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相親
陸知風問:「你這就走了?」
宋錦回:「內人心軟,管教不了那兩個小毛孩,還需本大人祝其一臂之力的。」陸知風看他一臉炫耀的說出這句話,翻了個白眼:「走走走,沒人攔著你。」
宋錦這一走,陸知風就得獨自一人面對蕭宇了,她抬頭偷看蕭宇幾眼。蕭宇垂眼看著茶杯中的水,一言不發。
陸知風還沒做好理解皇上和敬王之間矛盾的準備,緩緩地站起身,說:「這戲前情我不知,看起來也無趣得很,請容許草民先行告退。」
蕭宇低頭不語,用指腹輕輕摩擦著光滑的杯壁。陸知風向外走了一步,蕭宇突然站了起來,一隻手撐在木桌上,另一一隻手拉住了陸知風的手臂。
她被他拉近了一點,相隔一個小圓木桌的距離。蕭宇低聲問:「如果我告訴你……前四年由京城到往連雲巔的書信都是朕執筆,你會相信嗎?」
陸知風看著他,沒有說話。蕭宇拉住陸知風的手緊了緊,重複了一遍:「你會相信嗎?」
「皇上,整個大昭都是您的,你又何苦搶走我對敬王那些可憐的情誼……」陸知風手慢慢從蕭宇手中抽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得摻雜著憤恨的味道,「您就這麼容不下他嗎?」
陸知風好像再多待一秒也無法忍受似得大步離開,驚羽緊隨其後,但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子臉上是脆弱無比的表情,眼睛里隱忍著淚,身影落寞而孤單。像一把生於刀斧終於鮮血的劍,明明已經強弩之末,但還堪堪保持著鋒利。
驚羽深知陸知風的心軟,如果皇上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她一定會後悔會心軟。可是她轉過了身,而皇上也只肯在她背後展現脆弱。
後來當宋錦向蕭宇詢問起當日的事,蕭宇也只是淡淡的說出一句「罅隙以生,便已於事無補。朕肩負天下,本就不該兒女情長。現迷途知返,未嘗不晚。」
一日秋高氣爽,媒婆送來了一張紅綢卷好的宣紙,紅綢上金絲線精細的綉著龍鳳牡丹。媒婆滿面紅光的將它遞給陸知風,說:「這位公子與您合適。」
陸知風既然答應了蕭澤等他三年,便不會違約,打開都沒有打開便還回媒婆手中,說:「近些時日我突然不想成親了,白白麻煩了您這麼久,小輩在此向您賠禮了。這位公子,府上會派人去說明的。」
媒婆一聽,急了,自己把紅綢帶解開,說:「魏公子與姑娘你皆是名門之後,又有故交……不行,見是一定要見的,魏公子千里迢迢自華山而來,你就這麼把他打發走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魏公子?故交?
陸知風將宣紙拿了過來:竟然是魏權!
「這緣分……真是奇妙啊。」
媒婆一拍手,說:「可不是嗎,來人!伺候小姐梳洗!」她這一嗓子洪亮高亢驚得陸知風一哆嗦,門外走進來幾個笑眯眯的婦人。
坐在屋頂上的驚羽看著陸知風被推推搡搡進了房間,等這些人再從屋裡出來的時候,他四處望陸知風,人呢?
驚羽心下暗叫不好,飛身下來,氣勢洶洶的朝那幾個女人走了過來,他望了望屋裡,蒸騰水汽已經空無一人。
「她人呢?」驚羽「唰」的從腰間抽出一把明晃晃小刀,惡狠狠地盯著她們。
白衣女子解下臉上的面紗,尷尬的看著殺氣騰騰的驚羽,說:「眼拙到這份上,該去治治眼睛了。」一輕紗白衣女子打著紙傘踏出府邸,白色的面紗宛若山間霧氣罩著她的半張芙蓉面,遠山如黛的眉下是秀麗清雅的眼,她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一股高傲卻妖嬈的味道。她身後跟著幾個侍女丫鬟,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回去,身側只跟著一位戴面具的少年。
雖然已經適應一會兒了,可驚羽還是不大習慣,不禁偷偷看她。陸知風感受到了驚羽偷偷摸摸的眼神,朝他略帶痞氣的笑了笑。
一下子仙氣四溢的仙子畫面碎了,驚羽心說。
「知風姐姐!」一聲呼喚傳來。陸知風順著聲音望去,是埼玉!
