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們是大千世界中最微渺的一隻蠶蟲,每天勤奮的吐絲編織平淡無奇的繭,包裹封閉自我。沉睡、轉醒,等待破蛹而出,演繹浩如煙海的青春中的一支插曲,平凡而又驚心動魄的故事,隻屬於我們的小青春。
01
時隔十年,我沒有想到簡遇還會回來,當我接到他電話的刹那,曾經的一切都釋然了。我不知道那個女生有沒有釋然,她是否還在牽掛。無論與否,我都得告訴她一聲。
簡遇回來了。
哦,對了,我叫柳晴霜。曾經和一位叫林茗蓧的女生爭奪簡遇的壞女生。
02
我站在書架旁捧著一本《般若波羅蜜心經》專注的研讀,鬢角一縷發絲滑落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習慣性的抬眸將發絲攏於耳後。
刹那,世界仿佛失了聲音、凋了顏色,天地隻剩下了黑白無光澤的他映在一雙陌生的黑瞳裏,似從泛黃的舊照片中走來的少年。
我怔怔地看著那隻修長潤如白玉的手輕柔的拂過文學書架的一本本書,如果我能變成他手下輕觸的書,此生無憾,不枉我等待了十年。
眼眶酸澀,心口深藏的情愫激烈的翻滾,似要流瀉成波濤洶湧的江河。
我回過神,迅速的移至牆角,身子微微顫抖,手中的書起了皺紋。他回來了,我卻依舊沒有勇氣見他,還是一如十年前在他的麵前自卑。
我承認,我是一個膽小鬼,遇見了簡遇就會失了方寸。
林茗蓧,你就是個懦夫。
03
躲了十年,我還是跨上了這片土地,我不知道我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再次來到那個膽怯的女生麵前。
至少現在是,簡遇。
我的手停頓片刻,我能感覺有一道如火般炙熱的視線烙在我的身上,熟悉且又陌生,我很詫異,或許遇見了熟人。
或許是她……
我環顧四周卻空無一人,有點疑惑,轉而釋然。也許真的是我多疑了。
初回這片土地,我便心神不寧,想見不敢見,矛盾而又焦躁。
04
我無力的倚靠冰冷的牆麵,雙眸緩緩合上,長翹的睫毛輕輕煽動晶瑩的淚珠。
簡遇將《夜航船》裝進背包裏,站在書店門外,輕聲呢喃,遇茗,遇茗,遇茗……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上揚,笑的很溫柔。
我小心翼翼探出頭癡癡的望著台階下的男子,手指不知覺纏繞衣角。濕漉漉的眸子彎成兩個亮晶晶的小月牙。
他在笑,笑的宛如荷池裏盛開的蓮。
一個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漂亮小姑娘由遠跑近,甜甜的大聲喊著,“爸爸,爸爸,爸爸……”男子轉了半個身體,目光柔和的看著跑向他的可愛小女孩,蹲下身子,嬌小的身軀撲進他的懷裏。
暖暖的陽光為他們鍍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的滑過眼角落入鬢發,女子用力的咬唇,唇色發白,凝神的眸子微微低垂,右手緊緊的摳著牆壁的細縫。
他已經結婚了。
我想哭,摸了摸眼角,一滴淚落盡所有的苦澀。
我的愛情枯萎了,花瓣凋零了,花根化為塵土。
05
“寶貝兒,爸爸親親。”我笑逐顏開,在女兒水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抱起女兒順著馬路往回走。
離開前,深深地凝望著“遇茗”,她如今也該成為一位溫柔漂亮的媽媽了吧!
