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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生平第一次流淚

  一百零三、生平第一次地流淚

  南烈燃接到消息時,一下子就快要瘋了!

  他開著車,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沒命地趕往賀氏醫院。然而,被擋在了門外。


  穿著粉紅色襯衣,留著長發的秀氣年輕男人站在門口,看著台階下,衣服、頭發全部汗濕的南烈燃,細長的狐狸眼睛裏閃過一絲同情。然而還是搖了搖頭:“我們賀少爺說了,你沒有資格見賀晴晴小姐。”


  “你們說什麽瘋話!”他們居然敢說他沒有資格見她?!

  其實快要瘋掉的人是他,是他南烈燃!


  他瘋狂地掙脫抓著他手臂的保安,一拳就打到人家臉上,幾乎把人家的牙齒打掉,鼻血也狂飆了出來,那個保安嗚咽了一聲,捂著鼻血狂流的鼻子就退到一邊去了。


  “她是我老婆,你們敢扣著她,不讓我見她!”


  他握著拳頭,要衝上去,卻被更多一擁而上的保安團團圍住,一起合力將他抓住了。


  他再怎麽厲害,也是雙拳難敵眾手!

  林逢當時被他命人強行按在地上親眼看著他強bao賀晴晴,指甲都在地上抓撓崩裂的滋味,他現在可曾知道了?他當日所做的一切不是比他現在所遭受的更要酷烈千百倍?

  粉紅色襯衣的男人歎息地搖了搖頭,伸出一根細長的手指在半空中對著南烈燃搖了搖:“知道你本事很大,可惜這是在賀氏醫院。”


  沒有賀寧然的命令,南烈燃就是插上翅膀也別想飛進去!


  今天為了搶救賀晴晴,醫院全都清場了。


  偌大的醫院就在拚命搶救一個人。


  當時看著抱著賀晴晴跑進來的賀寧然少爺,他也像旁邊的人一樣,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賀晴晴小姐,全身都是血,就像泡在了血池裏一樣!

  褲子上、身上,還有臉上,全都是血!


  更可怕的是,她的臉上,慘不忍睹的傷口,一張嬌小的麵容都被鮮紅的血給覆蓋住了!

  而最讓他們不敢相信眼睛的,是他們賀氏的主人,他們的少爺賀寧然!


  ——他居然站起來了。


  自從賀宗南失蹤,賀寧然接管了賀氏以後。他們都想了很多方法要幫他複建,幫他治腿,可是都沒能讓他站起來。


  然而,現在,他們親眼看到了抱著一個人奔跑著都安然沒事的賀寧然少爺!


  他的腿就像正常人一樣,一點都不像是殘廢過的。


  最大的壞消息和最大的好消息交疊在一起,在場的人當時都不敢相信,以為自己在發夢!

  南烈燃全身的血都在上湧,臉因為憤怒而漲紅了,竟然使出了蠻力掙開那麽多人的箍製,嘭地一下又將一個保安揍倒!

  這些該死的家夥!

  竟然敢攔著他!


  隻怪他太焦急太匆忙,沒有叫幫手一起來,不然他哪裏容得了這些人放肆,他踏平了醫院也要把人搶出來!

  隨著輕巧而清冷的腳步聲,從醫院一樓的大廳裏走出來一個人,冷冷的腳步聲配合上清冷的表情,這個人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


  居高臨下地望著台階以下平地上的南烈燃,賀寧然站在門口清冷著臉,手上已經被鮮紅的血染得滿手都是紅色,潔白如雪的絲質襯衣上也全都是血跡,幾乎都成了一件紅色的襯衣。


  看到這樣的賀寧然,暴怒的南烈燃忽然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全身都軟了——


  血,那麽多的血!


  是誰的血?


  是不是賀晴晴的?!


  他一下子就恐懼了。


  生平第一次那麽恐懼,恐懼到骨髓裏去,止不住地身子都要發抖了!

  “你還好意思來要人。”


  賀寧然清冷的聲音淡淡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怎麽看都美麗絕色的臉上,一雙蔚藍色的美麗如湖水般清澈眼睛冷冷地看著一下子不敢相信般的看著自己的那個男人。


  他還是那麽毒舌。


  “你——是什麽人?”


  他說:“我堂姐,賀晴晴,又是什麽人?”


  他冷冷地、冷冷地說:“你憑什麽娶她?又憑什麽娶了她不好好地保護她?”


  “不要跟我說你也不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她做過什麽?”那時他隻是無能為力罷了,現在——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繼續再發生!絕不!


  “你還敢問我要人?你配嗎?你還好意思嗎?”


  “我堂姐,從小金枝玉葉般長大的一個人,自從落到你手上……你自己想想,從落到你手上開始,她都經曆了什麽!”


  “不是你,她會變成這樣嗎?”他伸出一根纖細美麗、白玉雕成一樣的食指,那手上也全都是血跡斑斑。


  他冷冷地用這根手指指著南烈燃:“現在,你還跟我要人?”


