也問你個。你是如何發覺陰陽傘不是我?我自以為陰陽傘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的。」
殷紹捏了捏陸知風白嫩嫩的臉,道:「陰陽傘演的是個真無辜無害的小綿羊,你可不是。」
陸知風瞪大了眼睛,道:「難道我瞧著有害了?」
殷紹抱住了陸知風的脖子,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周圍的一遭都是冷的,只有你在這世間是生動的溫熱。」
看世人皆平淡無奇,只有陸知風成了這山河裡複雜又鮮亮的人。或許每個人都精彩,可殷紹只瞧見了陸知風胸口的火,從此便再也不願意關注別人的煙。
陸知風低沉的笑著將殷紹壓倒在身下,開始在他身上亂摸,殷紹驚道:「你做什麼?這兒是雷霆塔……你,我還沒原諒你呢!」
陸知風一邊撩著裴大人的衣裳,一邊笑眯眯的說:「我瞧著你發覺陰陽傘的破綻,大抵是陰陽傘十幾日都沒和裴大人您親熱。」
殷紹臉「騰」的紅了,按著良心說……確實有此原因,陰陽傘只會抱著他卻不會動手動腳,跟動不動就發情的陸知風差太多了。
「你胡說什麼!」殷紹心裡一股的心虛可還是反駁了。陸知風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殷紹,周圍都擺放著封魔鎮妖的紅蠟燭,把他家裴大人照得好生嬌俏。
「那裴大人是和陰陽傘做過了?」陸知風雙手放在裴大人的膝蓋上,緩緩的打開裴大人的兩條長腿。
殷紹被逼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道:「你混賬。」
陸知風又是撲到裴大人身上又親又咬,手捏著裴大人的屁股,道:「既然裴大人不說,那我就自己檢查檢查。」
「你!…嗯…啊…」
修長的手指在裴大人身體內部攪動著,發出「咕嘰咕嘰」的水聲,這兒畢竟是在外面不是在家裡的床上,裴大人的褲子就只褪到膝蓋,兩條長腿被陸知風抬高,把圓潤的臀部露了出來。殷紹一條胳膊擋著眼睛,嘴唇因為羞恥而緊緊抿起,誘人的紅從凌亂衣襟露出的脖頸蔓延至耳根。
「小裴,你們打算怎麼對付仇應龍?」陸知風優哉游哉的抽弄著滑膩的肉穴,低垂著眉眼看著被進入的火熱洞口,正貪婪的吸吮著他的手指。
殷紹雙腿都在打顫,還被問這樣的問題,胸口憋著一股火說:「自然是要處置了他。」
陸知風的兩根手指故意撐開小穴,淫膩的體液亮晶晶的拖出絲線。
「你……你到底進不進來?」殷紹低啞著嗓音問。
陸知風倒是不著急,問:「仇應龍很是不好對付,帶上我,會很有用的。」
「不行,你別想……嗯啊!」
陸知風的手指突然開始快速的抽插,殷紹身子顫抖著,想罵罵不出來,一出聲就會變成呻吟。
「帶我過去吧,求求裴大人了。」陸知風話說的溫柔,可手指還在又凶又猛的進入拔出,每一次都死命壓著裴大人身體最深處敏感的一點,殷紹也顧不住遮擋住臉上的表情了,手攥緊了陸知風攤在地上的長袍,像溺水的魚一般喘息著扭動身體,想往後退卻被緊緊抓著大腿根動彈不得。
「啊啊……你他媽的就是個……混蛋……」
殷紹斷斷續續的罵,被人用手指褻玩到身寸,羞臊得裴大人恨不得給陸知風一拳,可身子軟暖暖的根本使不上力氣,兩條長腿也無力的聳拉下來。
陸知風見這樣都不肯鬆口,心裡想著,夜還長,慢慢來也不打緊,就將跨貼上了他家裴大人的身子。
結果就是翻雲覆雨了一整夜,裴大人還是不同意帶陸知風前去擒拿鬼王仇應龍。天亮了,裴大人自個穿上了褲子渾身無力的靠在牆上,小景公子又可憐巴巴的靠過去,被裴大人一巴掌扇在臉上。
陸知風被這乾脆的巴掌給扇蒙了,他家小裴竟然打他!?
