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籠中鳥(三)
可是,她聽到南烈燃的話,居然暗暗地有一絲高興。
高興什麽!賀晴晴,你真是莫名其妙啊!
南烈燃又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有私心的,我想看你對露西有什麽反應。結果……”
他抬起手在她嬌 嫩的臉頰上捏了一下,不是懲罰,更多的是帶著寵溺的親昵:“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真是肉麻到極點!可是賀晴晴竟然因為這肉麻無比的話和那小動作而瞬間心漏跳了一拍!
奇怪,心跳得很快。
她低下頭,臉紅著,不想被他看到異樣的表情,卻在目光不經意地看到自己手腕上那道粉紅色的傷疤時猛地震了一下,臉色也刹那間僵硬了下來。
南烈燃感覺到她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順著她的目光,他看過去,也看到了那道明顯的傷疤。他心裏被針刺了一下。
林逢,那個長身玉立,笑容如同春風一樣溫柔的男人。
就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道無形的牆。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握著她那處受傷過的手腕,抬起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靜靜道:“賀晴晴,這裏的傷口,會慢慢淡化掉的。”
賀晴晴抿緊了唇,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身體仍是僵硬的。
南烈燃看著她,將她的手放下來,慢慢道:“我希望,很多事,也可以慢慢淡化。”
賀晴晴一愣,怔怔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說的話,又像是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這是南烈燃第一次這麽直接、正麵的對她說這些話。
露西坐在客廳裏,一條腿仍然是打著石膏,眼睛望著電視機上又笑又跳的綜藝節目主持人,目光卻穿過電視機,落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她媽媽從廚房拿了洗好的葡萄出來,放到她麵前,親熱地說:“女啊,你最喜歡的葡萄來了。”
露西收回不知落到哪裏去的目光,柔柔地笑笑:“嗯。”臉上笑著,然而那眼睛裏一點笑意都沒有。
她的心就像被石頭壓著一樣,而那石頭就是一個姓賀的人。
露西媽媽看到女兒回來,高興來不及,沒注意到她隱藏很好的心情不好。拿起遙控器對著電視換了一個台:“這些節目鬧得很,都是小孩子喜歡的。”她隨手換了一個台,是C市一套的一個法律欄目,那主持人正在問坐在斜對麵的欄目嘉賓。
露西媽媽眼睛一亮,放下遙控器,她高興地看著電視屏幕,說:“今天的嘉賓是小烈這孩子啊!真出息了,嗬嗬。還是這麽好看,不過在電視上看都沒有本人好看呢!”
露西本來因為屏幕上出現的人而微微出現異樣的神情,此時聽到媽媽說這話,立即就震驚地轉頭看著她:“媽,你認識南……你認識他?”
“你這孩子,怎麽連你南大哥都不認識啦!”露西媽媽笑起來,“以前我們住的都是一個地方啊!小時候他還買糖給你吃呢!說起來,真是!誰會想到他現在這麽大出息呢!長得又好看,人品又好,有這麽有能力……”
露西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抑製住激動的情緒,抓住媽媽的手,打斷她的嘮嘮叨叨:“媽,你是不是見過他?”
“是啊,那孩子可有良心了,來看過我的!”露西媽媽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都忘了跟你說……你也是,誰讓你老是不回來,老是顧著忙自己的事業……女啊,你也別光顧著忙了,也找個男朋友帶回給我看看啊,你看人家……”
露西急切地抓緊了她的手,等不及聽老媽嘮嘮叨叨的話,眼睛裏都放出了光:“媽,你給我多講講南大哥的事!”
“啊?”
“所有的!有關他的一切,都告訴我!”
南烈燃和賀晴晴在露西不在的這兩天,悄無聲息地,有了些回暖的跡象。
南烈燃不再軟禁著她,允許她出門,允許她探望賀宗東,前提是在藍小楓的陪伴下。再不濟也是要打電話給他,讓他叫人過來跟她一起。
南烈燃同賀晴晴說話,賀晴晴雖然還是不怎麽理他,但是氣氛也算是好多了,隻是緩和中又多了點說不出的尷尬。
她再遲鈍,再討厭南烈燃,這時也察覺出南烈燃對她與之前的不同來。他的那種目光,跟林逢看她的,是一樣的。隻是林逢的目光那樣溫柔,而他的比林逢多了強勢和炙熱。
賀晴晴終於好像知道了什麽,又覺得不真實,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南烈燃明明那樣威脅逼迫她!她想不出來也不願再想下去,隻是平添了尷尬。看見南烈燃的時候,就連他的目光都不願正麵接觸了。
那天,南烈燃說讓她自己想。晚上也沒有強行跟她住在一起。自己睡的客房。
這兩天,兩個人都在各自的房間裏輾轉反側,想來想去,都成了熊貓。
到了第三天,正是農曆的七月初六,也就是七夕節的前一天,露西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帶了小禮物給在廚房忙著的阿姨,不僅如此,還帶了許多吃的,另外還有兩隻提在籠子裏的鳥。
阿姨很喜歡她,但也覺得她的身份尷尬,畢竟這兩天眼見著南烈燃和賀晴晴又好了一些。
然而她們暗暗地看過去,隻見她神色如常,甚至堪稱帶了一點喜色。都不明所以。
她坐在沙發上逗著那兩隻鵝黃嘴巴翠綠羽毛的小鳥,賀晴晴走過來,見了轉動著那黑油油黑豆般小眼睛的籠中小鳥,怔了一下,也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露西這人挑不出毛病來,但是她實在從心裏喜歡不起來。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家裏進來了一個陌生人一樣——然而這自然不是她的家!所以她也發不起脾氣來。又為自己這種心思覺得羞愧,都不過是南烈燃罷了,雖然南烈燃很久沒碰露西了,但是她難道要因為南烈燃“碰”了她就覺得自豪不成?!
