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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天空,邂逅溫柔的王子

  林茗蓧以為熬過三年就能見到陽光,然而今天的她,發現錯了,大錯特錯。三年後隻不過是一個又重複三年的開始。初中三年,她是一個笑話,而未來的高中三年,卻又悲哀且無力的繼續笑話的存在。


  她感覺自己掉入了冰冷黑暗的深淵,窒息。隻能等待無盡的灰色將她吞沒。


  臃腫的身材、肥胖的臉蛋注定她隻能做一個最下等的小醜。站在“舞台”上的時候,她是供人娛樂小醜。躲在角落裏的時候,是低到塵埃的沙礫。


  她受夠了風口浪尖的殘酷日子,但無力改變,時間久了,久的她認為她的日子就該是這樣的,便麻木了。


  她從不奢望誰會對她好,她不值得。


  林茗蓧坐在河邊失神的望著河麵,清亮的波紋調皮的勾著一圈圈漣漪。刺耳的嘲笑聲、鄙夷的諷刺聲此刻還回旋在她的耳膜外,尋找途徑想要衝進耳朵小小的甬道。明明是三個小時前的事,卻仍曆曆在目。無論走到哪,她都擺脫不掉“笑話”、“消遣”、“娛樂”的標簽。


  “就你這半死不活的小醜樣,來我們學校真是一種侮辱……”


  “都和你同學三年了,怎麽還和你一個學校,惡心!”


  “一頭又笨又蠢的笨豬,根本配不上這麽高大上的學校,不還是靠著家裏有點關係、有點錢進來的。”


  ……


  自從經曆過那場不願回想的變故,林茗蓧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從一個人人疼愛的小公主變成了人人唾棄的灰姑娘。哦,不對,《格林童話》裏的灰姑娘比她受歡迎的多,她有她的溫柔王子,而林茗蓧,將她比作灰姑娘都侮辱了灰姑娘。


  林茗蓧,連醜小鴨都當不起!


  她就是一個可笑的人,生來應該毫無怨氣的接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冷嘲熱諷。


  林茗蓧慢慢吞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深呼吸一口再緩緩吐出。她也想和同學們一起玩耍,分享暑假的趣事,表達自己開學的小不滿。但她知道,她隻能想想。既然擺脫不了過去,也沒有意誌力甩掉一身的肥肉,那她就注定隻能是為別人的生活增添色彩的笑料。林茗蓧認命了。


  開學,新的一天,老的同學,沒關係,她會繼續忍受。林茗蓧不想反抗,似乎已經認同別人對她的傷害是對的,聽天由命。


  “好了,好了,已經很晚了,該回家了,不然爸爸媽媽又該擔心我了……”林茗蓧自言自語,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還有那麽多的書要搬呢!加油!”她無奈的看了一眼散落在泥土上的書,強硬擠出一絲笑容。


  日沉西山,暖風生香,晚霞一瀉千裏,金紅色的餘暉俏皮的為一個彎腰的胖胖姑娘披一件柔軟的輕紗。


  清海中學門口,林茗蓧拖著笨重如狗熊的身體艱難的緩慢移動,每一步都像走在北極的冰麵上,兩隻白嫩卻粗壯如木樁的手臂費力的搬一摞厚厚的書。活動活動左胳膊又重抱起書,踮起小巧的左腳支撐肥胖的身體重量,腦門的汗水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龐滑落,右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長翹的睫毛不停地眨啊眨試圖將積聚在眼眶裏的淚水逼回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想到未來的三年,她又不爭氣的紅了眼眶。


  原來一個人活著是這麽累的事!

  馬路對麵的香樟樹下,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男生翻了翻衣服的口袋,神色焦慮。大概放學走的太急,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遺落下了。


  他低頭急匆匆的往學校奔跑,還未來得及看清腳下的路,一雙小巧可愛的花邊涼鞋闖入他的眼簾,臨前刹不住腳與女孩撞了個滿懷。

  “砰”,書散落一地。男生踉蹌的後退了幾步,女生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回過神後,林茗蓧手忙腳亂的蹲下臃腫的身體撿書,她很想割了身上這一坨白花花的礙眼的肉。這身肉就像一個魔咒,總是讓她出醜。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是我太著急撞著你了,實在很抱歉。”男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隨即彎腰幫忙撿書,很尷尬的連連道歉。嚴謹的性格使他很久沒有出過這種低級的錯誤,沒想到今天居然犯了。


  林茗蓧低頭沉默不語,臉紅的像熟透的西紅柿,男生清潤的聲音讓她滿麵羞愧。她像一個醜陋的小鴨子誤闖了美天鵝的領地,慚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藏這肥碩的身體。


  為什麽要道歉?不是應該嘲笑她,然後說,你這豬頭走路長沒長眼睛?林茗蓧抱著書不安的低著頭,一顆心像坐在蹺蹺板上七上八下。她怔怔地,反而不知做什麽反應。


  林茗蓧隻是一味的低著頭不說話,男生不知該怎麽辦,立在她的麵前思索良久,轉動淺棕色的眸子,瞥見女孩粉紅的耳朵,想起剛剛的狀況,便立刻明白了:“我不會說話,不知該怎麽表達,剛剛是我自己太焦躁沒有站穩,與你沒有關係,你不必介懷。還有我不小心撞了你,真的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的魯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


  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之間,林茗蓧慢吞吞的抬眸,失神的凝視男生離去的地方,夕陽的餘暉拉長了寂寥。他是第一個沒有嘲諷她的人,還很溫柔的委婉的安慰她。


