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於深夜與你相逢
快來冬吧接人，茉莉和阿君喝醉了。--K姐
林途收到消息是在淩晨一點，剛好是她敷完麵膜換好睡衣躺下的時候。
她最近接了一個單子，今晚才勉強交出了讓客戶滿意的設計，一點睡覺算是早的了。
林途把手機扔在一邊，心裏肯定是不滿的。
她猶豫地想，要不然還是不去了吧，反正是K姐的店，會有人照顧她們的。
但林途這個打算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她又收到了阿君發來的一段視頻。
幾秒的視頻裏，向來冷靜自持的阿君喝得眼角發紅，指著不遠處一個與人扭打在一處的男人說，“看見沒，那個傻逼。”
阿君眼裏的嘲諷都快打破屏幕扔到林途臉上了，視頻裏男人的臉隻是一閃而過，但林途仍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好似受到了一下猛烈的重擊。
她呼吸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那個名字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林途又把幾秒的視頻看了幾遍，隻盯著那一人看，終於還是換了衣服準備去冬吧。
三月的天還很冷，尤其是南方，春雨寒風這麽一刮，大半夜出門簡直是找罪受。
林途快2點的時候才到的冬吧，她住的地方偏，夜裏不好打車。
冬吧是DoomBar的簡稱，算是個有些熱鬧的清吧，林途她們幾個時常過去消遣，老板是一個叫K姐的漂亮女人，她們已經混熟了。
才兩點，是很多人夜生活正熱鬧的時候，冬吧雖然是清吧，但也經常開到四五點才關門。
但是今天不同以往，一進店就看見侍應生還在打掃大堂。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不好收拾，客人也沒多少，倒是舞台上還有個女人在彈吉他唱歌。
聲音很幹淨又輕柔，唱的是楊千嬅的《小城大事》。
林途一抬眼，穿過了重重昏暗的幽藍的燈光，對上了那雙平靜的眼睛。
“再回頭，你不許，如曾經不登對，你何以雙眼好像流淚，彼此追憶不怕愛要終止。”
舞台上的女人恰巧唱到這一句，拉長的調子好似一把老舊的鑰匙，打開了一扇早已朽壞的門。
一瞬間，林途覺得自己又是多年前的那個林途。鮮活稚嫩，不顧一切，敢愛敢恨。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又死了一次，但很快，她又活了。
“站那幹什麽，我醉了，帶我回去。”君江韻冷著眼，單手撐在吧台上，左手上還端著一杯未喝完的酒。
林途輕輕笑了一下，走到君江韻身邊。K姐站在吧台後麵，手上的煙已經沒了一半，躲在煙霧後的是似笑非笑的臉。
林途接過君江韻手裏的杯子放在吧台上，對著K姐十分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了，又給K姐添麻煩。”
K姐吐出一口煙，“沒事，茉莉被人帶走了。”
林途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茉莉和她們不住一塊，現在有人接走了還省的她繞路把人送回家。
林途正要攙起君江韻，其實君江韻酒量不錯，在外基本上不會喝醉，但今天林途就想多遷就她一些。
林途伸到一半的手突然被人拉住，記憶裏那個男人的手溫暖幹燥，骨節分明，這時候卻是滾燙的，還有些潮濕。
他微啞著嗓子，“圖圖，真的是你。”
林途用力抽了抽手，沒抽動。
“徐映舟，你鬆開。”
徐映舟一聽又用了幾分力，林途疼的眉頭一皺，她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君江韻。
君江韻卻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甚至又拿起了被放回去的那半杯酒。
舞台上的歌聲已經到了結尾，侍應生也把不遠處弄得一團糟的地方收拾幹淨，徐映舟好似癡了一樣望著她。
他滿眼的神情比當年更濃鬱，也弄得林途覺得他們幾年的分別不過是她黃粱一夢。
好似他們還沒有分手，不過是經曆了一些小矛盾，而徐映舟在此刻正撒嬌耍壞要求得她的原諒。
徐映舟深情地說，“我找了你好久，你過得好嗎？”
這樣一句話瞬間就讓林途回到現實，她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抽手，也許是徐映舟放鬆了警惕，這一下竟然讓林途抽了出來。
“我過得好的很。”林途揉了揉發紅的手腕，之前在視頻裏初見徐映舟的複雜心情此刻已經沒了大半，一心隻想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瞪了一眼君江韻，似乎在埋怨對方剛才不回應自己的求助。