  “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子嗎?”他蔚藍湖水般的清澈眼睛驀然殺氣沉重,“告訴你,南烈燃,如果今天她活不下來,我不僅要殺光了害她的人,而且拚盡全力也要讓你沒有好下場!不信你就給我走著瞧。”


  南烈燃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並不是因為他說的要讓他走著瞧,而是因為他親口證實了賀晴晴現在的樣子——那滿身的血都是賀晴晴的。


  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她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她到底都經曆了什麽!

  他忽然踉蹌了一下,抬起手,在無邊的恐懼和悔恨中,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是,賀寧然說的每個字都對!


  他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一樣,刀刀見血,斬在了他南烈燃的心上,最痛最痛的地方!


  賀晴晴,他的妻子,被他當時心不甘情不願娶回來的妻子,被他欺負過,蹂躪過,折磨過,傷害過,的人——都是因為遇上了他,因為他強行地出現在了她的人生裏,才改變了她的命運,奪去了她的一切,現在還幾乎要了她的性命——賀寧然身上那被染紅的白色襯衣已經告訴了他最怕發生的事、最不敢麵對的事還是活生生地發生了!

  他見過許許多多的血腥場麵,見過許許多多黑暗的事情。然而他現在卻不敢想象自己的妻子,自己所愛的女人身上發生了什麽,變成了什麽樣子才會有那麽多血!


  他一直恨她,怪她,折磨她。


  愛著她的同時卻也冷落她,欺負她,傷害她。


  他總是怪她不愛自己,可是從來,她都不愛他。她的生命裏,她的人生裏,本來就沒有他南烈燃的!

  是他強行介入的!

  他有什麽資格恨她?

  背負著家仇而去報複她,蹂躪她。讓她想死。


  逼著她,拆散她和愛人,逼得她自殺。


  心不甘情不願地婚禮,讓她失寵,冷落她。


  現在,他還不能保護她,讓她流著血、生死未卜的躺在醫院裏!

  他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他是最錯的人。


  可是,他隻是,不想放手,隻是不想放手!


  錯了嗎錯了嗎!?

  從來都是錯嗎!


  他放下手,滿眼都是絕望。


  他的身心都被這個秀麗絕色如夢幻一樣的少年擊潰了——沒錯,就像他對賀晴晴曾經說過的:賀寧然不是一般人。


  他跟賀宗南相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寥寥幾句話就擊潰了那樣不可一世、高傲自負的南烈燃。


  “我要見她。”南烈燃聲音沙啞了,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他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他怎麽冷靜下來?


  當賀寧然一身的鮮血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就已經沒有辦法冷靜下來了。


  “我要見她,她是我妻子,我要見她!”


  他幾乎是嘶啞著聲音從心肺裏發出來的痛苦聲音。


  賀寧然冷冷地看著他,姿態優雅,一身被鮮紅染過的雪白,即使渾身浴血依然美得動人心魄。


  “好啊,那你給我跪著上來。”


  他的聲音清冷,姿態優雅,然而說出來的話比南烈燃更加惡魔,“南烈燃,你想見她你就給我跪著上來。”


  他冷冷地看著憤怒看著他的南烈燃,冷冷地說:“有本事你把我的醫院鏟平了,不過那樣你一樣見不到她!”


  他就是要給賀晴晴報仇!


  他知道賀晴晴受了多少罪!

  而且,現在躺在醫院裏奄奄一息的人是賀晴晴而不是他南烈燃!

  他不會放過這個罪魁禍首的。


  你有本事是吧?你再有本事你怎麽在我這裏搶人!


  你敢搶嗎!


  他微微昂起了美麗的頭顱,亞麻色的秀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清冷美麗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南烈燃——他就是吃定了他!他就是要出這口氣!南烈燃知道又能拿他怎麽樣!

  做不到你就給我滾開!

  永遠不要再出現在賀晴晴的麵前!

  南烈燃低下頭,十指收緊,握成一個拳頭。俊美如雕刻的臉上生平第一次,那樣地露出了痛苦卻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


  賀晴晴就在醫院裏搶救著,全身都是血。


  他要見她,無論他多麽不配見她,多麽沒有資格見她,他都要見她。


  咚地一下,高大昂藏的身軀驀然就矮了下來,他真的在賀寧然的麵前跪了下來。


  除了長輩,他這一生再沒有給任何人下跪過。


  然而今天在這個才十幾歲的美麗清冷的少年麵前,他屈膝了。


  這一切都是報應。冥冥中的報應。


  當初他逼著痛哭的賀晴晴給他跪下來的那一刻,當將被他強bao的賀晴晴像丟棄垃圾一樣扔在大街上的那一刻,當他當著林逢的麵強bao賀晴晴的那一刻,當他百般折磨賀晴晴的時候,早已經注定了今天的報應。


  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


  穿著粉紅色襯衣,留著長發的年輕男人站在賀寧然身後,看到眼前這在想象當中無論如何不可能發生的一幕,卻真實的展現在眼前時,頓時就驚詫地張大了眼睛,看著那個低下了高貴頭顱的高大的俊美男人,然後歎息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細長的狐狸眼睛裏也閃過一絲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南烈燃雖然跪了下來,然而賀寧然的心就像當時的南烈燃一樣,是鐵打的,花崗岩做的。


  麵對著屈膝跪下來的高大昂藏的男人,他高高在上,在台階上冷冷地看著南烈燃那張俊美不可方物的臉,寧靜湖水般的目光裏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賀晴晴受過的苦,遭過的罪,豈不是比他受的屈辱要更難過千百倍!

