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曾經 下
「哼哼,」領頭的是個帶著虎皮帽子個子矮小的男人,八字鬍一撇看起來很是猥瑣,「你要是束手就擒,爺保證不傷你,你要是還胡作非為……」
姑娘兇狠的瞪著他們大喊:「你……」
「噓——」不知道從哪冒出了這麼不和諧的聲音,原本緊張的氣氛斗轉為尷尬,就像匪幫吃肉喝酒的時候突然出現了朗朗讀書,怎麼聽怎麼彆扭。白衣姑娘剛要說出口的狠話被這麼一打斷給生生咽了回去,虎皮帽轉過身,戲謔的看著陸之竹,說:「這位公子,有何貴幹啊?」
陸之竹撐起紙傘,走入了風雪之中,說:「本無意打擾您與這位姑娘的恩怨,只是我家女兒先正在安睡。諸位壯士要不安靜些解決,要不……」
虎皮帽爆發出一陣笑聲,他周圍的人也跟著大笑起來。躲在門後面的掌柜的臉都綠了,琢磨著要不要現在就跑出去說自己客棧里的傻子一不小心放出來了。
虎皮帽問:「要不怎樣?」
陸之竹不急不緩的說:「換個地方解決,我家女兒被吵醒了今晚就再也睡不著了。」
虎皮帽說:「如果我都不呢?」
陸之竹說:「那在下……只能不文雅的讓您和您的兄弟們安靜了。」
正準備跑出去的掌柜的險些坐地上,還不文雅?命都要沒了還文雅些什麼?
「兄弟們,把這兩個腦子被驢踢了的給我拿下!」他一聲令下這幫人就朝著白衣女子和陸之竹沖了過來。掌柜的絕望的捂住了臉,沒想到這個月他又得給過路人下葬了,只希望這次的屍首是完整的,別碎的滿地都是撿不起來。
只是,掌柜的接下來聽見的都是那些莽夫的哀嚎,過了一會兒,也就沏壺茶的功夫,外邊兒就詭異的安靜了。掌柜的小心翼翼的將門推開,之間滿地躺倒的人,只有那青衫男子站立於雪中,打著一把紙傘。被圍攻的白衣姑娘嚇傻了坐在雪地上。
陸之竹腳踩著虎皮帽,本先想跟他說話,抬眼看見坐在冰冷地面的上的姑娘,就抬腳放過了虎皮帽,朝那姑娘走過去,伸出手說:「起來吧,地上涼。」
姑娘驚魂未定,眼睛忽然瞪大大喊一聲:「小心!」
陸之竹將傘一合連頭都沒有轉過去,傘就狠狠的頂在了剛爬起來企圖暗算陸之竹的虎皮帽的喉嚨上,這個位置讓虎皮帽連叫都沒叫出聲,就被陸之竹打倒在地。
陸之竹走到虎皮帽跟前,傘還是戳在虎皮帽的喉嚨上,這個脆弱的位置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通穿。陸之竹疲憊的皺了皺眉眉頭,說:「我剛才說了,安靜。」
虎皮帽被按住還是不要命的掙扎。陸之竹問那終於從雪地里站起來的姑娘:「他們真是對些女人小孩下手的人販子?」虎皮帽一聽這個「屈辱」的稱呼掙扎的更厲害了,他們好歹也是山頭上有名氣的土匪,怎麼就成了人販子了?
姑娘說:「土匪頭子專搶漂亮姑娘,小孩都不放過,我就……」
「你就孤身一人想為民除害?」陸之竹說,「但過於高估自己,反而陷自身於陷阱。姑娘,你們錦刀門規森嚴,就不怕被逐出師門?」
姑娘臉一紅,沒想到這個人看她的刀法,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執拗的說:「我不怕。」
陸之竹接著說:「你若是剛剛那套刀法顯露於錦刀門,你就得怕了。」
姑娘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就炸毛了,剛要開口反駁什麼陸之竹就問:「他們害了幾人?」
姑娘愣愣的說:「起碼有三個小姑娘,還有一戶農家的娘子。」
陸之竹低頭看著不停撲騰的虎皮帽,說:「大昭律法,殺人償命,侮辱、霸佔,則擇重處理。即便是青天大老爺,也得給你判個株連。我不知道觸犯律法的是誰,但一定是你拜把子的兄弟,既然是兄弟……」
虎皮帽眼睛猛然睜大,隨即失去了聚焦,鮮血從傘尖蔓延出來,陸之竹拿開傘,一個血窟窿就不停地往外冒血。那些個被陸之竹打趴在地的人驚慌的連滾帶爬逃跑了,陸之竹只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沒有追過去的意思。人如鳥獸散后,掌柜的跑了出來,說:「看不出來公子竟然是個高手啊!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
陸之竹笑著搖了搖頭,說:「謬讚了,」他轉過身對白衣姑娘說,「你若還想留在錦刀,就忘了剛剛那套刀法吧,也不要再如此衝動了。」
「用你管我?」被陸之竹救了一命的姑娘一點好臉色沒給陸之竹,拿起自己的刀頭也不回的走了,看背影還生了一肚子氣呢。
「走吧,外面太冷了。」陸之竹說,他就和掌柜的一起回了客棧。一進去就看見個肉糰子正在樓梯台階上掙扎呢,小知風抬頭瞧見陸之竹,尖細的嗓子大喊了一聲:「叔——」
陸之竹眉頭又止不住皺起了來,今天晚上別想睡了。
掌柜的見識了陸之竹的武功,對他是又敬佩又好奇,正巧陸之竹得哄著知風丫頭玩一晚上,就和掌柜的在大堂聊起了天。掌柜的問:「不知公子是何門何派?」