君江韻喝完了酒，難得露出個笑來。
她的笑是豔麗的並且充滿攻擊性，這樣的君江韻是讓林途害怕，同時也讓徐映舟忌憚。
果然，徐映舟露出了防備的表情。
君江韻放下杯子，伸手攬過林途的胳膊，半倚著林途說，“我們走吧，K姐，下次再見了。”
K姐將煙頭按滅在吧台角落的煙灰缸，笑著點了點頭。
就這麽拉拉扯扯的她們兩個人出了冬吧的門，外頭的寒風和細雨吹散了君江韻身上的酒氣，也凍得林途一個激靈。
這時候她的腦子才清明了一點，林途不滿地說道，“剛才你怎麽不幫我？虧我還大半夜來接你。”
君江韻是真醉了，但還殘餘了幾分自製力和清明，所以尚存幾分行動力。
深夜的酒吧外停了不少出租車，君江韻攔下一輛，等兩人都上了車之後，她才開口說，“攔你有用嗎？”
林途不服，“有用沒用你倒是攔一下啊！”
“感覺怎麽樣？”君江韻突然問。
林途一愣，“啊？什麽？大半夜的冒著雨來接你，你還問我感覺怎麽樣，我都快氣死了。”
君江韻喝了酒，腦袋還有點發沉，於是搖下了小半個車窗，讓外麵的風進來一點。
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但眼神卻亮得出奇，隱隱約約的，嘴角還有點笑。
君江韻說，“別裝傻，我是說再見你的初戀情人，感覺怎麽樣？”
林途張了張嘴，卻隻吃進去一口冷風。
“什麽怎麽樣。”林途幹巴巴地說道，“煩死了！”
君江韻冷哼一聲，自然是聽出了林途的心不在焉。
林途心情複雜地歎了一口氣，她怎麽就忘了，徐映舟在阿君這裏完全不收待見這件事。
“像他那種男人，即便不是狼心狗肺也差不多了，等著吧，你倆長不了。”
這是當年君江韻的原話，沒想到一語成讖，他們在感情最濃厚的時候分手。
林途自認不是好人，徐映舟在她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她肯定也不能讓對方好過，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回擊了對方。
愛之深，恨之切。情人之間的傷害本就威力無窮，所以直到今天，林途見了徐映舟心底的某個角落還在微微顫抖。
林途問，“他跟誰在冬吧打起來了？”
君江韻本來閉著眼假寐，一聽到林途問這個，立馬睜開眼譏笑地說，“封躍，因為他非禮我。”
林途一聽，臉色古怪地好像聽到客戶要求重改設計，“封躍？非禮你？他又換造型了？視頻裏沒看出來啊。”
封躍是君江韻目前最難纏的一個追求者，君江韻已經拒絕了不知道多少回，但他就是不肯放手。
明明封躍一直是個葷素不忌，風流浪蕩的花花公子，偏偏就咬死了君江韻這塊肉不想鬆嘴，準確的說，到現在還沒咬上就不想鬆嘴了。
林途搖了搖頭，又說，“看不出來啊，你那麽不待見徐映舟，他還為你出頭。不過封躍真的非禮你了？他纏了你那麽久，但手段一直很正常啊。”
君江韻靠在座位上，懶洋洋地說，“就是唱歌的時候跑上來送花還強行抱了我一下而已。”
君江韻笑了笑，“他哪裏是想為我出頭，不過是想找你罷了，誰都知道我們倆從小關係就好，找著我也就找到你了。”
車停在了路邊，君江韻先開門下去了，自然是林途掏的錢。
君江韻裹緊了衣服站在防盜門那等她，“快點，我沒帶鑰匙，凍死了。”
林途趕忙走了過去，掏了鑰匙開門，兩個人一起進去了，電梯來了按15樓。
“你今天是不是故意讓我去的。”林途突然說道，“你就算再想拒絕封躍，也不會在那個時候還有心情拍視頻的，畢竟那是在冬吧，封躍也算個朋友。”
15樓到了，君江韻率先走了出去。這層樓的感應燈壞了，因此樓道裏一片漆黑，隻有電梯裏的光照亮了前麵的一小塊。
君江韻就站在這光影交錯的地方，昳麗的麵容也是一片模糊。
君江韻絲毫沒想過反駁，她帶著醉意的臉豔麗非常，隻一點微小的表情就比平時好看十分，“我覺得隻要徐映舟出現了，你就肯定想見他。”
她問林途，“我做錯了嗎？”
林途低下了頭，逃避君江韻的目光。很快她就走出了電梯，一語不發地抹黑將門打開。
一開燈，屋裏一片亮堂，君江韻自顧自地洗漱去了，也不管林途。
林途重新洗了把臉，換了衣服躺在床上。
君江韻沒有做錯，隻要得到徐映舟出現，她必然會想見一麵的。
感情這種東西說來很是微妙，不管能不能放下，像徐映舟的那樣的人，在她林途的世界裏留下了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又是那樣的結局分開，必然是不能讓人釋懷的。
可見過一麵，林途卻又有些後悔。
“我不該去見他的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林途幾番輾轉反側後還是睡下了。
夜裏下了很大一場雨，林途也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