  他這算得了什麽?

  南烈燃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移動著膝蓋,跪在地上膝行著到了台階下。


  他這一生,何曾受過這樣的恥辱?

  就算是當年被賀晴晴看不起,被賀家羞辱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就算第一次昧著良心給走私集團做事也沒有!

  更何況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力。有誰能這樣折辱他?

  可是,他沒有辦法。


  躺在醫院裏,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在被搶救的是他的妻子,更是他這一生當中唯一愛過的女人。


  他對不起她。


  他要見她。


  如果他不這樣低下高貴的頭顱,被賀寧然羞辱,讓他出氣,他見不到她。


  這一切就像一個輪回,像命運之手開的一個巨大玩笑。——當日他對賀晴晴所做的,如今,都還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穿著粉紅色襯衣的年輕男人微微眯了眯細長的眼睛,目光裏流露出一絲不忍。


  他上前一步,與站在那裏麵無表情,神色清冷的賀寧然齊平。他沒有說什麽,但是轉頭看了賀寧然一眼。


  賀寧然接收到他求情的目光,有著美麗線條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細微得幾乎不易察覺。大概也就隻有與他近在咫尺的穿粉紅色襯衣的男人看到了。


  賀寧然默然不動,目光清冷的看著台階下膝行著往上的,緊握著拳頭卻不得不屈服的南烈燃,轉過身去,往醫院裏走去。


  穿著粉紅襯衣的男人知道他這是給了自己的麵子,心裏微微歎息。從門口走下台階,對跪著的南烈燃說:“過去吧,在門口等著,人還在搶救。”


  南烈燃來不及多說一聲,猛地站起來,衝一樣地跑了上去,穿粉紅襯衣的年輕男人跟在後麵一把扯住他,聲音裏帶了一絲怒氣:“你幹什麽?你鬧場是不是?他們在救人!你要害死賀晴晴小姐嗎?”


  南烈燃呆了一下,從他的手裏抽出自己的胳膊。


  “你告訴我,她怎麽樣了?她到底怎麽樣?她受了什麽傷?”


  粉紅色襯衣的年輕男人沉默了一下,慢慢說出了不容樂觀的現實:“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南烈燃全身的血液都冰封了,一顆心直接沉到了冰河裏,無邊無際的寒冷,全身都是寒冷。


  炎熱的天氣裏,豔陽高照,他卻全身都凍住了。


  手術一直進行到淩晨四點多鍾,從一開始到後來時間越來越久,等在手術室外麵的人也越來越臉色發白。南烈燃都站不穩了,他有生第一次這樣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樣幾乎要倒下來。


  直到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醫生和護士疲憊地從裏麵走出來,立即被等得焦急萬分的人圍住,醫院的主人賀寧然立即就走上前問他們:“人怎麽樣了?”


  “傷者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度過了這三十六小時才是沒有生命危險,現在你們隻能在外麵守著,不能進去看望傷者。”


  “她的傷……”


  醫生微帶一絲遺憾地看著明顯傷心的賀寧然:“抱歉,賀少爺。我們也無能為力,她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孩子沒有能救回。”


  南烈燃就在旁邊,全身都冷得像泡在零下三十度的江水裏,他抓住醫生:“什麽?!”


  “抱歉,她所受的傷太重了,就目前我們隻能先盡力搶救傷者的生命。她肚子裏的孩子在送到醫院之前就已經流產了……”


  南烈燃抓著他手臂的手指一根根地鬆下來,全身都軟了。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這一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腦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還有,她臉上受了非常嚴重的刀傷,如果她能安然度過這三十六小時的危險期,日後康複,你們可以帶她去做整容手術,我也可以介紹同行最好的醫生給你們。不過……”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告知,“完全恢複以前的容貌不太可能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賀寧然深深地深呼吸,然而清冷美麗的眼睛裏也再沒辦法克製地有了晶瑩的淚光,手指也狠狠地握緊至泛白:“你是說,她毀容了?”


  毀容……


  大腦一片空白的南烈燃幾乎是反應不過來的聽著這兩個字在耳邊回響,不敢相信地看著醫生。


  然而醫生微微點了點頭,無聲地默認了賀寧然的話。


  這一刻,四周都靜了。


  靜得像死寂。


  站在拉開了百葉窗的病房窗口,南烈燃眼睛裏都是血絲,一夜之間青色的胡子渣也瘋狂地冒了出來,衣服皺皺的,看起來落魄無比。隻是一向注重儀表的他根本就沒有自覺。


  他就站在那裏,兩眼通紅的看著臉上全是紗布,密密地裹著看不到臉孔,手上也纏滿了紗布,身上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的那個他愛的女人,久久地看著、看著。


  忽然他轉過身來,背靠著牆壁,抬手捂住了臉。


  透明的液體不斷地從他的指縫中滲出來,很快就濡濕了手心,一直地流下來,痛苦無邊無際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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