  林茗蓧,你還真是受虐傾向嚴重。林茗蓧心裏苦澀的想著。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會嘲笑她,並不是每個人都會不尊重她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最起碼剛剛的男生用對待常人的態度對待她。她的內心充滿了感激。


  他就像一個善良的天使,一不小心落入她狹小的窗口。


  林茗蓧心口有處柔軟的地方猶如翻滾的棉花糖,又甜又苦。


  天空仿佛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說變臉就變臉,先前還是笑意盈盈,霞光萬丈,轉眼皺巴一張小臉,黑雲侵掠,淚意朦朧。淅淅瀝瀝的雨絲飄落在林茗蓧白嫩而圓如盤的臉上,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看被死死護在懷裏書,轉而環顧四周尋得一個公交站台避雨。林茗蓧邁開粗短的腿努力的小跑,臉上的肉因僵硬的動作一上一下的顫抖。


  林茗蓧站在公交站台下躲雨,瓢潑大雨如瀑布倒掛天空,懸懸而墜。那個男生有傘嗎?他該如何回家?他會不會淋濕?林茗蓧不由得為一名才見過一麵的男生擔憂,想到他有可能淋濕而生病,心揪得生疼。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受。她才是真的病了,魔瘋了。


  這場雨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止,林茗蓧吃力的抱著書,書的封麵有些潮濕,雨滴微微浸入書角。她的目光不時的飄往學校門口,祈禱著雨早點停。


  滂沱大雨中,一個男生頂著濕漉漉的校服狂奔,路過公交站台瞥見了先前誤撞的女生,那個女生也傻愣愣地望著他,臉上的肉皺成一團。男生沿路往前跑,片刻後又慢下步子調整方向朝公交站台加速跑去。


  “同學你好,我是剛剛那個不小心撞到你的人,我和你是一個學校的,你應該是新生吧。我叫簡遇,今年高二,算來是你學長。你不用擔心我是壞人哦。你家人來接你嗎?”簡遇笑的很溫柔,音色如一泓清泉流進林茗蓧的耳朵。

  天地仿佛隻剩下他的聲音還在緩緩的奏樂。


  林茗蓧輕輕搖晃低著的頭,心裏似裝了一隻小鹿亂撞,到處碰壁。


  簡遇望著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家吧,你一個女生在外麵不安全。”簡遇思忖片刻,左手抱過林茗蓧懷裏的書,右手頂著校服將兩人容納衣服下。


  “六合路。”


  林茗蓧躲在校服下,鼻尖縈繞簡遇的氣息,臉紅得似咧開嘴的石榴。從來沒有誰對她這麽好,不嫌棄她,還很關心她、幫助她,心裏某處有什麽東西在坍塌。她有點貪心,很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他會一直對她好。內心有一種陌生的情愫在萌動。


  林茗蓧亦趨亦步的跟在簡遇身邊,緊抿著唇,專心致誌的低頭看路,身旁的氣息恍惚了她的思緒。有點緊張,有點害怕,有點悸動。


  簡遇想跟身邊的女生搭話,但見她默默無言,專注的模樣,又不好唐突,隻得放棄。


  一條路,兩個人,沉吟不語。


  林茗蓧站在家門口,輕聲細語,猶如一隻小小的蚊子撲棱棱的打著翅膀,“我到家了。”


  “你叫什麽名字?”簡遇很突兀的問。


  女生低著的頭更低了,大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唇角不安的蠕動,微張的唇,吐不出一個字,聲音卡在喉嚨裏,悶悶的疼。


  習慣性的低頭,習慣性的自卑。


  簡遇見女生這般不自信的模樣,便知她自卑“對不起,是我唐突了。隻是女孩子還是自信點好,自信是女生綻放美的法寶。”簡遇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萬分可愛,隻是低著頭的女生卻看不到。


  女生十指絞在一起,用力的抽動。有些人沒有那個資格擁有自信的美麗,她便是其中的一員。有些人沒有那個膽量追尋自信的美麗,她也是其中的一員。自信是為美麗的人準備的。


  “既然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勉強你。既然你到家了,就快回去吧,我也該回家了。”簡遇有點失望,同時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雖然會盡綿薄之力幫助同學,但過分的多管閑事這種讓別人為難,也讓自己難堪的不禮貌行為卻沒做過。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了,肯定是被雨淋壞了腦子。


  簡遇向女生道聲再見,轉身跑進雨裏。


  “等一下。簡遇,我叫林茗蓧。謝謝你送我回家。”林茗蓧鼓起勇氣,抬起低垂的頭,她不想讓簡遇失望。


  簡遇回眸唇角笑意揚起,落在林茗蓧眼底,“林茗蓧,再見。”他揮了揮手,消失在雨幕裏。


  林茗蓧回到家,窩在房間裏,肥碩的身體在淺灰色的床上艱難的翻滾。今天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也有意料之外的幸福收獲。


  她端正的坐在書桌前,攤開日記本工工整整的記錄下今天所發生的事,特殊的陌生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日記本上:

  我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哪怕隻是遠遠的望一眼。


  林茗蓧失眠了,第一次為了一個男生,一夜未眠。那個隻有過一次交集的男生死死的占據她的腦海。


  濕熱的濃夏,一個名叫簡遇的男生不期然的撞進了一個自卑的胖胖女生的灰色世界。


  這一天,這一刻,和簡遇相遇是林茗蓧一生做的最美的夢境。這一夜,簡遇唇角的笑容悄悄住進懵懂女孩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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