「緝妖司經歷了多少風雨也未曾倒下,絕不會栽在鬼王手裡,我不想你去瞎摻和。」殷紹說著,陸知風竟然去親吻他那隻剛剛扇了巴掌的手,問:「疼不疼?」
殷紹:「挨打的是你,我疼什麼?」
陸知風:「你心疼我。」
每回殷紹端正著想跟他說著正經事,都沒陸知風這個混賬插科打諢糊弄過去了,裴大人又欲發作就聽見鎮塔大門被人叩響。
「我走了,你等我回來。」殷紹說著站了起來,朝大門走去。陸知風就坐在原地,看著他家裴大人挺拔如松的背影。
殷紹的手剛扶上門,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陸知風。
「等我回來。」
門開了又關,塔內重歸寂靜,只有搖晃燈影和那個藍袍衣帶的男子,他默默重複了一句:「你心疼我。」
鬼王仇應龍霸佔無周山,縱黃泉小鬼侵擾百姓,不過一夜之間花木繁盛的無周山、老少歡樂的村鎮已經寂如陰間。舉國上下的道家法師驅妖捉鬼之士齊齊聚集於京,以朝廷的緝妖司為首圍剿無周山。這也是歷朝歷代從未見過的盛景了,立場不同的人因為一個鬼王聚集成軍,可見這個鬼王也是個難得的狠角色。
殷紹身為緝妖司首領,騎快馬走在眾人之前引路,他回過頭看了一圈浩浩蕩蕩的從軍隊伍,問:「開源,梅去哪了?」
開源也跟著往後面伸長了脖子望了望,說:「她昨個跟靈佑一塊兒,佛家的人在隊伍最後面,可能跟靈佑一起呢吧。」
殷紹嗯了一聲,眼睛直直的望著前方,而忽然間一個白影滾到了他的馬下,殷紹驚得立刻收住了韁繩。
身穿白衣的人在泥土地上滾了幾滾,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恭敬畏懼的磕頭跪在了殷紹的馬前,而令人驚異的是他一襲白衣未沾絲毫塵土,還是如出於清水白潔白。這個人長發垂落,一根玉飾白綢帶將頭髮梳起。
殷紹問:「你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人哆哆嗦嗦的抬起頭來,那張臉跟個白麵糰似的,一雙大眼睛遠山眉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他快要哭出來似的,說:「求求裴大人救救我家主人吧。」
殷紹一對上此人的眼睛心就沉了沉,他這輩子只見過三個人的眼睛如被清水洗過的琉璃珠子一般清麗,陸知風,陰陽傘,剩下就是眼前這個人。
他們看起來絲毫不同,可站在你面前,就有莫名相似的氣質。
「我問你你是何人,回答我的問題!」
白衣人被殷紹吼得眼淚簌簌的掉,說:「我是四方扇,主人身上常常佩戴的那把扇子,不要抓我……我不是妖怪……」
殷紹心似是被一雙手給攥緊了,問:「陸知風怎麼了?」
白衣人哭著說:「一個和尚布了滅魂陣,還有個人類姑娘要拿著個錐子刺進主人身上……我們家主人……」
靈佑和梅。
陣法單憑靈佑和梅,根本不可能立起來,定是眾人隱瞞,想先斬後奏。殷紹立刻調轉馬頭,眼神鋒利又寒冷,舉起手中令牌,高聲道:「爾等緝妖司同僚,吾緝妖司首領殷紹,有要事處理,若不歸,此無周山之行取消!」
「望裴大人三思!鬼王不除,天下動蕩,國將不國!」一個道士扯著嗓子喊,其他人也跟著應和,而從屬緝妖司的下屬們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仗著是緝妖司首領,裴相國的兒子,耀武揚威庇護妖魔,置天下安慰於不顧!」
殷紹冷笑了幾聲,將令牌收進了懷裡,扔下一句「無愧於心」就調轉馬頭朝京城遠郊方向跑去,白衣人跟著殷紹跑了幾步化作一道白光閃到了殷紹的腰間,眨眼之間成了一把纏著白綢的摺扇。
殷紹趕到雷霆塔,只見塔頂烏雲密布,天雷滾滾。「轟隆!」一聲驚雷,別再腰間的扇子又化作了人,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
「裴大人……」看守塔門的靈佑看見殷紹的時候稍稍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殷紹抽出腰間佩劍,壓低聲音說:「讓開。」
