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賴遼春祭
當年陸丘帶寂河山莊百十來號兄弟,助江陵小少主逃出天蜀,路上遇上了紅蓮教的人,差點全軍覆沒。後來多虧了季燃堂的師父出手相救,陸丘才逃過一劫。所以寂河山莊與紅蓮主座,有著血海深仇。
季燃堂偷偷去碰自己的刀,殷紹突然開口對琦玉說:「小姑娘,從你這兒我知道了,不能偷偷摸摸,因為啊處處都有眼睛。我以後再也不躲躲藏藏了。」
季燃堂放下了手不再企圖握刀,他這一屋子的人就算加起來,恐怕也敵不過這一個魔頭。正在所有人思考著對策時,陸知風笑道:「天色不早了,大夥回去休息吧。這酒不能再喝了,喝多了誤事,到時候莊主又該責備了。」
其他兄弟猶猶豫豫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季燃堂點頭,他們就都上了樓。陸知風走向門口,拉住了琦玉的手,說:「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你娘沒教過你?」
琦玉疑惑道:「他不是陌生人呀,他是姐姐你的有人,琦玉見過。」
「小琦玉記錯了!」陸知風說著轉身離開,「姐姐不認識他。」
「知風!」殷紹叫了她一聲,陸知風停下了腳步,但沒有轉過身。
陸知風朝店家扔了一個大銀錠子,店家手忙腳亂的接住了:「您這是幹什麼啊,寂河山莊的房錢我早收過了。」
陸知風說:「今晚這個客棧所有的房間位子我都包了,外來的人,一律不許進。」
店家看出來了殷紹和寂河山莊之間緊張的關係,可外面雪下的越來越大,說:「這樣不好吧,會凍死人的。」
「一律不許進。」陸知風又重複了一次,她的語氣不容拒絕。
「知風,多虧了你給我的真火,我的寒毒好了。現在真火在我手上,你要不要取回!」殷紹急忙道,他只想留住她。
陸知風冷淡的回答:「我不認識你。」說完,便拉著琦玉的手上了樓。剛開始零零散散飄落下來的雪花變成了狂風中的飛絮,有了大雪封山的架勢。陸知風在給床鋪被子,她怕客棧里的被子不幹凈害得琦玉生病,特意自己帶的。琦玉爬上桌子,推來了窗子,風卷著雪就吹了進來,琦玉被吹得眼睛都睜不開。
「皇後娘娘,把窗子關上,多冷啊。」陸知風說。
琦玉揉了揉眼睛,睜開一條縫眯著往下瞧。漫天白雪中一個人站在客棧門口,他身上堆起的雪都快要蓋住了他艷紅的衣裳。
琦玉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說:「那位公子還在客棧門口呢,知風姐姐,您就放他進來吧。這大冷天的會把人凍壞的。」
陸知風攤平被子的動作停滯了一刻,又接著鋪被子,說:「前面就是村莊,他可以去那借宿。」
「知風姐姐,他到底怎麼惹到你了?你真忍心看他在那站一晚上啊?」
陸知風說:「又沒人逼他,他樂意就站那吧。」
那群好事的兄弟都湊在角度最清晰地那間屋子裡,推開一點小縫往外看,說:「他真是紅蓮主座,瞧著真不像,倒像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
「你是瞅著他長得好看吧!」
殷紹那個眉眼本就驚艷,在風雪中吹得臉色蒼白,一頭烏髮被雪染白,瞧起來讓人心生憐愛。
有人說:「他這是在求知風丫頭原諒他,這麼痴情!」
季燃堂算是其中唯一一個靠譜的人,走過來把窗子關上了,說:「等他把你們腦袋瓜子削下來就不覺得痴情了。」
夜裡,窗外狂風呼號,陸知風忍不可忍從床上坐了起來,睡在她身旁的琦玉一點不受打擾睡得很是香甜。陸知風披上一件單衣,推開窗子發現客棧的燈都已經熄了,而那個傻子還站在那裡。
陸知風「噔噔噔」下了樓,拿掉門上的鎖鏈,走出客棧。殷紹聽見聲音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見陸知風時一瞬間像被光照亮,變得神采奕奕。
殷紹渾身是雪,幾乎都快要被雪埋住了,陸知風氣憤的走上前猛推他一把。殷紹雙腿凍得無法移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陸知風無法壓抑住心裡的怒火喊了出來,「我說過了,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你還來招惹我做什麼!」
殷紹艱難的站了起來,說:「你出來怎麼不多穿點衣服……」
「我身上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陸知風指著自己的胸口,「你說出來,拿走,然後放過我好不好?」
殷紹眼裡似含淚,委委屈屈的說:「對不起……」
「你不要再演戲了!」陸知風怒吼,「我不明白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有什麼好處。你是紅蓮主座,你想要什麼沒有,你能利用我哪裡?」
殷紹伸出手,說:「還給你。」張開手心,裡面躺著的是一顆散發著微弱紅光的珠子。
「你就為了這個?」陸知風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拿走了珠子,說:「那你可以走了吧。」
