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以命續命
陸知風收回長劍,說:「那就當我還驚羽的情了,後會無期。」說完就冷漠的轉過身。骨卿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了上去,說:「我又沒說不幫你,走這麼急作甚!」
陸知風狐疑的轉過頭看著骨卿。骨卿說:「驚羽那小子的人情可沒那麼大,能抵我百年的修行。」
陸知風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骨卿說:「我可沒有胡言亂語。」
陸知風:「……」改天殺了吧這個人留不得。
兩個人一高一矮穿行在樹林里,骨卿帶著陸知風走,他說他知道高塔在哪兒。陸知風心裡著急想用輕功帶著骨卿飛,骨卿說他只認得地上的路不認得天上的,死活就要慢慢散步散到高塔。
「陸姑娘,你現在心浮氣躁又勞累過度,這樣緊繃著弦會斷的。」骨卿語重心長的說。
陸知風一劍砍掉擋路的樹杈子,說:「我只趕了兩天的路,沒那麼較弱,不至於把我累垮。」
「可你的心一直過勞了,」骨卿看著陸知風的眼神意味深長,「踏實下來,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一個個的死去,現在所剩無幾,」陸知風壓抑著的火又被點著了,跟連珠炮一樣對著骨卿就放,「僅剩下的重要的人命又攥在你手裡,你難道不著急嗎?你別跟個聖人似的跟我在這兒講道理,不懂別人的心情就閉嘴!」
陸知風的眼睛里都要冒火了,骨卿看了她一會兒,平靜地說:「其實你,不該如此。」
陸知風狐疑的看著他,骨卿接著說:「我們本是同類,我遠離世俗,你深入塵世。原本蠻青熒的三魂七魄對你有束縛,可現在她被抓到了陰曹地府,你現在只是青珠子啊。」
「你不是陸知風,你是青珠子,萬物的孩子。」
陸知風喉嚨動了動,她的秘密就這麼被一個完全不熟悉的怪人說了出來,問:「那你是什麼?」
骨卿也不想再隱瞞自己的秘密,對著同類他也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說:「我只是一段遺落到人間的指骨。」
四方之門掛著指骨的士兵,操縱傀儡的鑰匙,一直都是那一段不起眼的骨頭。傳說,混沌神君曾以自己的指骨操縱千萬陰兵,后他封神便將陰陽之術封於四方之境。
「剛剛那人捉你是為了……」
骨卿接下了她的話,道:「是為了把我打回骨頭,為了陰陽之術。」
百年修為不是胡說八道,他真的是個老妖怪。神奇的接骨之術,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塊骨頭。
陸知風曾以為她是青珠子化人天下獨一份,沒想到這跟指骨已經逍遙人間不知幾百年。
骨卿又一次看穿了她的想法,說:「這世上奇珍異寶多了去了,」他伸手指了指陸知風手上的劍,說,「我看姑娘你手中的這把劍就不錯,本就仙靈,再加上又青珠子的龍息常年涵養,千百年之後說不是也是個活蹦亂跳的小郎君。」
陸知風別過臉不去看他,接著往前走,問:「那你看穿人心之所想的法子,也是骨頭自帶的?」
骨卿慢悠悠的說:「離得遠自然就看得清。青珠子,你若只為青珠子,世事都如過眼雲煙,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疲憊。」
「我不是蠻青熒,更不是青珠子,」陸知風眼神堅定的看向骨卿,「我只是陸知風,一個對愛恨痴嗔無法躲避的凡人。所以請你別用得道高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怕忍不住削掉你的腦袋。」
骨卿識趣的捂住了嘴,心說:這是顆暴躁的珠子。
他們穿過密林,終於尋到了這處空地,花草茂盛蟲蝶飛舞,和陸知風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方時候看到的場景別無二致,只是世事變遷,陸知風早已不能以當年的心情觀賞這一片美景了。
「多年不見這裡花草更繁盛了啊,」骨卿感慨道,「依舊是逃命聖地啊。」
陸知風沒有搭理他,徑自走進高塔的門,骨卿也跟了上來。這座塔樓梯婉轉,像是一圈一圈繞上去了。
骨卿問:「陸姑娘,我來此地是為了保命,您呢?」
陸知風說:「你既然一雙慧眼,不用我說,你也該猜出個一二。」
骨卿慢悠悠的跟在陸知風身後,思考了一會兒,說:「你是為了閣樓高塔中的醫術秘術,來救人的命。可在下說句不好聽的,您就算承襲蠻青熒,可還是對醫術一竅不通,就算有了典籍你也怕是看不懂嘍。」
陸知風看了骨卿一眼,這傢伙把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洋洋得意。
「你是想讓我求你,對不對?」
