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歡草（二）謝謝票票
合歡草（二）
南烈燃半坐在床上，抬起帶著殷紅血跡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頂，俊美的臉上有著歉疚也有著難言的喜悅，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賀晴晴怔了一下，大眼睛還含著淚水，卻驀然就亮了！
“你醒了！沒事了嗎？”她從地上猛地站起來，然而跪的時間太長了，腿都麻了，剛站起來又跌了一下，南烈燃大吃一驚，趕緊扶住她，那個動作十分靈敏迅速，竟然一點都不像大難不死的樣子。
南烈燃極其靈敏地跳下床來，將抽筋的賀晴晴小心地抱起來放到床沿上坐著，自己半跪在床前，給她按，摩著從床沿上垂下來的抽筋的小腿。
賀晴晴的小腿疼得直哆嗦，卻顧不上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結實而有彈性，不是那種軟趴趴地沒有生氣的——他真的沒事！
“你……你真的沒事？”賀晴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的，手上、身上還粘著鮮紅的血跡，可是怎麽會……
她看著半跪在她麵前，那樣小心、輕柔地給她揉捏著小腿的南烈燃，他的身上都是血，他剛剛還緊緊地閉著眼睛昏迷的一動不動！
這是……這是在做夢嗎？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眼前的一幕是真實的，她是在做夢吧！
她抬起手，用力往細嫩的手背咬了下去！
“啊……”疼，真的疼。
雪白細嫩的手背上，有鮮明的牙印，疼痛從那裏傳來，那樣清晰……
不是在做夢！
他真的醒了，一點事都沒有……
南烈燃心疼地看著她用牙齒咬自己手背的動作，停下了給她揉按的舉動，伸手就握住了她那隻帶著牙印的手：“笨蛋晴晴，看我，我是好好的，你不是在做夢。”
賀晴晴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眉眼，他的輪廓，他眼裏的溫柔和深情。
曾經這樣痛恨，卻又這樣熟悉，這樣 無法磨滅的他的臉。
下意識地，她就抬起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龐：古銅色的肌膚，溫熱有彈性，雖然臉色蒼白，可是在指尖的觸碰下那樣真實的、真切的觸感……真的，他是真的沒事！
南烈燃這一輩子都沒想到賀晴晴會主動抬起手觸碰他，他的反應快得驚人，一下子就用手握住她的手，溫存地貼在臉上。
這一生，他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她坐在床沿上，而他半跪在她的麵前，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麵頰上。
這樣溫柔的、動情的一幕，他真的簡直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幕！
居然，就這樣真的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想，他想感謝上天。
賀晴晴怔怔地，任由他那樣不舍地、感激地、溫存地握著自己的一隻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慢慢地又伸出了另一隻手，去摸摸他的另一邊臉，然後再轉為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肩膀，再然後，又戳了戳他的胸膛——
這樣可愛的、萌的、足以讓南烈燃回味半輩子的舉動突然就結束了！
賀晴晴終於徹底相信了他是真的沒事，而且是一點事都沒有！
她猛地將被南烈燃握住的小手抽了回來，大眼睛裏還含著淚光，卻一下子就爆發了！
猛地站起來，她伸手就推了南烈燃一下！
“你根本就沒事！你一點事都沒有！”賀晴晴又不是個大笨蛋，到這時怎麽也反應過來了——如果南烈燃真的是重傷昏迷不醒，怎麽可能好得那麽快！難道真的是神跡不成！！！
“南烈燃，你根本就沒有事！”
南烈燃站起來，想要手去再次握住她的手，卻被她用力地甩開！
“你這個混蛋！”她氣得抬起腳，一腳就踹了上去，“滾開，滾開！”
南烈燃被她用力踢了一腳，吭都沒吭一聲，發揮男人的本色，死皮賴臉地再次上去，這回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不顧她的掙紮，緊緊地把她抱住，抱在懷裏。
“滾開滾開！”賀晴晴爆發了，她氣得快暈了！
南烈燃這個混蛋，居然敢騙她！
她居然相信了！
流了那麽多眼淚，說了那麽多可笑的話！
白癡白癡，到這個時候他都這麽捉弄她戲弄她，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混蛋南烈燃，惡魔，該死的惡魔！
她又踢又打，南烈燃被她打了好幾下，終於把她抱著放到床沿上再次坐下來，然後他又曲起一條腿半跪在她的麵前，按著她的手。
“晴晴你聽我解釋行不行？”他認真地看著她，“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可這次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
“你給我滾開！”賀晴晴才不聽他的狡辯，她為自己感到可恥！
居然又被他戲弄，被他騙得團團轉，混蛋！
“滾開滾開你給我滾開！”