殷紹點點頭,他身體被凍僵,離開的時候走得很慢。
陸知風轉身回到客棧,重新把鏈子拴好,煩躁的踹了一腳門。
「主座,你這是何苦呢?陸家小姐看起來沒有一點要原諒您的意思。」玄機用熱帕子給殷紹敷著手。此事殷紹裹著熱乎乎的被子,笑著說:「她心軟了,這就夠了。」
玄機看他笑得像個孩子,說:「您圖什麼?」
「我圖她愧疚,她此後每每看到雪,都會想起我。我圖她原諒,她即便裝作不在意,可我還是留在了她心裡。我圖她再一次信任,她手裡拿著的真火,是我表達的誠意。」
玄機翻過殷紹的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已經生了凍瘡,說:「苦肉計,最終為得何物?」
殷紹裹緊了被子坐在床上,奸笑著看著玄機,說:「剛剛她也問了我這個問題,問我到底想要什麼。」
玄機從小跟在殷紹身側,笑著搖了搖頭,說:「您想要她。」
殷紹爆發出一陣笑聲,笑容又緩緩的落了下來。那日他上華山,魏權竟告訴他,陸知風和敬王在外面相處一夜,後來又坐著敬王府的馬車回的京。
「本座想得到的,就一定會弄到手。」次日,眾人收拾好行裝再度出發。大家走到門口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地上,門口昨夜一直站著人,地上有一塊雪就比周圍淺。陸知風當然也在意,可她故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騎上了馬,道:「出發。」
陸知風騎馬向前,可看見路上、樹上的積雪未化都會想起殷紹,想起他含淚的眼睛,想起他乾裂的嘴唇,想起他落寞離去的背影。昨夜,陸知風接過真火珠子時碰到了他的手,特別冰冷。
陸知風使勁晃了晃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將殷紹從她腦海中甩出去。她本來已經忘記了這個人,可他的又再度出現。
「知風姐姐,」琦玉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說,「我昨天晚上聽見了關門的聲音,你是不是去見那位公子了?你們說了什麼呀?」
周圍的人好像漠不關心,可實際上一個個伸長了耳朵可勁聽著。陸知風尷尬的回了句:「沒有,你做夢呢。」
再往南走,就到了賴遼,也就是目的地了。他們一行人把貨交給了東家,東家是個留著八字鬍戴著黑氈帽的瘦小男人,他感激的說:「現在南疆局勢緊張,一般的小鏢局都不敢再做生意了。多虧了你們寂河山莊,讓我們賴遼人還有醫藥可用。」
季燃堂說:「都是老客了,沒什麼好謝的。」
東家操著一口彆扭的漢話,朝等在一邊的兄弟們喊道:「正趕上我賴遼的冬祭,大家今晚就留宿吧!」
「這怎麼好意思……」
接下來又是一番客套推脫,其他兄弟當然想見識見識異域風情的祭祀,一個個兒眼巴巴的瞅著季燃堂,季燃堂最後也還是答應了。
「別再悶悶不樂的了,冬祭很熱鬧的。」季燃堂走過陸知風身邊時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陸知風解釋:「我才沒有悶悶不樂……」而季燃堂已經走過去了。
的確,她腦子裡現在全是殷紹。
夜幕降臨,篝火點燃。賴遼城中的人都在城外郊區的山坡上聚了起來,數十個篝火堆排列,流浪藝人拉著胡琴圍著火堆唱跳,烤羊肉的味道飄得四處都是。琦玉又叫又跳的四處跑,陸知風就得跟著追。
「抓不著我抓不著我——啊!」
陸知風一撲將小琦玉撲到在草坪上,琦玉像個被捉住的小豬崽子喊叫著掙扎,陸知風說:「你再跑,你再跑跑試試——」陸知風手可勁撓著琦玉的咯吱窩,琦玉笑成一團。
「嘭!」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世界一下子明亮了,又暗了下去。陸知風放過了琦玉,滾倒在地上看著天空。
「咻咻咻!」又是好幾束煙花在空中綻放,五光十色。陸知風躺在草坪上,五顏六色的光在她眼中流轉。其他參加冬祭的人也都齊齊望向了天空,或蒼老或稚嫩或風華正茂的臉龐都朝著這個天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琦玉爬到陸知風身邊,問:「那位公子到底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惹得姐姐這樣生氣?」
陸知風推了一下琦玉的腦袋瓜子,說:「小丫頭片子別管大人的事。」
琦玉嗔怒道:「皇帝哥哥說了,我是小孩兒,你也是!」陸知風正要反駁,琦玉瞪著她那雙大眼睛說:「你難道覺得皇帝哥哥說錯了?」
陸知風被噎得無話可說,伸出爪子惡狠狠的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琦玉伸出舌頭擺了個欠揍的鬼臉,陸知風不再理她,她又湊了上去,說:「是因為大家都討厭那位公子?」
陸知風頗為驚訝的看著琦玉,心說這小丫頭片子不聲不響觀察的還挺仔細。
「到底是不是?」
陸知風回答:「不是,我看人,只憑藉自己的眼睛。是他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