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囚禁
但是如果大門緊閉,他會扣門嗎?不會。
有些人從你身邊匆匆走過,你就是想再見他一面,再在他身邊待一會兒,至於為什麼誰都不清楚。
轉過一個拐角,之間黑暗之中一個一個白衣女子雙膝陷在雪中,對著大門跪著。雪花在空中飄飛,只有她彷彿靜止了一般,倔強的面對著緊閉的門。
小知風握住了拿著傘柄的陸之竹的手,一陣溫暖陸之竹的手心裡冒出溫和的青色光芒,然後這些光芒有的像是有生命似的爬上了傘,有的又像雪一樣在他們周圍飄飛。那時候的陸知風,還十分熟悉這中光,甚至可以熟練地使用。只要她想,就能把黑夜變白晝,只要她想,青火可以燎原。
白衣姑娘注意到了這突然出現但又不突兀的光芒,她身體已經的凍僵的,艱難的轉過頭。冰雪覆蓋了她的眉眼,覆蓋著她的眼睫,看不清前方。
之間那個抱著小孩的男子周身都是黑夜中可貴的光芒,他打著一把紙傘,一步步走過來。腳走過雪地發出聲音,白夜從未覺得這個聲音可以如此清晰深刻,但現在就好像一股暖流流進她的五臟六腑。
陸之竹走到她面前,白夜才看清了他的容貌,竟然是那個客棧相遇有著救命之恩、狂妄自大的男子。但是莫名白夜沒有那麼驚訝,好像他們本該再相遇。
陸之竹朝她伸出了手,說:「起來吧,地上涼。」
白夜忽然間笑了,怎的她和這個人的第一句話總是這個「起來吧,地上涼。」但白夜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待了十多年的門派,只因她刀法「詭譎、凌冽」就將她逐出師門,在這寒冷的夜跪了一晚上,也不見人來開門。在這些人眼中,武功要高貴的像個名門正派,武學在他們眼中已經成了標榜身份的花架子。這樣下去,刀法只會腐朽,不得精進。嗚咽著伸出手,放在了陸之竹的手心。
白夜嗚咽著伸出手,放在了陸之竹的手心。
陸知風猛地回過神,臉上已經滿是冰冷的淚水,被這寒風一吹臉上生疼生疼的,好像馬上就能結出一層冰拉扯皮肉,但這樣的痛與心上撕裂般的疼痛,又怎麼能比呢?她已經顧不上審問被她擒住的黑衣人,泄憤似的一劍了結了他的生命,轉過身踉踉蹌蹌的往回跑——他的叔叔。
他們無關血脈,卻性命相連。陸之竹借用陸知風的力量活了太久,青珠子的氣息已經印刻進了靈魂里、記憶里,灰飛煙滅的那一刻,所有的力量爭相回到陸知風的身上,這才讓陸知風看見了陸之竹的一生。
可是……她明明還活著,叔叔怎麼會死!?
陸知風拼了命的往回跑,之間一片被火焚燒過焦黑的土地中間,白衣如雪的女子抱著一件衣衫,哭得渾身顫抖。天地蒼茫,烈火燒盡,彷彿只剩她孤身一人。
只有一種可能,陸之竹早已切斷了這份聯繫,他自己不想活了。
陸知風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或許是這段時間她經歷的太多,又或許是她一根筋的倔強,她跑向了正殿,琦玉還在那裡,無論如何琦玉不能出事。
陸知風跑到門口停了下來,門口站了兩個臉色如常的空桑弟子,陸知風鬆了一口氣,一步步走上台階,問:「琦玉在裡面吧?」
「在。」回答陸知風的聲音有些隱隱的顫抖,陸知風伸出去的手停頓了一刻,但還是推開了門。
「知風姐姐!你快走,快走!」琦玉頭髮散亂像個瘋子似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她身體被禁錮在椅子上,而在她身邊站著黑袍加身的人就是羅洺褚。空桑弟子暈倒在地上,陸知風才剛頂撞過的男女老少被綁在角落裡,拚命掙扎卻動彈不得。
陸知風像全身浸沒在冰水裡一樣驟然冰冷。
「走啊!」
陸知風身後一陣邪風,她敏捷的躲閃開,一劍刺穿了那人的喉嚨。羅洺褚一臉陰狠的笑,朝琦玉伸出了他那雙枯瘦的手。
「你走啊不要管我!」
怎麼能不管,不能不管。一來有對大昭皇帝的諾言,二來有蕭宇滿是信任的託付,三是,即便是一個毫無關係的小丫頭要死在她面前,也決不允許!