想到她那樣放聲大哭，那樣哭著說出那些話——這個該死的混蛋、惡魔，他一定都聽到了吧？他就是為了看到她這樣才高興吧？混蛋混蛋！該死的混蛋！
她用力想要掙開他的手：“你給我滾開聽到沒有！混蛋！”
以前的那個賀晴晴又回來了。
她討厭這家夥！該死的！
再也不要見到他了！耍他耍得很開心吧！那些眼淚還不如拿去灌溉稻田！混蛋混蛋！
她想要推開這死皮賴臉變得像牛皮糖一樣的南烈燃，然而，他的下一個舉動讓她怔住了。
“晴晴。”他低低地輕聲喚她，然後將臉埋了下去，伏在了她的腿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又踢又打的動作一下子停止了，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想要伸手去推他，卻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他的臉貼在她的腿上，溫熱的呼吸透過衣服吹拂在她的肌膚上，溫熱的液體正從他的眼角滲出，滲進布料，打濕了她的肌膚。
他將臉貼在她的腿上，低沉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沙啞。
他不敢抬起頭，不敢讓那些脆弱的眼淚再一次暴露在她的眼底。
一個曾經那樣殘忍冷酷的惡魔，現在卻是在她的麵前那樣哭泣……真的是很丟臉的事啊！
“對不起，晴晴。我知道，我給你帶來了太多的痛苦。你受到的所有磨難，都是因為我。我連求你原諒的資格都沒有……可是，我做不到放棄你……也想從此徹底消失在你的麵前，隻看著你幸福快樂就好了……可是，我是這樣自私，我做不到……”
“對不起我愛你……知道你討厭我，知道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可是還是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在心底的話，早就想說的話……對不起我愛你，晴晴……無論是那樣貧窮卑微的我，背負著仇恨的我，在黑暗裏掙紮的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我……都無法阻擋這顆心去愛上你……”
“雖然配不上你，雖然你討厭我，雖然做了那麽多錯事……可是，始終不能放棄你，不能那樣笑著對你說，我還你自由，隻要你幸福就行了……對不起，我真的很自私，那樣偉大的事情，即使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麵，我都說不出口……”
“因為我愛你……晴晴我愛你，配不上你，被你討厭，做了那麽多錯事，可是始終覺得自己是真心愛你的，為了你做什麽都可以都願意……雖然沒有你從小就喜歡的，青梅竹馬的林逢那樣讓你喜歡，有著你喜歡的優點……可是，我想我對你的心並不比他少，甚至，我知道你不喜歡聽，可是還是要說……我覺得我才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我這樣自私，霸道，殘忍，不願意放開你，我也知道自己很卑鄙，很過分，可是……就是沒辦法放開你……如果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去見寶寶，如果你活著，我就會盡我所有的來彌補你，對你好，帶給你幸福……”
“你說得對，我是惡魔，我是到死都不會放過你……因為我沒有辦法放開你……”南烈燃抬起頭，俊美的臉上淚痕濡濕了肌膚，“對不起，我就是這樣愛你，雖然讓你討厭，可是沒有辦法改變沒有辦法停止……”
他跪在賀晴晴麵前，握住她的一隻手，放在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這輕柔地、溫柔地，看似那樣平淡的一個舉動，兩人卻都感到心裏的悸動。
在他的唇貼上她柔，嫩肌膚的一刹那，兩人的心跳都加快了。
“不要推開我，請你不要推開我。”
南烈燃看著她，看著她那張曾經那樣光彩照人、嬌，豔動人的雪白臉龐，如今猙獰的疤痕交錯的臉龐，眼睛裏沒有一絲恐懼，沒有一絲嫌惡，他看到的，分明還是當年那個賀晴晴。
“無論你有多討厭我，有多恨我，請你不要推開我。”他看著她，說，“不需要你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不需要你有任何回應，隻是請你不要推開我，不要逃避抗拒我對你的感情，像現在這樣，肯聽我說話……隻是這樣，請求你。”
賀晴晴看著他，心裏有什麽東西仿佛在消融在瓦解。
真的恨他。
想他死。
這不可原諒的惡魔！
可是，可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卻還是快要奪眶而出。
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憎恨討厭，卻無法抗拒無法逃避，就算哭泣著，也不能抗拒的命運。
她抬起手，偏過臉輕輕用指尖揩過臉頰，掩飾了眼角晶瑩的淚滴，但是南烈燃卻還是看到了。
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她說的所有話，他也都聽到了！
為了他流眼淚……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居然真的發生了。
真的要感謝上帝，還有……感謝小老頭。
賀晴晴將臉轉過來，聲音哽咽著。
“你要看我的臉，現在看到了？你就不害怕嗎？”
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