我惆悵邁步,每一步都很失落,茗蓧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善良可愛的小胖子。
時間弄人,你我注定有緣無分。
無論世事如何變遷,至少簡遇的心裏永遠有一個特殊的位置為你而留。
06
我躲在玻璃門後呆滯的望著那個令我日思夜想的身影漸行漸遠。
一位堅強的女子等待了十年的夢終於破成一個個悲傷碎片。我感謝上蒼憐惜我,給我溫柔一擊,斷了我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賜給我最後一個可以珍藏的突遇。
又一個濃夏,林茗蓧再次遇見了簡遇,但再也沒有後來。
遇茗,簡遇遇見茗蓧,在那個淒美的黃昏頭的夏夜。
07
早知相思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空蕩無生活氣息的家,落寞的倒在床上,眼前還浮現他的影子,微微偏頭,床頭櫃上相框裏的男生神采飛揚,一如既往的朝我微笑。
我失神的盯著照片裏的笑的溫和的男生,這一年這一月這一天這一刻,我清醒的告訴自己,我做了十年的美夢散了。
“時間會變,世界會變,一切轉眼,滄海桑田,隻友情不變,真心已超出了語言,每一次再相見,那滋味難得一樣不變,明天一起奔向前,依然肩並肩,友情就像昨天(今天)(明天)……”手機深情的唱著天長地久的友誼,諷刺我的愚蠢。我趴在床上翻了個身,瞟了一眼手機,屏幕上跳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煩躁不安的將手機扔到床尾,不想在這個時候接到她的電話,那段記憶深刻的烙印在我的肌膚上,醜陋不堪的傷口結痂成疤。
抹之不去,揮之不忘。
手機不知疲倦的唱著動人的歌,每一個字叩著我的心弦。我不接,它不停。
08
柳晴霜給我打電話,是我沒想到的事。她告訴我簡遇回來了。
簡遇回來了。
那個單純又善良的姑娘注定會疼痛一場,我明白。然而,這個惡人為什麽一定要我來做?或許在他們的生命裏,我一直扮演一個壞蛋的角色,哪怕十年後,我也隻能注定承受一切的不公。
不是他們不公,是我自己選擇了不公平的待遇。
“伊人,你打電話來有事嗎?”林茗蓧仰望淺藍色的天花板,憂傷染藍了她的瞳孔。
“茗蓧,簡遇回來了,他結婚了。”我說的很慢,語氣微苦,長痛不如短痛。
既然我已經做了惡人,也不介意再做個殘忍的人,為茗蓧斬斷情絲,毀了她一切念想。
我的話像一把刀淩遲林茗蓧的心,刀刀致命。
“柳晴霜給我打電話,讓我轉告你,簡遇回來了,三天後便走。他們今晚準備為簡遇辦一個聚會,問你去不去。茗蓧去吧。不去,你不會死心的。”
林茗蓧等簡遇等了十年,作為一個局外人,我眼睜睜的看著她深陷情沼,卻無法救她。
簡遇在茗蓧的人生裏烙印太深,也唯有簡遇才能讓她解脫。
“伊人,就說我不在這座城市,你聯係不上我。我們以後也別再聯係了。”
我聽得出茗蓧聲音中的心慌意亂,她急匆匆的掛了電話。再打,關機。我知道她不想再與我有任何牽扯,這次她終於說出了口,我卻解脫般的鬆了口氣。
我緊緊捏著手機,不言不語,許久後將簡遇的行程發給了林茗蓧,順手將手機扔進了垃圾桶。茗蓧,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當年的事,是關伊人對不起林茗蓧。我給那個胖胖的小女孩帶來了傷害。但如果時光倒流,我依舊會這麽做,別無選擇。
09
同一天,我失去了愛情的憧憬,又失去了友情,我的一生又回到了最初一無所有的原點。
一切終將歸零。
我是林茗蓧,貧瘠的感情死寂無燃。
10
我縮在搖椅裏呆滯的望著木桌上破舊的MP3,白蘇你還記得關伊人嗎?不記得了,你肯定不記得關伊人了。
我遙遙望著相框裏笑的很陽光的女孩,沒有人知道關伊人接近林茗蓧是為了一個叫白蘇的男生,沒有人知道關伊人愛白蘇甚至連她自己都忘了這個秘密。
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是關伊人藏的太深,隻是她不想任何人知曉。
濃夏來了,天又炎熱,該說再見了。姐姐,我們回家了。
11
殘夜迷蒙,月色清涼。我坐在畫板前全神貫注地屏息凝視純白的紙,顫顫巍巍的拿起畫筆,一筆一劃的勾勒時光裏的模糊輪廓,紙張與指尖的溫度仿佛融在一起,手中的畫筆在橘色暖光中哭泣,我抿唇,眉眼間書寫悲傷。
無論何時,他的身邊總有人陪伴,而林茗蓧卻一直是多餘的那個!