骨卿說:「陸姑娘你也是個聰明人……」
陸知風打斷他的話,乾脆的說:「任何條件我都會答應。」
骨卿看著陸知風滿是急切和誠懇的眼睛,泄了氣,無奈的攤攤手說:「那你總得把你友人的情況告知於我。」
陸知風就掐頭去尾簡單明了的說了殷紹的情況,骨卿聽完就沉默了。陸知風看他的神情,心裡泛起一陣酸楚,轉身進了小閣樓。
裡面栽種的盆栽還未枯萎,向著太陽的方向開花,可書桌書卷上已經落滿了灰塵,如果不是茶盞上一張晶亮的蛛網映入眼帘,旁人可能會以為主人只是外出散散步,過不了一刻就會回來。
陸知風手指蹭了一下書架,手指上便沾了一層厚重的灰。
書卷盡千本,病檔盡萬卷,全都羅列在這裡,可見當初使用它們的人有多用心。可陸知風看見這些可不想稱讚蠻青熒華佗在世懸壺濟世,甚至想掐著蠻青熒的脖子罵:「這麼多東西要老子幾世幾年翻完!」
就算犯得不得了,眉頭都擰成了疙瘩,陸知風還是拿下了一卷書。這時,沉默良久的骨卿突然開口道:「沒用的。」
陸知風的心涼了半截,執拗的說:「有沒有用試了才知道。」
「凡胎肉體的武功就相當於神仙的仙骨,剝除了跟要了他半條命沒什麼區別,反而武功越高強傷害越大,這個道理陸姑娘你不會不懂的吧?已經虧損,傷其根本。」
陸知風轉過身朝著骨卿怒吼道:「那你要我怎麼辦!」
骨卿接著說:「他的武功絕對回不來了。」
「我只要他活著,」陸知風兩隻眼睛紅的快要滴出血來,聲音顫抖,可沒有淚,「風雨搖動我都感受得到,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慢慢衰弱的氣息。武功沒了,我可以保護他,拼了命也會保護好他,可如果……」
「那你別查了,去做你之前一直在做的事好了。」骨卿說,「那種方式簡單多了。」
陸知風一愣,接著問:「什麼方式?」
骨卿指了指桌上的一盞油燈,上面的燈捻都滿是灰塵,燈油凝結。
已經離開四天了,整整四天。殷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被風吹彎了腰的小樹枝恐怕都沒有他的頹然。
他腦子裡現在就是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提著刀凶神惡煞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把她嚇跑了!」另外一個小人可憐巴巴,被喊打喊殺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小聲說:「知風不是那樣的人,她答應我了,要住在這裡好久好久。」
「那你說說四天去買個紅薯是怎麼回事!」提著刀的小人氣勢高漲,道,「魚玄機也派人去找了一點蹤跡都尋不到,如果不是故意躲起來了還能是怎的?就是你嚇到她了,她對你沒那個心思當然想逃,不想糾纏。」
哭啼啼的小人說:「那她也會回來的……」
「不會回來了!」
「會的,一定會的!」
「不會了!」
殷紹煩躁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真想現在就下山去尋,紅蓮教的那群廢物找個人都找不到……可他現在,可能連個廢物都不如。
大門被推開,靠在牆上的掃帚倒在了地上。殷紹閉著眼睛趴在桌上,聲音冷淡的說:「出去。」
腳步聲漸漸靠近,殷紹煩悶的將臉埋在胳膊裡面。
「你怎麼了?」
殷紹身體猛地一怔,抬起了頭,直直的裝進了陸知風的眼睛里。陸知風晃了晃手裡熱乎乎的烤紅薯,說:「別不高興了,吃點好吃的,開心一下?」
殷紹沒理她,接著閉上了眼睛。陸知風坐在了他身邊,好聲好氣的說:「紅蓮主座,您就大人不計小過原諒小人吧,嘗嘗這個烤紅薯如何?」
殷紹不理她。
陸知風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需要時間緩一緩……本想給你寄封書信,可我趕回來也比書信快了,就速速回來了。殷紹,你原諒我吧。」
殷紹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陸知風,說:「你可再拖上幾天,本座就撂挑子不幹回羅剎山了,誰樂意陪你在這耗著。」
「是是是,紅蓮主座大忙人,能留下來陪著小的,小的三生有幸。」陸知風小嘴跟抹了蜂蜜似的說得殷紹一下子沒了怨氣。
殷紹問:「所以說你想了整整四天,想出了什麼?你接下來想怎麼辦?」
「我想逃,」陸知風帶著俏皮的笑,滿眼期待的看著殷紹,「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殷紹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個小孩子一般的神態,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