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遇蕭澤
清晨,一具屍體被抬進了陸沽的營帳,過了一整夜,屍體上附著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陸知風跟著抬屍體的人一起進了陸沽的營帳,這時陸沽才慌裡慌張的穿好衣裳從裡面走出來,一邊塞著露在外面的xie衣,一邊問:「這是怎麼回事啊,小知風?」
陸沽胸襟半開,陸知風剛要回答卻被他掛在脖子上的配飾吸引住了。一條簡單的紅繩上掛著一節像白玉但欠缺光澤、像石頭又形狀刻意的細長東西。陸沽應該一直將它貼身放著,或者說是故意隱藏,才被陸知風忽略。
怎麼有種很眼熟的感覺……
陸沽注意到了陸知風的眼神,趕緊把項鏈放進了衣服里,又問了一遍:「這是怎麼回事?」
陸知風收回眼神,道:「叔叔您安排的人大半夜在我帳子外面轉來轉去,形跡可疑,您該不會是在監視我吧?」
陸沽終於整理好了散亂的衣裳,指著地上的屍體,問:「所以你就把他殺了?」
這麼一問,陸知風忽然覺得自己理虧了,說:「夜黑風高我也是擔心……」
「殺了就殺了!」陸沽並不在意,說,「知風啊,你趕緊收拾一下,待會兒有重要的人來。」
「重要的人?」
陸沽也不回答她是誰,招呼過來幾個侍女,推著陸知風就出了營帳。陸知風回到自己的營帳,慕白已經躲了起來。幾個侍女拿著脂粉就要往陸知風臉上放,手裡托著輕紗的也在整理著衣裳。
陸知風幾乎已經猜到了要來的人是誰,本就煩躁被這群女人弄得更加心煩意亂。
「出去,」陸知風將空桑劍拔出了一節,冷冷的說,「我不想說第二遍。」
侍女們嚇傻了,然後趕緊抱著東西跑了出去。她們走了,陸知風捂著臉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諾達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又擺出如此渺小脆弱的姿勢,看起來就像黑夜中唯一存在的星星,散發著微弱的光,孤獨無助。
慕白掀開帘子的一角,偷偷看著這樣的陸知風。他無法體會、猜測陸知風現在的心情,但他知道,肯定不好受。
一個穿著灰色長袍、身形修長挺拔的男子走了進來。慕白趕緊放下了帘子,靠在角落裡,聽著外面的聲響。
即便他故意走得很輕,但還是被陸知風發現了。她抬起頭,眼神對上男子的眼睛。蕭澤露出了小孩子被拆穿惡作劇的表情,笑容稍稍有些尷尬,說:「原本想嚇你一跳,失敗了。」
陸知風看著他的臉,眼眶竟然不自覺的濕潤了。她當初有多麼喜歡這個人,現在就有多麼懷念當年的感受,那份心跳就像是晨曦初露時的溫暖,成了她一段黑暗時期唯一的光亮。和她猜想的一樣,只要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就是無法遏制的歡喜,更何況他好像踏過了時間的洪荒但依舊是年少時溫潤的模樣。
那些不好,一定和他無關。
蕭澤笑著說:「你少時總是偷偷摸摸溜進我的書房,我就模仿一下……說不定可以知道你當時的心情。」他還是站在門口,遠遠的地方。陸知風還是抱著腿蜷縮著坐在椅子上,說:「你一般都發現不了,可我抓到你了。」
蕭澤輕笑著說:「我一直都有發現,只是不想你以為打擾了我。」
初戀,最可怕的就是滿是幸福的懷念,它就像泥沼一樣伸出爪牙將你緊緊包裹,叫你誤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你還是你,他還是他,你還可以不管不顧的愛他。
陸知風站起身,朝蕭澤走了幾步,但沒有走到可以觸碰到他的距離。
「蕭澤哥哥,這三年你過得好嗎?」她問。
蕭澤忽然大踏步的朝她走過去,陸知風驚訝得微微睜大了眼睛,蕭澤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貼著她的耳畔,說:「除了沒有你之外,一切都很好。」
他的聲音已經不是清朗的少年音,是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人的聲音。
「知風,約定之期已到,我還可以喜歡你嗎?」
陸知風想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蕭澤接著說:「不管可不可以,我都要接著喜歡你,並且一天比一天的更加喜歡你。」
陸知風低下頭的時候忽然看見了蕭澤脖子上的紅繩,使勁掙脫開了蕭澤的擁抱。蕭澤也沒有想到,會被這樣拒絕。
「知風……」
那條出現在視線里的紅繩就像一盆涼水一陣寒風,讓她驟然清醒,陸知風連連後退幾步,后腰撞到了桌子上才不再後退。