「恕貧僧難以從命。」靈佑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殷紹提劍就沖了上去,靈佑雙手一翻一張金色符印就從手中衝出,殷紹攥緊了手中的劍金光映照在他的眼眸,隨著長劍迎上符印,強烈的白光就驟然爆出,金光被吞沒的不剩分毫。靈佑神色咋變,便是下次結印還沒來得及,冰冷刀鋒就已直指他喉嚨。
四方扇看著殷紹制住了這個妖僧,就沖向了塔門,卻被結界彈開倒在地上。四方扇迷茫的睜大了眼睛,唯唯諾諾的樣子一掃而光,站了起來,兇狠的瞪向了靈佑,說:「把結界打開,要不然……我要你護國寺灰飛煙滅。」
靈佑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也不說話。剛才還哭啼啼的四方扇一揮長袖,周圍狂風怒號。旋風越聚越大卷得天空中的烏雲都開始向四周散開。
殷紹道:「把門打開。」
靈佑說:「裴大人,你護著一個和鬼王牽扯不清隱患深重的妖孽,不覺得愧對國相嗎?」
「他不是妖!」殷紹道,「就連四方扇,也是法器不是妖靈。我知道他的,他是……」
靈佑打斷他的話,說:「是你知他甚深,還是愛他信他甚深?」
四方扇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紅光乍現,道:「裴大人,何苦跟這等凡人廢話,我把他攪成風塵渣滓看他的結界破不破!」
「你就算殺了我,結界也不會打開。」靈佑說。
「爾等凡人……」四方扇咬牙切齒,幾乎就要把靈佑給撕了吃了。殷紹卻說:「我也是凡人。」
四方扇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狂卷的旋風也停止了,又哭喪著臉跪倒在了地上,說:「裴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主人吧。」
殷紹說:「靈佑,世人皆知妖孽禍世,日子一長人們都覺得無論什麼妖入了人間就該殺該除。你研習佛法,慈悲為懷,難道與俗世凡人也是一樣的?」
「多年前滿天飛雪,你以為是觀音菩薩庇佑,可人間的佛你可曾見過?不曾吧,他是神是佛的時候無人可見他,他所做的事都歸為機緣命運,現在他為人所識,你們卻將他歸為妖魔。」
「人求神,求神庇佑,可若神真的降臨人間,誰能接納……靈佑,若你都不能,還能有誰?」
靈佑神情微動,問:「你是說,是他救了我?」
殷紹道:「這世間早就沒有神了。」
靈佑忽然想起皇帝遇刺的當晚,是青燈忽然熊熊燃燒,案前宣紙飛到燈旁映出「天子」二字,他才匆匆趕往皇宮,救了陛下也救了裴大人。
「他做的這些,沒人知道,除了我。」殷紹說。
圍繞高塔的金絲線綳斷了,天空凝聚的黑色烏雲也緩緩散開,撥雲見日忽然間晴空萬里。殷紹收了劍就推開雷霆塔塔門,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鮮血印子,像是人被傷得鮮血淋漓還在拖著殘敗的身子逃,拖出了的痕迹。
他瞳孔顫抖著,抬起眼,就看見梅手提著劍一步步的逼近,陸知風胸口一片血污金色的物件隱隱發著光,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後挪著。
「梅……」殷紹呼喚一聲,梅的背影猛然間僵住了,面色慘白的轉過身,與殷紹目目相接。
殷紹看著她,聲音顫抖的問:「你做了什麼?」
梅攥緊了劍,說:「你愛上了一隻妖……他是一隻妖!」
「他不是!」殷紹怒吼,「即便他是又如何,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不過是陪在我身邊而已!」
梅精挑的杏眼裡淚水一股流了出來,她用劍指著陸知風,說:「即便是可以讓神龍斷氣的斷魂釘,也殺不了他……你覺得他會是什麼東西!」
——如果人間出現一個神,你們會把他當成什麼?會把他與妖靈歸為一類,這就是六界界門永不開放的原因。
殷紹忽然覺得心中萬分荒涼、荒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人們面對自己不了解不知道的人事,都先碾碎在手心裡。