南烈燃盯著她的臉，一瞬不瞬，高大的身子也隨之站了起來。
賀晴晴被他的目光看得幾乎是難堪了——雖然是那樣說，可是真的落到他的目光裏，她為這樣的臉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她別過臉，抬起雪白的手想要遮住臉。
但是，瞬間，南烈燃握著她的手，一隻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勺，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本來隻是想用這個舉動證明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她的臉可怕；無論何時何地，她在他的心目中都是以前的樣子，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一吻上去就不能停止了。
隨著這一個吻的加深，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吻過她了。
甚至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怕她生氣，怕她更加討厭他。
可是，想要接近她，想要親近她的心……阻擋不了。
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的妻子。
不管臉會不會治好，我都是那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暗暗地想著那個高不可攀的南烈燃——對於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的，賀晴晴。
不會變。
不會變。
這一吻像是有一千年那麽久，許多的暗戀、相思、自責、歉疚、悔恨，都在其中，纏綿悱惻，讓人不能割舍。
還是賀晴晴先推開他，低下頭，不敢去抬頭看他——她也心跳，心悸！
南烈燃其實真不舍得放開她，如果一直這樣抱著她，吻下去，吻下去……人生的漫長和苦痛又有何妨？隻要她在懷裏！
可是，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強硬地再次上去，強吻她。
現在的她，就像是水晶做的，他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隻怕一不小心，一轉眼，她就會碎掉。
“你……”賀晴晴用手捂了一下臉，好不容易才平息狂亂的心跳，臉上的紅暈也慢慢退了下來，才問了他正題，“你不是從山崖上摔下來嗎？”
南烈燃一下子呆住了，站在她的麵前，居然很破天荒地不好意思了。
猶豫了一下，他才說出了原委。
原來他跟小老頭去采藥，為即將給賀晴晴治臉而準備配藥，沒想到在路上碰到打獵回來的村民。
他本來是沒什麽在意的，但是誰知道小老頭一看到那村民手上提的帶血的兔子、野山雞就眼睛放亮，推了推玳瑁眼鏡，把那幾個村民拉到一邊去嘀嘀咕咕。
然後帶著一臉親切得讓南烈燃不可思議的笑容回來，掏出一顆藥丸非要他吃下。南烈燃哪裏是那麽容易就範的人？但是老頭來了一句：“你不想跟你老婆和好啦？”
於是……
那藥一吃下去沒多久，他就像被打了麻醉針一樣，全身都麻了。人是很清醒有意識的，什麽都聽得到感覺得到，但是睜不開眼睛，也動不了。
南烈燃感覺這些人七手八腳地在小老頭的指揮下將那些野雞的血、兔子的血胡亂塗在他的身上，他自己雖然看不到，但是想必是弄得血跡斑斑的樣子的。
然後……再然後……就不用說了。
可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小老頭的方法這麽有效。
當他聽到賀晴晴哭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
又驚又喜又難過，恨不得立即爬起來把她抱在懷裏，但是偏偏他吃了那藥，一動不能動，於是也造成了真的是重傷昏迷的假象！
他聽到了賀晴晴說的話，那些他想都沒想到的話。
很難過，很傷心，她說的“我討厭你，我恨你，你沒資格嫉妒，沒資格被原諒……”這些話。
可是，又很幸福，很開心，因為她為了他流眼淚，雖然他不舍得她流眼淚，心疼她哭成那個樣子。
她肯為了他哭，她要他快點醒來，她不要他死……已經夠了！
就算她依然恨他，就算她不肯原諒他，這些都夠了！
已經很幸福很幸福了！
雖然她用拳頭打著他的肩膀，讓他要死就死掉算了，還說恨他討厭他不原諒他，可是……他的心裏，真的開心。
她對他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
她會為了他流眼淚。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如果可以動身，可以爬起來，他一定會立即將她抱在懷裏，無論怎樣，再也不放開！
訴說這事情的原委時，南烈燃那從來冷酷邪，惡的臉龐，竟然帶了一絲羞澀！
哎呀媽呀，太可怕了，看似很風流很經驗豐富的，實際沒有談過戀愛的悶sao男，居然臉上露出了這種羞澀的表情！
……
賀晴晴默了。
然後默了很久。
她不是羞澀。
她是……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很久……
有先見之明，早已逃命地躲在後院山上的樹上“啪嗒啪嗒”抽著煙袋的小老頭，推了推玳瑁眼鏡，聽著樹下院子裏的咆哮聲，眯起眼睛笑了。
“師傅！你這個臭老頭！你給我滾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