陸之竹說:「無門無派,只是個流散江湖的散人罷了。我也不是什麼高手,剛剛那群只是一幫烏合之眾。」知風在他懷裡一會兒「哈」一會「呀」自娛自樂的還挺開心,小手晃來晃去不知道在空中抓著什麼。
掌柜的說:「公子就別謙虛了……這小丫頭原來不是你的女兒啊?我還看你二人長得有幾分相像。」
自然是相像了,他們雖血脈無關,可生命相連,就是一根線牽著兩條命,時間久了氣息會融合。
陸之竹對知風說:「像嗎?」小知風兩隻手捧住陸之竹的臉頰,使勁的揉,發出一串「咯咯」的歡快笑聲。掌柜的在一旁看著這兩個人,那張天生兇狠的模樣也柔和下來,說:「公子明日就速速離開此地吧,那群匪賊不會放過你們的。」
陸之竹一邊逗著小知風玩,一邊說:「我若走了,遭殃的就是您,不是嗎?」
掌柜的早就看出這個表面溫文爾雅的男人出奇的聰明,他也不意外陸之竹想到這兒,便說:「你以為我這門臉兒在邊城這個鬼地方一立十好幾年,只是幸運不成?」
陸之竹抬頭看他一眼,說:「明個我自會離開,要趕的路還很遠,只是株連之罪……還未放下來。」他口中輕描淡寫的株連,目的已經十分明顯。
「公子,你瘋了?」
陸之竹說:「今夜那位姑娘狼狽的離開,誰也沒帶。她冒死跑一趟,總不至於只是為了吹吹冷風。那兒啊……定有她想帶卻無力帶走的人。」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緩慢的說,「此地不論情理不論律法,但我看不過去。不過舉手之勞,何必不給自己添些陰德。」
不過舉手之勞。掌柜的算是服氣了,他眼前這個人絕對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狠角色,而且身居高位。世上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掌控著人的生殺予奪,而這位說話和氣又一臉好欺負模樣的公子,清清淡淡的就給人斷罪,彷彿他本就有這份權。
惹不得。
第二天清晨,掌柜的起床,客房裡就已經沒人了。第三天早晨沒有太陽,雪又下了起來,掌柜的從床上爬起來去開店門。常年在這個八卦雲集的地方待著,掌柜的一推門就嗅到了小道消息的味道。很快他就知道了,南方山頭的匪賊死了個乾淨,那些被他們欺負過得姑娘跟著一個抱著孩子的男子回到了各自村子里。
那也是第一次,陸之竹以青燈示人。陸之竹想過一輩子平平淡淡,但只是這一件事情他就明白,他根本就不是個能避世隱居的人。
就像他一早就知道朝廷容不下他,也還是次次凱旋。他不懼生不懼死,又有什麼能威脅他改變自我。這是種,可怕的驕傲。
陸之竹本想帶著小知風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但仰頭看見飄落下來的雪花,想起了黑夜之中羞惱的姑娘。不知她……怎麼樣了。
小知風看看天,再看看陸之竹的臉,喊出一句:「姐!」陸之竹驚訝的看著知風,搞不清楚她就是隨口一說還真是看出了什麼。
陸之竹順著說;「好,我們去看看那個姐姐。」
陸之竹撐起了傘,穿過山間,再穿過鬧市。他向路人打聽錦刀派的在何處,路人一和他搭話就說:「您是昨天晚上行俠仗義的青燈公子吧!」
「我……」他還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就給認出來了。過路人接著說:「那些姑娘都說您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而且啊我們邊城這個地方,混賬流氓滿地都是,知書達理的人啊就從來沒見過了。今日一看果真是……」
陸之竹先前以為,京城是人多嘴雜,一群富得流油閑著沒事幹的人總愛傳東傳西,早晨發生的事中午就能在茶館里聽見,還能給好好包裝得天花亂墜。沒想到到了邊城,這個風氣還是如此。這難道是,人的本性嗎?
「我就聽說啊您一個人撐著一把傘干倒了一大片,飛檐走壁無人能敵……」
陸之竹聽得汗都要流下來了,解釋說;「沒有的事,他們就是喝酒喝倒了,我運氣好,跟殺睡著了的雞似的一個個抹了脖子。」
「啊?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樣,陸之竹哪能知道山寨里的人喝酒沒喝酒,再說了,喝酒喝倒一寨子的大老爺們那得論缸算。陸之竹就簡單的布了個殺陣,在外面一邊逗著小知風,一邊等著裡面的人斷氣。
過路人想了想,接著說:「那客棧門口……哎?人呢?」他再往四處望,只剩茫茫荒野白雪落地,剛剛說話的人已經不見了。
陸之竹不想再被人纏著說話,小知風似乎也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捂著嘴偷樂。他們兜兜轉轉繞到了錦刀門門口,天色已經全部沒入了黑夜,其實陸之竹也說不出他為什麼非要來進門前看一眼,只是心裡想著,如果能再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