他繞過梅,走到了陸知風面前。陸知風臉上沾著點點血污,一隻手虛空的放在胸前,他胸口釘了顆金色的長錐,長錐錐身已經完全沒在了血肉里。陸知風那隻手像捂住胸口,又不敢放上去,抬起頭看向殷紹的眼神微微透露著恐懼和無措,像是在問「我該怎麼辦?」
殷紹忽的就跪在了陸知風面前,緊緊握住了他那隻懸空的手,說:「對不起……我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陸知風像是被嚇傻了似的,直到殷紹握住他的手才稍稍回過神,擠出一個笑,說:「沒……沒事。」
梅心灰意冷的轉過身,想要走出塔,只看見白衣人笑眯眯的瞧著她,神情輕佻又不屑,跟它的口頭禪常說的似的「爾等凡人。」
浩浩蕩蕩的隊伍途徑城鎮村莊,那個在整個隊伍最中間的囚車反而是最醒目的,囚車上貼滿了黃紙紅字的紙符,鎮鬼驅魔的架勢可裡面關著的卻是一位白衣藍帶的公子,他半睜著眼望著前方,漂亮的眼睛里沒有溫度,胸口血污一片可他似乎沒有痛覺似的。
和尚趁著歇腳的時間,和村莊里的孩子們打招呼,和大人們聊上幾句。這些人多半受過和尚和道士的恩情,不一會兒村子里男女老少都跑了出來,塞給和尚道士們乾糧和粗布衣裳。和尚道士們推拒的時候,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就走到了囚車旁邊。
「公子,你是妖怪嗎?」小孩兒問。
陸知風眸色微動,看著小孩,輕抿起一個笑,說:「你猜。」
小孩說:「我猜不著。公子你長得一點都不像妖怪,像神仙,可神仙怎麼會被關在這裡呢?」
陸知風笑著問:「你見過神仙嗎?」
「不曾見過。」
陸知風道:「那你怎知神仙不會被關在此處?」
「誰家的孩子!」老道士怒喝一聲,小孩嚇得一哆嗦,老道士氣的鬍子都要飛起來了,接著罵:「怎麼如此不懂事!」
一道白光伴隨著憑空捲起的風驟然出現,白衣人就護在了小孩的前面,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說:「老頭子,脾氣這麼急是急著去閻王殿嗎?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四方扇長袖一揮就要打上一架,陸知風無奈的揮了揮手,說:「被吵了,吵得耳朵疼。」四方扇才怏怏作罷,又化為摺扇回到了陸知風手裡。
老道士冷哼一聲,說:「等殺了鬼王回到京中,我倒要看看緝妖司首領的位子殷紹還保不保得住。」
陸知風淡淡的說:「等殺完鬼王,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沒有命回京。」
老道士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說的後背發冷,他們對於陸知風的力量沒個把控,對於鬼王就更不知曉,此去可謂凶多吉少。
「啟程!」隊伍前面一聲號令,又開始前進。
陸知風坐囚車裡的硬木板子坐的累了,就靠在了囚車,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
……好想抱抱他家小裴,即便是看看也好。
「公子,你倒是悠閑啊。」
陸知風被擾了清凈,不滿的皺了皺眉沒,眼睛沒睜開就說:「靈佑,你管的也忒寬了,難不成還要我正襟危坐幾個時辰?」
靈佑騎著馬,晃晃悠悠的跟在囚車旁邊,說:「等處置完鬼王,回到京城,你可想過裴大人會面臨什麼?」
陸知風閉著眼,說:「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裴大人,你們都得死。你們得好好謝謝他才是。」
「此話怎講?」靈佑問。
陸知風似是被問煩了,睜開眼看著靈佑,說:「你若真念我救你性命的舊情,就替我把裴大人叫過來……我想見一見他。」
靈佑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就策馬往隊伍最前頭跑去。
「我想再見一見他,怕再也見他不到。」陸知風自言自語的念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