青珠子所有的力量全都回到了陸知風的身上,還有四方之門蛟龍珠加持,陸知風握緊了劍吼叫一身衝進了大殿。而她邁進第一步時,身上彷彿受到了千鈞之力,壓得她差點倒在地上。但她絕不能……
陸知風重新站了起來,周身烈烈火焰燃燒,天空無端辟出一道驚雷,被綁在角落裡的師太瞪大了眼睛——真龍之身。
「轟隆!」
羅洺褚冷笑一聲,陸知風身上的壓力更大了,最終受不住趴在了地上。她艱難的抬起頭,之間羅洺褚攥住了琦玉纖細的脖子。
「不要……不要……」陸知風被壓的兩眼發黑話都說不出來,但清晰地看著琦玉驚恐的表情,瞪大的雙眼,由充血發紅的臉變得青白。
陸知風嘶吼道:「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隨後她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不過幾個時辰之後,紅衣人騎快馬來到了枯林,馬蹄踏上新雪白霧飄飛。
殷紹放心不下積壓在心上的一樁樁麻煩事:陸沽坐擁千百傀儡死屍,甚至可以奪下臨近的幾座城池,可那些傀儡的突然「叛變」直接把陸沽變成了個光桿司令,半自願半強迫的跳了崖。那麼,促使傀儡「叛變」的人是誰……算了,殷紹已經把這個人確定成羅洺褚了,更重要的是那些傀儡人被調去何處。紅蓮教已經派出數百巫蠱師四處搜尋,可一無所獲。
羅洺褚當不了皇帝,因為名不正言不順,這輩子只能在江湖上逞威風。以殷紹對羅洺褚這個人的了解,他對朝堂權力的興趣遠不及陰陽之術。他既已經摸清楚陰陽之術,竟用這個法子和多年積累下來的勢力,將手伸向了大昭和天蜀兩邊的朝堂。
他是為了誰這麼做,對方又是用什麼大把柄按住羅洺褚這個炸藥桶的?
殷紹這次不願再像和陸知風一起時的慢條斯理,拔出長刀唰唰兩下砍出一條清凈小路。這些密林本就是為了隱藏苟且於此的空桑族人,可這些事與殷紹又有何關係呢?他對這個地方厭惡至極,捏著鼻子才來,拿草木撒氣。
其實,那些惹人煩心的事都與殷紹無關,任這天下亂成一鍋粥,他紅蓮教還是江湖上頭一號的魔教。對紅蓮主座來說,世道越亂越好,越亂他越快活。
只有陸知風與他有關。
殷紹下了馬,將這批白馬綁在一邊的小樹上,心想知風丫頭該是喜歡白馬才是。但他剛踏出密林,眉頭就皺了起來。
一股飄散在寒冷空氣中淡淡的燒焦味。要是在別處這些味道早就被北風吹了個乾淨,可這四圍環山叢林密布,才把這些味道留了下來。
殷紹握緊了刀,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和守門人打了招呼,守門人戰戰兢兢的放他進去了。殷紹大踏步的走向正殿,他與多年前曾來過一次,那時他以為是最後一次。旁邊幾個空桑弟子想攔住殷紹,但對上殷紹眼睛的時候,就嚇得動不了了。
這渾身煞氣,哪裡像是人?
殷紹推開了門,大殿里香火瀰漫,老師太正跪在金黃色的墊子上對著神像念誦,彷彿完全沒聽見。殷紹提著刀往師太面前一站,身子就大咧咧的擋住了神像,擺在祭桌上的香火還在燃燒著,一股股的青煙往外飄著,看起來就好像殷紹在冒煙似的。
殷紹說:「老妖婆,陸家小姐去哪了?」
這時門口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女人,她頭髮都還亂著,看見殷紹那明晃晃的刀就在師太旁邊兒戳著,本來就蒼白如紙的臉更添幾分青白,大聲道:「你幹什麼!?」
殷紹不以為然的轉動著刀柄,說:「不幹什麼,就是來問問陸家小姐的去向,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本座要想殺你們,你們活得到現在?」
女人微微正色,道:「陸……陸姑娘幾個時辰前剛剛離開山莊,你現在追應該還追的上。」
殷紹神色淡淡的挑挑眉,好像是聽進去的樣子,說:「那我去看一眼青燈公子。」
「主座!」一個沙啞的聲音大喊。殷紹朝門外望去,之間白夜姬站在遠處,可憑他的目力,清晰地看見了白夜姬臉上的淚痕。幾個空桑弟子出來要攔住白夜姬,白夜姬像瘋了似的朝他們大喊:「滾!」
殷紹剛剛緩和的神情陡然陰沉,長刀已經架在了師太脖子上,女人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哭著說:「求您饒我門一命……」
殷紹一雙桃花目里閃爍著血腥凶光,他壓低聲音說:「我放過你們一次,你們就想著次次放過。我心軟一回,你們就覺得我柔善好欺了?你們真是一次次的讓我覺得,鐵石心腸是最好的活法。」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口中吐出,清清淡淡,好像在哄嬰孩入睡,又好像垂落塵埃,可聽進耳朵里就會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膽寒得幾乎站不住腳。
「求您……」
「求他作甚?」一直沉默著捻動念珠的老師太終於開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是個聾子啞巴,「我們是落到了何種境地,要去懇求這個骯髒污穢的人?」
她這段話可是把殷紹給氣笑了,這些假裝高貴的人到死都不願意漏出自己骯髒的皮相。
師太卻緩緩的朝殷紹磕了一個頭,久久沒有直起身。女人看愣了,連殷紹也覺得意外。
「我一生跪神佛、跪蒼天、跪江河,但從未對著什麼低過頭。紅蓮主座,對不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