露西看著她,笑道:“晴晴,你這兩天好嗎?”
賀晴晴點點頭,低下頭伸出手指在籠子外麵逗著那小鳥,小鳥左右搖晃著小小的腦袋,黑豆似的眼睛似乎疑惑似的看了她一眼,抖了抖五彩斑斕的羽毛,張開嘴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鳴叫聲。
賀晴晴被悶得厲害,此時見小鳥這麽可愛,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
露西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晴晴也喜歡鳥兒嗎?”
賀晴晴“嗯”了一聲,倒是不多話,隻是將指頭隔著籠子的縫隙送進去,引來它們搖頭晃腦的瞪視,那模樣十分趣致。賀晴晴頓時就笑了一下。
“我也最喜歡鳥兒。”露西將籠子調了個位置,從杯子裏倒了一點水,粘在手上,從縫隙裏送進去。那鳥兒自然不喝,她卻繼續笑道:“晴晴,你知道鳥兒最大的優點是什麽嗎?”
賀晴晴抬眼看她,她雲淡風輕地道:“不是因為鳥兒長得漂亮,唱歌好聽,而是它們隻認一個伴侶。兩隻鳥兒在一起的時候呢,就恩恩愛愛。如果離了伴侶,就徹夜悲鳴,真是有情有義。有的鳥兒還會自己撞籠子自殺呢!”
賀晴晴臉上霍然變色,那手指也瞬間僵硬了。
露西像是完全沒發現賀晴晴變了臉色一樣,自然地從小包裝袋裏撚出了幾粒粗糧,扔進了籠子裏去,引來兩隻小鳥“噔噔噔”連連啄米不止,十分可愛。
她一麵喂鳥,一麵繼續道:“鳥兒呢,都是很單純也很堅貞的,絕對不會在這隻小鳥身邊,卻想著另一隻小鳥。也不會同時在一個籠子裏擠三兩隻小鳥。”
她拿手指對籠子裏的鳥兒招了招,溫柔地笑道:“鳥兒鳥兒,你說是不是?”
賀晴晴臉色鐵青,霍然起身,捏緊了拳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露西頭也不抬,繼續拿糧食扔給小鳥,明豔的臉上,嘴角始終掛著一絲笑容。
南烈燃回到家,看到露西也很高興,問她回家怎麽樣。露西這時已經知道了他就是自己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哥哥,原本就是滿心的愛意,現在更加化作了滔天的海水,隻恨不得立刻就撲到他的懷裏去。
然而,她忍住了,非常溫柔地笑了笑,明豔的臉上帶了一絲激動的樣子。
“南大哥,你過來。”她拖著一條受傷的腿,將南烈燃拉了過來,讓他在沙發上坐著。
南烈燃看她轉身去冰箱裏拿出了一個飯盒,笑容滿麵地放到他麵前,讓他拿著。
南烈燃看了看飯盒,接過來,抬頭看她:“這個?”
露西含笑道:“你打開看看。”
南烈燃打開一看,居然是切成一片片的桂花糯米藕。燉煮得成粉紅色的蓮藕裏塞著晶瑩的糯米,最後再澆上一層香甜的糖桂花,看起來就讓人心動。
南烈燃拿著這飯盒,吃了一驚:“這?”
露西笑道:“我媽說,你小時候可喜歡吃這個糯米藕了。”
南烈燃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他這個人,別人對他的恩惠,他是不會忘記的。
那個時候,家裏實在連家徒四壁都算不上,身上穿的舊衣服還是露西的媽媽將露西哥哥當兵去後剩的衣服改了改,送給他穿的。
有一年,中秋節,沒有月餅,什麽都沒有,除了他和癱瘓的爺爺。父親喝醉了在外麵沒回來,他們也二兩就著白水煮的青菜麵條過中秋。同是貧民窟鄰居的露西媽媽就是在那一天送了一盒桂花糯米藕過來。
他不喜歡吃甜食。可是,至今他都不會忘記那桂花糯米藕的滋味。
也正是如此,他總覺得自己對露西應該好一點,對她有一份責任。無關愛情,也不能放下她。
現在看到這蓮藕,又聽她說她媽媽說的,頓時一怔:“你媽媽還說什麽了?”
“你說我媽媽能說什麽?”露西微笑著,看起來無比清純溫柔,“南大哥,你瞞了我很久啊!”
南烈燃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露西……”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露西拍了拍他的手,目光中流露出哀傷,但又強自微笑道,“你對我是什麽樣,你對晴晴是什麽樣,我還不知道嗎?這次來你這裏也好,至少我是死心了。看到你對晴晴的樣子,再傻我也知道你的心裏放的是誰。”
南烈燃聽了她的話,心疼地看著她:“露西……”
露西坐到他旁邊,微笑地看著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說不出口的我也都知道。南大哥,我也知道你為了我好。我答應你,我以後也一定對自己好,找一個愛我的男孩子,好好談戀愛,結婚。隻要你,不要嫌棄你,還認我……南大哥,你還認我嗎?”
“露西,對不起。”南烈燃心裏難過,一下子將她摟到懷裏,“南大哥一輩子都會照顧你,隻要你喜歡的,我都送給你。”
露西靠在他的肩膀上,剛剛還在偽裝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眼淚一顆顆地就落了下來。
我要的,從來都是你。
你為什麽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麽?
她抬起頭,正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賀晴晴,她抿緊了嘴 唇,用一種不可思議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
她含著眼淚,卻又笑了。
將臉埋下去,她抱住了南烈燃寬厚的背部。
我才不會真的放手!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