「蕭澤哥哥,逾矩了。」陸知風抬頭看著蕭澤,手指輕輕觸碰著桌上擺放著的空桑劍的劍鞘,「敬王妃還是您的敬王妃,我什麼都不是。」
「那日你醉酒,我跟你說的話,你肯定都不記得了,」蕭澤臉上的笑容落了下來,說,「我說,我可以給你更好的,比王妃好上千百倍。」
「你什麼意思?」
蕭澤意識到氣氛已經凝滯,揚起一個笑,說:「我還你一樣東西。」他從身後拿出一把長劍,遞給陸知風。
踏歌……
陸知風的雙手還是按著背後的木桌,沒有接過來。
蕭澤走到她面前,將踏歌放到桌上。他注意到打開的包袱里有一張畫著皇家圖騰的紙。
「這是什麼?」蕭澤伸手去觸碰,陸知風轉身迅速的將包袱抱在懷裡,說:「這個不能給你看。」
這是宋錦為幫助她調查蠻青熒給的皇宮機關圖紙,她一直都留在保存在隨身物品里。這三年,殷紹保存完好,沒有一絲變化,似乎就在等著她回來取似的。
蕭澤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隨後緩緩的將踏歌劍放在了桌上,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他說完直起身,看著陸知風,而陸知風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蕭澤轉身離開,掀開帳子時,說:「我們不久后,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厚重的門帘落了下來,一絲寒氣趁此機會鑽進了溫暖的營帳中。陸知風緊緊的握住了空桑劍,蹲在了地上,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
躲在角落裡的慕白走了出來,伸出手想要觸碰陸知風微微顫抖的肩頭,但又攥成拳收了回來,說:「小師父,我不逼你。」
陸知風「嗖」的站了起來,背對著慕白抹了一把眼睛,轉過身時眼睛里雖然還有淚光閃爍,但神情堅定,和華山之難時她決定伸出援手時一模一樣。
「慕白,我來助你。」
一路上暢通無阻,除了沒幾個人之外太過平常,殷紹扛著刀走在小路上悠閑的堪比飯後散步。說起來,他還沒有和陸知風一起悠閑的散散步聊聊天。殷紹腦子裡一邊計劃著如何成功與陸知風悠閑散步,一邊踏上了去往華山的必經之路。
而他剛剛轉彎走進最小的一條路時,疑惑的向一側歪了歪頭,他幾年前來到華山時分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記憶中茂密的樹林全都變成了平地,鬱鬱蔥蔥的花草只留下黃色的泥土,山林變成了廣闊的平地,泥土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中。
如果不是殷紹得到了可靠地情報說華山已經遭了滅頂之災,他還會以為是華山派的認為江湖無趣決定開荒種地了。殷紹晃晃悠悠的向前走了幾步,聽見腳下發出泥土搖動的聲音,就好像是被放大了數倍的樹苗冒出來的聲響。殷紹將一直扛在肩上的長刀刺入了地面,等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一雙沾滿泥土甚至腐蝕到已經露出白骨的手破土而出,緊緊扒著地皮往外爬,四周無數雙手冒了出來,還有人頭,數量驚人。幾乎所有的活死人都從土裡爬了出來,從上面看密密麻麻有幾百個。
殷紹看著這一幕,忽然間笑了出來,而且越笑越張狂。
「羅洺褚,你現在已經到了只能依靠這些才能與我對敵的地步了嗎?」殷紹抬起刀,「咔嚓」一聲砍碎了一個活死人的頭骨,說,「行啊,本座就讓你看看,你我之間的——差距。」
殺戮會給人罪惡,但如果伸入接觸,鮮血與暴力就會浸入人的人格,給人刺激與快感。這些,只有深處地獄的人才能深刻理解其中的奧秘。
殷紹長刀猛地揮起就捲起狂風一陣,刀鋒劈下來如一道閃電轟然震飛了一片的活死人,地面都出現了深深地裂痕。只見這抹艷紅幻影一般穿梭過一群活死人,快到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只有鮮紅的殘影停留在了空中。殘肢斷手在空中亂飛,那最近的一圈活死人就被斬得七零八落,它們身上零散的部件在掙扎著站起來,可是已經不可能再爬起來。
那雙漂亮的桃花目里出現嗜血又癲狂的神情,殷紹含著笑看著不斷向他靠近的活死人。他已經壓抑太久了,在陸知風身邊的時候壓抑太久了。
殷紹一刀砍下一個活死人的頭顱,踩在腳下碾碎成渣。
「羅洺褚,你該知道吧,世人曾叫我鬼,說我是來自地獄染滿鮮血的惡鬼……」殷紹朝四周望著,他知道羅洺褚這個老東西一定就在某處看著,「可如今,他們稱我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