簡遇是天上的星辰,而林茗蓧則是地上的一抔土。兩個世界的人,終究是兩個世界,永遠跨越不過那一道界線。
12
星辰酒店,我一如既往霸坐在簡遇的身邊,我想好好珍惜離他最近的短暫時間,也許再也沒有以後。
簡遇與多年不見的同學暢談彼此的生活趣事,聊聊曾經難忘的日子。他一次又一次失神的望著門口,是在等那個女生嗎?是不是過了再久那個女生對簡遇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或許,我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永遠看不到我。
“簡遇,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很坦然的望著簡遇。
我已經放下了,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是錯的,但我並不後悔三年的時光的糾纏。最起碼我給我自己留下了一段最純粹的時光,時光裏有他,足矣。
“嗯,謝謝。晴霜你也要好好的,別再任性錯過你身邊一直在等待你的人。”茗蓧你也要幸福。簡遇的聲音很柔和,依稀看見老舊時光裏溫柔如王子的少年。
13
我銜一杯愁滋味依靠窗口,抬眸仰望憂傷的星空,內心搖蕩悲涼,苦澀的液體流入寂寞的愁腸,遊走冰冷的血管。冰涼的月光如一層薄薄的輕紗覆蓋木桌,一抹相思染紅了孤零零的信箋。十封紅箋散亂在冰冷的桌麵,獨自偷悲歎主人的境遇。暖色的黑白畫板,一位俊逸的男子沐浴在陽光下,微微側頭,唇角笑意揚起。
簡遇,我連晚到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你拒之世界門外。
14
酒店門口,我和眾人告別,我的妻子帶著可愛的女兒坐在車裏等我回家。
我心不在焉的環顧四周,我要等的她沒有來,失望的眸子黯淡無光。
柳晴霜輕輕摟住我,“簡遇,林茗蓧已經結婚了,她很幸福,你別擔心。”
我舒心一笑,“晴霜,謝謝你。”
她幸福了,我便安心了。
“簡遇,你一定要幸福。再見。”再也不見。
柳晴霜你也要幸福,我們大家都要幸福。
特別是那個特殊的女孩子,你一定要幸福快樂!這是簡遇最大的期望,希望你別辜負他的願望。
15
車子絕塵而去,我背對簡遇離開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忍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十年,過眼煙雲,我真的該徹底放下了,那個人一直在等我。
柳晴霜,你不能再那麽狠心的辜負另一個人的癡情!
感情債永遠都還不完。
16
“沐哥哥,那個女孩沒來嗎?”車裏,善解人意的妻子摟著我的胳膊問道我失望的眼神落在她眼裏,她很心疼。
“她現在很幸福,!我們回家吧!”我抱著熟睡的女兒,微笑道。
我的傻丫頭比我還擔心那位住在青春裏的女孩。
17
月慢慢搖晃,點點碎光灑在誰心上,我彷徨的遠望漫無邊際的黑夜,簡遇,請你一定要幸福。一夜的冷風迷離了我的思緒。
18
三天後,我登上飛往另一個國家的飛機。臨登機前,我再次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這座城市,茗蓧,你一定要每天都快樂。
原諒我對你承諾的辜負,忘了我吧
19
我站在陽光下,遠遠的望著天空,那架飛機在我的眼眸裏緩緩起飛,載走了我一生最愛的人。
我不必再癡癡等待,沒了念想的生活如一潭死水。
林茗蓧,你永遠隻能躲在灰暗處偷偷的想念他,對著黑夜說,你愛簡遇。誰又會聽得見呢!
簡遇,再見。
耗盡青春,消磨時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