埼玉小跑著撲進了陸知風懷裡,陸知風問:「皇後娘娘,您怎麼一個人?」埼玉一張小臉跑的紅撲撲的,她看了一眼戴著面具的驚羽,問:「知風姐姐,他是誰啊?」
驚羽局促的退到陸知風身後,不敢和她對視。陸知風捧起埼玉的小臉不讓她再看驚羽,說:「是姐姐遠方親戚的孩子,算是我的弟弟了。你怎麼一個人,皇上知道您出宮嗎?」
埼玉說:「皇宮裡實在是太悶了,大司馬說姐姐你傷養好就要離開京城了,姐姐你可不可以帶埼玉一起走?」
「宋錦他瘋了嗎?你是皇后,是大昭的國母!」
埼玉拉著陸知風的手臂搖搖晃晃撒嬌道:「皇帝哥哥和大司馬都同意了呢。」
陸知風難以置信,轉念一想大概是宋錦和蕭宇哄著她玩的,便說:「好,只要你到時拿著皇上的手諭,我便帶你去見識見識江湖。」
「太好了!埼玉就知道知風姐姐你最疼埼玉了。」
陸知風把驚羽拉過來,說:「你護送皇後娘娘回宮。」驚羽猶豫了一下,陸知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信得過你。」
驚羽重重的點頭,帶著埼玉朝皇宮的方向走了。埼玉大搞怎麼想呀想不到,如今送她回宮的少年,就是行宮之夜刺殺未果的刺客。
陸知風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邊,轉身朝天地酒樓走去。
這個天地酒樓環境是又好又靜謐,可陸知風偏偏是喜歡那些花天酒地不怎麼正經的地方,也就沒怎麼來過。踏進酒樓時,就有個小廝迎了上來,問:「您是陸小姐嗎?」
「我是。」
「請隨我來。」小廝帶著她到了一處雕花隔間,幫她把門推開。
門被緩緩推開,房間里男子應聲抬頭,畫面像鋪開一卷捲軸一般慢慢展現在她的眼前。魏權看見陸知風時先是一怔,后揚起一個明媚卻羞澀的笑容,這個人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少年氣,像是太陽還未用炎熱席捲人間,只傾撒於海面浪潮一般清新溫暖。
陸知風走進去,小廝就把門關上了。
「知風姑娘,好久不見。」魏權笑容好像落不下來似得,反而越來越明媚,看著陸知風的眼睛一絲一毫也捨不得挪開,像是要把人吸進清澈湖泊一般。
陸知風將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說:「你知道的,我平時不是這樣。」魏權點頭,說:「姑娘你其實……怎麼樣都好看。」
他尚未忘記在波濤江面上的匆匆一眼,和這個女子眼神里那種直擊人心的東西。這種感覺從未消失,無論她以何種形式何種打扮再次出現。
陸知風坐到他的對面,問:「據我所知,魏氏離京城不算近,怎麼會想到來和我……嗯,相親?」
魏權局促的摸了摸後頸,紅暈已經從他的脖子燒到了耳朵。他總不能說,是他一回到華山便火急火燎給府上傳信,要去陸府提親吧。
陸知風見他遲遲不回答,便說:「人們都說門當戶對,我可能對不你家的門第上。雖說我是陸家的女兒,可我陸家世代清廉,財沒有,權現如今更是沒有,只剩下一些虛名浮世罷了。我那幾位姑姑叔叔常年在外,府上的陸老爺子我是要照料終老的,所以不會嫁去別地……」
魏權打斷她,說:「不,不是。魏家立貴不立長,我雖為長子,可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會交給家弟魏菁,我呢日後最多是扶持他……所以,即便是來京城也無所謂。」
見過貶低自己的,沒見過比誰貶低的更低的。陸知風看這樣推脫不掉,說:「是我後悔了,我又不想成親了。」
魏權的笑容消失了,詢問:「為何?其實我也不算著急,等一等總是可以的。」
陸知風被他這上趕著的勁頭給逗笑了,問:「公子你不像是來相親看人的,倒像是瞄上我的。」
陸知風這一句玩笑話直戳魏權的真意,一下子臉紅的熟透了,說:「只是覺得……江湖女子與我更匹配些。」
陸知風這麼一想的確是,江湖上女子少,和魏權年齡相仿身家相當的大概也只有她了,說:「我也覺得我們兩個挺合適的,若是沒見識過風雨的一般男子,恐怕很難與我相處的來。」
「那姑娘你為何……其實成親與否沒關係的,我們可以先相處。」
陸知風笑了,說:「我許諾別人空耗三年光陰,所以不能與你相處下去,萬一我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自己心上的女子含笑著說出「萬一我喜歡上你了怎麼辦?」更讓人歡喜又錯愕的事了吧。
魏權緊張的問:「是不是你的心上人,讓你等他三年,三年之後……」
陸知風雲淡風輕的說:「三年之後可能便沒有以後,他等過我,我償還他這份情誼我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